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35节

  只是如今李祺被禁足,这些为他发声的学子自然落不了好,以“谤言”的罪名被处置,京中反对的声音顿时一空。

  周王被废为庶人的消息传到诸藩王之处,自然引起诸王惊慌,但反响还并不是特别大,因为周王地处中原,而且平日里确实多有不法之事,直到此时,诸王大多还是不相信朱允炆会把诸王全部废掉。

  因为自古以来只有秦朝才不用宗室!

  可建文帝削藩的脚步没有停下,顺利削掉了实力强大且地处中原的周王,给了朱允炆极大的信心,他削周王的一大目的便是削弱燕王的臂膀,自然开始着手对付燕王朱棣。

  ……

  话说当初朱高炽得到了李祺的提醒后,带着两个弟弟一路狂奔猛逃回燕藩。

  燕王朱棣和燕王妃徐妙云见三个儿子如此狼狈的回来,顿时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可是应天发生什么大事,使我儿如此狼狈?”

  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两个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朱高炽示意进入父母进入内室密谈,而后将他进入京中后发生的事情都汇报了一遍,最后忧声道:“姑父虽然不曾直言,但却暗示的明显,定然是朝廷要削藩了,而且就是针对我们燕藩,而且结果可能很差,父王要早做准备。”

  朱棣和徐妙云瞬间脸色便变得煞白。

  若说朱棣对皇位没有心思,那简直是胡扯,但他是极聪明的人,从来都没想过造反。

  因为根本不可能打的过朝廷!

  在朱棣看来,除非所有藩王同时起兵,否则以区区燕藩之地,朝廷有十种方法平定叛乱。

  做准备?

  能做什么准备?

  朱棣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装疯卖傻,看看能不能躲过去,另外他也想看看建文帝到底要怎么削藩。

  没等多长时间,周王被抓往京城,废为庶人、流放云南之事就传到了北平,周王是他最后一个同母弟,再加上李祺的提醒,他几乎瞬间就明白,朱允炆这狗东西真的要对自己下手了。

  朱棣自己想了想,直接气笑了,“宗藩之首,宗室之长,怪不得要对本王动手。”

  秦王和晋王都死在了先帝前边,燕王就成了宗室中最年长之人,而且他还成了先帝事实上的嫡长子,他名声也好,在朱元璋的儿子里面,朱棣这种不拟人的很少见,当初若是秦王有朱棣的名声,皇位不一定落在朱允炆头上,再加上燕藩乃是九大塞王之一,实力强大,能征善战。

  朱棣想了一圈,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幸存的理由,彻底死心了。

  但他还是没想造反,心中还有一些侥幸。

  “周王一直以来都狂悖不法,残暴不堪,朝廷治了他的罪,天下称快,所以废为庶人又流放云南,但我一直以来都奉公守法,没有罪过,且为朝廷立下大功,无论如何,朝廷不可能像是对待周王那样对待我。”

  徐妙云也这么认为,夫妻二人商议后,还是认为应该按兵不动,不能和朝廷对抗,只在私下将王府亲近都派出去,若是事有不逮,还是要殊死一搏。

  只是二人都不希望走到那一天,殊死一搏,怎么看都是有死无生。

  ……

  朝廷对北平动作频频,不像是对付周王那样直接擒贼擒王,面对实力强大的燕藩,朱允炆选择了先削弱燕藩造反的力量,这让朱棣愈发的不安起来,只能在王府中装疯卖傻,以求自保。

  京城中的李祺则在公主府中悠然自得,这场朝廷和藩王的争斗,和他们这些非王宗室却没太大关系,正相反,朱允炆还多次赏赐以体现他对亲眷的优待。

  京中自李祺被禁足后,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三人又相当于位居宰辅,南人风头一时无量,这等前后对比让一众北人皆是心中愤愤。

  好在李祺当初得势的时候,并不是完全打压南人,无论是解缙,还是他的弟子王艮,以及不少出身寒门的南人学子,还是站在李祺这边。

  又因为李祺只是被禁足,又没有治罪,再加上李祺不时让李芳、李茂将他手写的经文注释带去国子监中,是以针对他的风声涌起一阵后便渐渐衰落下去。

  朱允炆即位半年后,洪武三十一年彻底走到了尾声,属于洪武时代的最后一点也要从世间抹去。

  一直到元宵节时,李祺还在禁足之中。

  从周朝开始,除了宋朝之外,历朝历代都有非常严格的宵禁政策,但元宵节时是放开的。

  每逢元宵节,京城中便会化为不夜之城,到处都是灯花火会,现代人对大唐盛世长安的所有想象,都会在这一日中变成实景。

  这是建文年间的第一个元宵节,朱允炆早就让官府好好布置一番,要写下无数的诗篇和文辞来纪念赞扬。

  公主府中自然也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李祺望着这一幕幕繁盛的景象,轻饮一杯酒,又有谁会知道,这竟然是建文年间,唯一一次大肆庆祝的元宵节呢?

  等到朱棣起兵靖难,朝廷就再也没有精力来做这些事了。

  府外已然响彻了欢声笑语。

  恍然间有微风拂过,自紫金山上,落在秦淮河畔,而后是温婉动人的美曲妙音。

  自古论元宵诗词第一,非稼轩莫属,一曲《青玉案》,道尽了宋时的夜色繁华,纵然这繁华的背景之下,是腐朽与苟安。

  可又有谁能说一句盛景不美呢?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李祺饮酒,而后唱起。

  他回想起了前世,那是真正的盛世,那里的夜晚从来都是常明的,而不是这里,终日漆黑,万籁俱静。

  “何时可复见那盛世之景?”

第49章 国有名王

  建文元年三月末,李祺被解除禁足,他的本职并没有被取消,于是自然便回到了朝堂之上。

  奉天殿上,朱允炆挥斥方遒、意气风发,齐泰三人春风得意,着红紫之衣,燕王在北平装疯卖傻,一定程度上打消了建文帝的疑心。

  在御前会议上,第二轮削藩正式被提出,李祺安静坐在角落中。

  齐泰望着以武英殿大学士身份参与御前会议的李祺,眉心微微皱起,心中暗自懊悔:竟然忘记将李祺解职了,若是消息走漏岂不是不妥?

  朱允炆亦是此刻才想起李祺竟然依旧是大学士,他还知道李祺手中有他皇爷爷留下的一道用来制衡齐泰等人的旨意。

  是以见李祺对抓捕代王、齐王、岷王之事没有再出声反对,便将此事按下不表。

  但李祺自然不可能真的完全不出声,御前会议的过程会完整记录下来,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流传到后世,但李祺不会去赌。

  况且,他是要做圣人的。

  所以他一直以圣人的各项要求来严格规范自己,包括任何会出现在史书上的一言一行。

  不为三王发声不过是这三王不值得出言罢了,高洁如天上青云的圣人,怎么能一直为手中沾满血腥的凶徒出言呢?

  况且周王流放后改过自新,而齐王、岷王、代王依旧如旧,在李祺心中,这便又大有不同了。

  ……

  朱允炆派出捉拿四王的人非常顺利,面对拥有大义的朝廷,实际上这些藩王并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莫说齐王、岷王、代王,纵然是九大塞王,也不过是一道旨意而已!

  历史上的朱允炆削藩能把自己皇位削没,简直废物至极!

  皇帝连削四王,声震天下。

  这四王皆是多有不法之辈,诸王虽是震撼,却诸如湘王、蜀王这种老实人,并不以为意。

  在这过程中,李祺一直一言不发,让朱允炆愈发满意。

  当他们将主意打到湘王朱柏身上时,一直以来都沉默的李祺,终于时隔许久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臣不赞同议罪湘王,朝廷既然要削藩,先前削的也都是洪武时期便多行不法的藩王,那对于声望清白的藩王,不仅不应该责罚,正相反,应该奖励,以为天下人树立榜样,也证明朝廷削藩乃是为了大义,以及为天下人谋福祉。”

  李祺面无表情的望向群臣以及皇帝,轻声道:“向陛下进言是臣的本分,这是微臣的一点微末之见,是否采纳全由圣尊之心,臣再叩首。”

  说罢便再次退到众人后面去,好似方才的一幕不曾出现。

  说话这么平静的李祺甚至让方孝孺等人都觉得有些不习惯,他们还以为李祺依旧会怒斥,本来这次都打算彻底将他赶出去了。

  看来是先前的禁足让李祺明白了如今已经不是洪武朝!

  “御前之议本就是让诸卿畅所欲言,方才李卿之言虽是一家之言,朕亦不偏听偏信,当详作考虑。”

  李祺眼中带着些许困惑,纵然穿越一遭,纵然他此刻就站在这御前会议之中,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建文帝要削湘王?

  难道真的是因为二人年龄相仿,湘王从小处处都比朱允炆要强,于是朱元璋更宠爱湘王,而让朱允炆嫉妒吗?

  他不明白。

  一个皇帝,难道就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最终,朝中大臣在开会讨论后,决定派遣军队把兵器藏在装满木材堆的车子里并伪装成商队,进入荆州城,而后将湘王拿回京城问罪。

  李祺面上虽无表情,心中却又是一阵无语。

  堂堂皇帝,正经的中央朝廷,去问罪藩王,竟然还要玩这种阴诡的手段。

  堂堂正正的派遣使臣前往藩王封地,明确的说有人在朝中弹劾,要藩王进京陈述辩解,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这堂皇的奉天殿,没有半点宏大气息,倒像是民间斤斤计较的奸商,让人失望。

  朱允炆啊!

  你哪有半分人君之相?

  方孝孺啊!

  你又有何面目与我李祺并为天下儒宗魁首,甚至还借江南之势、皇权之势压我一头,阻我圣道呢?

  ……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荆州湘王府,月朗星稀,湘王朱柏举杯对月高歌,吟诵着唐朝张九龄被贬荆州时思念亲人的千古名句。

  他姿容甚美,王妃吴氏伴于身侧,真是一对璧人,夫妻二人虽膝下无子,感情却甚好。

  “父皇,孩儿想你了。”

  朱柏又是一杯酒下肚,湘王妃吴氏在一旁甚是心疼,只能再度劝慰道:“先帝宾天甚久,王爷莫要过度哀凄伤身了。”

  朱柏这些年本就寄情于山水玄道,自朱元璋生病后,他不能前往探望病情,驾崩后身为儿子不能参加葬礼,更是难过的数次想要追随之而去。

  吴氏暗暗垂泪难过,当初她和朱柏有两个女儿,都幼年夭折,后来朱柏连一个孩子也没生下,偌大一个王府连个孩子也没有,若是有孩子的话,定然要比如今情况更好。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朱柏大概是喝的有些多了,拉着吴氏的手于府中高歌,而后又兴尽悲来落泪道:“王妃,为何求道总是没有结果呢?何时我才能脱此肉身,成就天灵之道。”

  朱柏钟情于山水道教,曾多次于武当之上题词。

  吴氏将他轻轻环在怀中,温柔道:“王爷,明日妾便随王爷去武当好不好,今夜已晚,夜露甚重,我们回房休息吧。”

  说着便搀扶着朱柏往后院去。

  后日便是十五,皎月高挂于天,若银盘挥洒,好似为夫妻二人披上了霞月之衣。

  湘王夫妻二人自然并不知道,伪装成商队的军队已然在路上,临近了荆州城,明日便会进宫,湘王府的灭顶之灾便在旦夕之间。

  滔滔江水、巍巍山岳不曾为任何人停留,更何况天上的皎月繁星、夜幕星辰。

  打更声起。

  打更声落。

  东方拂晓,天际翻起鱼肚白,有灿金色霞光落下,照在清晨王府中。

  天亮了。

第50章 慨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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