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89节

  丁参将很愤怒。

  莽古尔泰也很愤怒。

  他看都不看李永芳一眼,带着白甲兵,径直朝那十几门大将军炮走去。

  三天前,抚顺驸马拍着胸脯说,这次有城中辽民内应,里应外合,只要两个时辰就能拿下沈阳城,甚至比当初在清河抚顺都还要容易。

  结果,六个旗的近十万兵马,从昨天下午一直打到现在,加上包衣,死了快五六千人。

  到现在为止,城东还在浙兵手中,城北,还有这支白杆兵。

  据说铁岭已被刘招孙攻克,黄太吉和济尔哈朗去了好几日,还没有任何消息。

  莽古尔泰和刘招孙交过手,想起开原城那支死战不退的长枪兵,又听代善说林丹汗的人马正在朝辽北移动,这位脾气火爆的贝勒,开始隐隐有些为黄太吉和济尔哈朗他们担心。

  “让他开炮!尽快击溃白杆兵,大汗还要围歼那支戚家军!”

  莽古尔泰走到大将军炮前,随手指向地上趴着的一个炮手,头也不回对身后的李永芳道。

  李永芳也不和莽古尔泰计较,请来两名白甲兵,将那炮手带到自己面前,对他道:

  “对着城下白杆兵盾阵,狠狠的轰,把盾阵打开,主子赏你银子,还给你抬旗。”

  丁碧冷冷的望着这个身材瘦弱的炮手,手已按在刀鞘上。

  城头被俘虏的炮手都是来自辽镇,共有二十多人,是熊廷弼从辽阳、奉集、广宁等地抽调,协助白杆兵守城。

  正红旗从西城杀过来时,这些炮手没来得及逃走,便被堵在了城楼上。

  代善知道炮手的重要价值,下令让巴牙剌不得杀害。

  哐啷声响,丁碧将重刀拔出,不顾旁边还在劝说的李永芳,直接把刀架在那炮兵脖子上。

  “听见没?开炮,给你抬旗。”

  东边隐隐传来炮声,那里,戚家军和后金兵激战一日,还没有分出胜负。

  沈阳城上空飘着淡淡的黑烟,城中传出百姓惨叫哀嚎声,这座辽东最重要的城池,已然成为人间地狱。

  在众人注视下,身材瘦小的辽镇炮手忽然挺起腰杆,昂起头:

  “抬你妈的旗!”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死多少辽民!”

  丁碧脸色微变,像被人重重扇了一耳光,愣了好一会儿,指着城头,对家丁道:

  “舌头拔了,扔下去。”

  “下一个,你,过来!!”

第92章 燧发枪

  “乔监军,这炮不是子母铳,哪有那么快的?”

  茅元仪嘴里衔着个脏兮兮的标尺,说话吐字不清,他正用炭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实际上,由于红夷大炮惊人后坐力,每次发射后都需重新校对目标坐标,再加上清理炮膛装填火药等繁琐步骤,即便让这个时代最熟练的英国炮手来操纵,也只能保证两分钟一发的开炮速度。

  两分钟一发是熟手水平。

  茅元仪他们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半年来,为了严格保密,除了七月间试炮,茅元仪再无摸过红衣大炮。

  就这水准,点火后不炸膛就得谢谢观世音了。

  乔一琦却不管这些,他把拎起来的矮个子炮手放下,兀自忿忿不平。

  韩真义双脚终于回到地面,咳嗽了两声,恨恨瞪乔一琦一眼,转身继续调试红夷大炮。

  乔一琦摇摇头,刘总兵不在,大家就像一盘散沙。

  其余三门都被攻上了城头,长枪兵一次次将包衣赶了下去,将这些忠实的后金奴才摔成稀烂。

  大家现在都已经知道,黄太吉攻击的重点,是开原北门。

  北门沦陷在即,被寄予厚望的燧发枪战兵,在一千多名后金弓手的围攻下,伤亡惨重,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就剩下一千不到的长枪兵。

  一千新兵对五千真夷甲兵再加三千包衣。

  没有火炮,没有援兵,外围阵地沦陷,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攻城战,北门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护城河两岸阵地被涌来的正白旗甲兵淹没。

  过河的甲兵忙着拆掉据马鹿脚等障碍物。

  护城河对岸,黑压压的包衣兵喊着号子,推着各类攻城器通过浮桥,朝开原城墙这边靠过来。

  包衣喊号子声音很大,隔着几里都能听见。

  乔一琦觉得这些包衣很可恶,看他们卖力的样子,乔监军忽然想起,开原矿场还缺很多矿工。

  不过他被这副壮观景象震撼,乔一琦第一次见识到正白旗令人恐怖的实力,兵力过万,连包衣都如此亢奋,这气吞山河的势,远远超过阿敏率领的镶蓝旗。

  一、二、三·······

  狭小的城河上搭起了八座浮桥,包衣兵推着三十多架盾车云梯车在桥面缓缓通行。

  “本官又没阻止你们过河,一下子过来几千人,等着去投胎啊!”

  乔一琦大声咒骂,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绝望,按照他们三日前议定的那个计划,刘总兵昨日便该攻下铁岭,然后率麾下精锐,回师开原,与城内守军一起,夹击正白旗。

  为何刘总兵现在还没有发起攻击呢?是因为他在等待时机,这个时机,就是一炮击杀奴酋!

  “本官为了吸引奴贼来攻打开原,和袁巡台一起,被狗日的辽镇打了二十军棍!你们,你们却在这里磨磨蹭蹭,等会儿若是打不中,不等建奴破城,本官便先赏你们三个两百军棍,把你们腿都打断!”

  茅元仪知道乔一琦现在濒临癫狂,任他去骂,也不和这人计较。

  如果不能一炮击杀黄台吉,所有的计划都将成为泡影。

  刘总兵和他的三千精锐,最后会被镶蓝旗与正白旗围歼于开原铁岭之间。

  虽然刘总兵还留有好几个后手。

  茅元仪知道的其中一个后手,是林丹汗的两万骑兵,据说正在赶来开原的路上。

  林丹汗说,他会给奴尔哈赤一个教训,正如后金汗想给林丹汗一个教训。

  不过蒙古人不可信,茅元仪见过那个蒙古使者,满口胡吹,张口就是大汗(林丹汗)四十万骑兵马上就到,相约刘总兵在赫图阿拉埽穴犂庭,吹起牛来比圆嘟嘟还要离谱。

  卫兵端来一张马扎,请受伤的乔监军坐下。

  乔一琦骂累了,坐在城头看风景。

  江山如画,残阳似血,黑云压城,援军断绝。

  一个可怕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刘总兵是否遇上了镶蓝旗,脱不得身,否则现在他们早该回开原了。

  南门的喊杀声淹没了火炮轰鸣,悍不畏死的包衣兵们顶着城头燧发枪射击,架起云梯,开始攀爬,守城的辽民将煮沸的金汁倒下去,一片惨叫声中,包衣兵像树叶似的纷纷落地,被金汁浇中的地方,露出森森白骨。

  “哼。”

  乔一琦冷笑一声,回头望向城墙那边,城墙前八十步,有道刚刚修起来的胸墙,那是北门最后的防线。

  乔一琦望着胸墙后面正在列阵的长枪兵,又看了看黑云压城的后金大阵,忽然大声命令他的卫兵,将监军大旗竖起。

  “大人,鞑子有弗朗机炮,南门那边打死了好多人,咱这盾只能挡箭,挡不了炮子,令旗竖起只怕·····”

  “为将者,当不动如山。把本官令旗竖起!让将士们都看到,北门还没失陷!”

  乔监军历经数场恶战,什么都没学到,只学到刘綎的不动如山。

  两个战兵举起长牌,乔一琦坐在马扎上,微微闭上眼睛,如老僧入定。

  一杆一丈二尺的监军大旗在城头缓缓升起,迎着满城烽火,猎猎飘扬。

  两支重箭嗖的射来,射在长牌上,发出一阵嗡嗡声。

  乔一琦眼也不睁,骂道:

  “狗鞑子,敢暗箭伤人!”

  开原城内兵力不到五千,五千人分守四门,摊下来极为稀薄。

  黄台吉抵达开原后,敏锐感觉到城内兵力不足,于是立即改变之前制定的围三阙一的攻城策略。

  下令将人马分为四路,四路兵力没有偏重,换句话说,黄台吉要让开原四门承担同样的进攻压力。

  茅元仪没有刘招孙冲锋陷阵的经验,不敢轻易出城浪战。

  为了加强城门守御,他们下令将部署在开原外围战兵撤回来,只留下少量夜不收。

  由于无法判断对手的主攻方向,他们只能将五千名战兵均匀分布在四门。这样一来,兵力不足的缺点便被更加凸显。

  正白旗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便逼近到护城河前。

  在城头守军的注视下,几千名包衣阿哈从容不迫在护城河上搭建浮桥,接着,上万甲兵渡过护城河,开始攻打主城。

  如果让阿敏知道正白旗如此轻松攻到了城下,他可能被气死。

  半年前,还是镶蓝旗旗主的阿敏,率镶蓝旗主力攻打开原北门,仅仅在护城河前,镶蓝旗就死了两千多个包衣。

  开原周边的树木,被刘招孙下令砍伐一空,正白旗想要制造攻城的云梯和盾车,就必须跑到十多里外的山林砍伐树木。

  黄台吉虽想尽快占领开原,但却不会让真夷甲兵蚁附攻城,守城明军悍不畏死,蚁附攻打这样的坚城,正白旗估计要全部死光。

  于是他下令让随军包衣连夜砍伐树木,制造盾车云梯等攻城器械。

  由于工程量太大,一夜之间,便累死了两百多个包衣。

  乔一琦、袁崇焕、分别坐镇北门和南门,东西两门由两个新兵营千总负责。

  上次修筑的工事被后金军破坏殆尽,守军又构筑了新的防线。

  壕沟、胸墙、铁蒺藜、鹿脚。

  眼下,壕沟已被包衣用沙土填平,由于明军没有出城野战,只是在远处放箭,填壕的包衣才死了一百多个人。

  包衣阿哈完成任务后,超过十个牛录(一牛录300人)的正白旗甲兵发动进攻。

  他们边走边将壕沟后面的据马鹿脚推倒,好让盾车和云梯车跟上来攻城。

  壕沟据马鹿脚后面,是一道两尺多高的胸墙,胸墙后是火铳兵和长枪兵。

  这是最后的防线,若是失守,建奴的盾车便可以直抵城下,以正白旗的这样的攻势,几十架云梯车一拥而上,最多半个时辰,便能攻下北门。

  双方最激烈的战斗即将开始。

  一百名手持新式燧发枪的火铳手快步来到胸墙前,从垛口处将燧发枪伸出去,瞄准那些正在推倒据马的建奴,猛地扣动扳机。

  一阵爆响声,胸墙上空腾起大团大团的白烟。

  八十步外,立即倒下二三十名甲兵。

  他们的锁子甲被铅弹击碎,铅弹深入肌肉,发出恐怖的血肉破碎声。

  被击中的甲兵倒在地上痛苦嚎叫,一些人捂着露出来的肠子,试图将它们塞回到肚子里去。

  周围甲兵见此情况,举起盾牌护在身前,一个牛录额真大声喊道:

首节 上一节 89/737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