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88节

  两名骑兵营把总策马来到铁岭城下,隔着护城河,对城头守军大声喊道:

  “奉兵部侍郎熊经略之令,丁参将昨日在浑河战死,奴贼正白旗正进犯铁岭,现由宣武将军刘总兵率三万大军接管铁岭,尔等速速打开城门!”

  城头很快有人探出个脑袋,大声对下面骂道:

  “胡说八道!丁参将活的好好的,刘招孙哪儿来的三万人马?还有,你们奉谁的命?把熊经略的手书递上来!”

  “他们没有手书,快给老子放箭,射死他们!”

  “谁敢射箭?以谋反论处!”

  两个骑兵把总也不理会城头那人,打马在城下走了两步,对城头士兵道:

  “辽镇的兄弟们,都听好了,镶蓝旗人马就在五十里外靖安堡,一个时辰后就到这里,这个焦守备,早已勾结建奴,要把你们都弄到赫图阿拉当包衣!当奴才!刘总兵率大军是来救你们的!赶紧开门!咱们开原兵连阿敏都能杀,何况是区区几个叛军,想要被诛杀九族的,就来试试!”

  城头嗖嗖飞下两支轻箭,都没什么准头,两名把总指了指城头射箭的焦守备,做了个杀头的姿势,然后策马跑回大营。

  这时开原兵大阵已经推进到距离城墙不足百步距离,城头守军已经能看到城下架起一门门佛朗机炮,正在对准城头。

  此时城头更加混乱,那些临时被拉来扔石头的壮丁,哪里见到过这阵势。听到说是熊经略的命令,又见是开原战兵,很多人转身就要逃走,焦守备带着几个家丁堵在城头,用顺刀连砍两人。

  “挡住这伙贼兵,每人赏一百两银子!挡不住,你们都得死!”

  他话刚落音,只听城下轰轰两声巨响,两门佛朗机炮怒声咆哮,两颗一斤七两的铁球飞向城头,将垛口砖石打得石屑横飞,周围惊起一片尖叫之声。

  焦守备命令城头炮手还击,这些辽镇炮手平时几乎没有训练,此时慌乱之下,装填起来更加缓慢,双手哆哆嗦嗦,火药还没放完就朝炮管里面塞铅子。

  “没用的东西,老子打死你,平时养你们干啥的,赶紧滚起来装弹,对准总兵令旗打,把刘招孙给老子打死!快点!”

  荣头强将右手缓缓伸进左手衣袖,握住了蝎尾钩,瞟了眼旁边站立的白杆兵彭勇,对他微微点头。

  彭勇转身对几个商贩打扮的狼兵笑了笑,将一把三眼铳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笑吟吟的朝焦守备走去。

  狼兵也悄无声息走到几个家丁旁边,假装垫着脚在看热闹。

  焦守备背对着几人,还在奋力抽打那个倒霉的炮手,一边催促其他几个炮手赶快装填瞄准。

  “丁参将好得很,他老人家昨日还在沈阳杀鞑子,从西门砍到东门,砍了几千个鞑子。大家不要慌,狗日的刘招孙穷疯了,想来抢咱们铁岭,别让他们进城,这群开原兵比鞑子还坏,会把你们家里的银子抢光,把你们杀光,铁岭比开原坚固。你看那护城河又长又宽,你看那盾牌又大又圆!咱们先守住,丁参将很快就回来······”

  忽然一声爆响,焦守备扬起的马鞭悬在半空,他的半个脑袋没了踪影。

  几乎在同一时间,焦守备的五名家丁脖颈喷出鲜血,捂住脖子倒在地上。

  “老子是熊经略标兵营的把总,昨日便进了城,你们他娘的想造反不成?还不赶紧让刘将军进城!刘总兵打得过鞑子,你们打得过吗?你们等着鞑子来屠城还是?快开城门!”

  “先开城门者,赏银千两,升把总!再敢乱放箭!阻挡刘总兵进城的,这就是下场!”

  彭勇挥刀猛地将焦守备人头斩下,扔到那群炮手中间,刚才才被恐吓一番的炮手吓得四散逃去,旁边几个火铳兵也跟着扔下火铳,跪下磕头。

  剩余家丁纷纷围上来,举着刀剑就要斩杀彭勇。

  “叼你老乸唔喺叼你老衲!”

  众人回头看时,荣头强将蝎尾钩顶在一名把总脖子上,缓缓朝这边走来,一边用广西土语大骂。

  虽然听不懂荣头强在说什么,不过这位把总却能感觉自己脖子快要被钩子划开,他连忙招呼家丁退后。

  城下佛朗机炮声音更加密集,更多的佛朗机炮进入对城头的轰击,城门被打的木屑横飞。

  那些被征调来的百姓再也忍受不住,纷纷丢下武器逃走。

  一众老弱辽兵见周围只剩下几百号人,炮手都跑光了,纷纷跟着逃去。

  最后剩余的几十个家丁,精神再也支撑不住,纷纷将兵刃扔在地上,跪在地上向朝熊经略的标兵投降。

  ~~~

  布尔杭古张大嘴巴,呆呆望向护城河前缓缓降落的吊桥,望着一队队战兵通过吊桥进入瓮城,叶赫人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长生天啊,真的只要半个时辰。”

  刘招孙策马从他身边走过,大声道:

  “西城贝勒,你的仇家济尔哈朗快来了,还有黄太吉,等他们来了,你和林丹汗一起,杀回赫图阿拉,给他们一个惊喜!”

  开原城北。

  密集的箭雨倾斜在北门望楼上,望楼密密麻麻扎满了箭支,地上倒着些明军弓手的尸体。

  一队队真夷甲兵通过护城河上浮桥,出现开原城下,这些正白旗的勇士们很快发现自己将面临镶蓝旗遇到过的问题。

  低矮的胸墙后面是用土做成大斜坡的战马城,两千名长枪兵潜伏在斜坡上,等待后金兵新一轮的进攻。

  两名战兵举着长牌护卫监军乔一琦走上城楼,长牌上还插着几根重箭。

  城头遍地倒着受伤的火铳手和弓手,有些人已经断气。

  乔一琦阴沉着脸,忍着腿上伤痛,一瘸一拐走向垛口那边的茅元仪。

  城头垛口后面,茅元仪亲手将一块黑布扯下,底下露出根黑洞洞的炮管,炮口指向三里之外的正白旗中军大帐。

  一个高个子炮手用标尺对那个比马车大很多的帐篷比比划划,另一个炮手则不停用炭笔在纸上标注轨迹。

  正白旗中军大帐前面,背后插着三角旗的巴牙剌往来不绝,正在组织甲兵继续攻城。

  聪慧博学的黄台吉,在大帐中坐定,等待攻城的甲剌额真回来汇报战况。

  他神色沉稳,对攻下开原颇有信心。

  见茅元仪和两个炮手还在磨磨蹭蹭,不动如山的乔一琦终于忍受不住。

  他怒气冲冲走过去,拎起矮个子炮手,像在浑江炮击时那样,对那炮手吼道:

  “开炮啊!快给本官开炮!”

  注:(1)《纪效新书》凡吹孛罗,是要各兵起身,执器械站立。

第91章 给你抬旗

  “快给老子开炮!狠狠的轰!把盾阵打开,主子就给你抬旗!”

  沈阳北门。

  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在一队白甲兵的簇拥下,走过尸横遍地的羊马城,急急往北门城头走去。

  护城河与城墙之间,遍布着错乱的鹿脚。

  一些受伤未死的白杆兵,身上沾满血迹,半靠着坐在凸出的鹿脚前,耷拉着脑袋,晃晃悠悠的举起手中短弩,指向朝他们走过来的白甲兵。

  重伤之下,白杆兵的毒箭毫无准头,即便射中目标,对白甲兵也没有伤害,他们很快被冲上来的白甲兵一一杀死。

  走在前面的莽古尔泰猛地回头,发现自己锁子甲上还插着两根毒箭,他也顾不得拔箭,对还在杀戮的白甲兵怒吼:

  “狗奴才!赶紧走!先别管地上的南蛮子,上城头,用大炮轰开他们盾阵。”

  他恨恨的望着这些白甲兵,知道他们是在发泄心中怒气,眼前这些南蛮子杀了他们不少人。

  “大汗有令,下一个由咱们正蓝旗主攻,如果还不能击破这支白杆兵,等会儿被砍头的就是你们!”

  白甲兵连忙收起重刀,快步跟上主子。

  在他们身后,上千具尸体铺满护城河两岸,从羊马城一直延伸向主城城门。

  莽古尔泰喘着粗气,穿过同样被尸体堆积的甬道,无意间瞥见他们旗中最精锐的戈士哈倒在这里。

  戈士哈身上插着根折断的白杆枪,一只耳朵也被人咬去。

  莽古尔泰眉头一皱,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瓮城走去。

  到了瓮城,白杆兵和后金兵的尸体几乎将台阶堵住,莽古尔泰没有下脚的地方,只好踩着尸体前进。

  很多士兵都是用长枪相互刺向对方,撕打在一起,一起死去。

  半个时辰前,正蓝旗在这段城墙上,折损了五百多名勇士。

  难以想象,这还是在有内应协助的情况下。

  如果正红旗没有从西、南两门进来,对白杆兵背后一击,莽古尔泰估计自己攻下北门,至少得死四千人。

  血顺着台阶往下流淌,汇成一条血色小溪,渐渐干涸成暗红色的块状物,仿佛来自地狱的红魔,在吞噬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莽古尔泰的靴子被血水浸湿,走起路来很不舒服。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他站在台阶上,朝北边望去。

  距离城墙两百步外,撤往河对岸的四千白杆兵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盾阵。盾阵像大山一样,纹丝不动,外面堆了一层后金兵尸体。

  距离盾阵百步之外。

  后金大汗的织金龙纛前,跪着一排镶黄旗的真夷甲兵,他们刚刚冲阵失败,连带着冲散后面压阵的白甲兵。

  一群巴牙剌拎着行刑的重刀,朝这些溃兵走去。

  镶黄旗失败后,下一个就轮到正蓝旗,连上之前被打败的正红旗,这已经是后金兵第三次进攻。

  莽古尔泰刚才亲眼目睹了镶黄旗被对手击溃的全部过程,现在还感觉胆寒心惊。

  这支白杆兵凶的很,和开原城中的那支白杆兵差不多,不过他们的兵力几乎是后者的十倍。

  他们身上佩戴短弩短箭,短箭上有毒。

  昨天,他们用毒箭射死了五百多个没有披甲的包衣。

  镶黄旗先派出弓手用重箭射击,发现弓箭对白杆兵无用。

  他们身上穿着两层铠甲,除了藤甲和铁甲外,还会用长牌挡住身体。

  接着甲剌额真下令真夷战兵冲阵,白杆兵迎头撞上,用长枪和战兵突刺,真夷战兵身上的铁甲不能抵挡长枪突刺。

  这些战兵没做好以命换命的准备,在白杆兵冲击下,很快溃败下来,他们的溃逃还影响到了其他几个旗,惹得后金汗大怒,下令将最先溃败的五名牛录额真斩首。

  最后出战的是死兵和巴牙剌,他们身披两层重甲,用长牌顶着白杆兵冲击。

  结果又和在开原城下一样,白甲兵和死兵被对手用枪杆大铁环锤击破阵,这些最凶悍的女真猎人们在丢下上百具尸体后,再次溃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支白杆兵没有火炮,火铳也很少,支援他们的火炮在北门城头,瓮城被攻克后,这些火炮便被正红旗控制。

  若是他们像城东浙兵那样,有火铳虎蹲炮,火器犀利,那今天不知道还要多死掉多少八旗勇士。

  想到城东那支浙兵同样难啃,莽古尔泰打了个哆嗦,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确定脑袋安然无恙后,踩着尸体继续朝城头爬去。

  城头垛口附近摆放着十几门大将军炮,还有几门弗朗机炮。二十多个被俘的明军炮手,此刻都趴在地上,在他们身后,站着一群手持重刀的后金兵。

  “主子,这个距离刚好能打中他们盾阵,等咱们人马撤下来,就让炮手开炮!”

  李永芳对着走上来的莽古尔泰笑了笑,身子却不由自主往后一缩。

  旁边站立的铁岭参将丁碧满脸杀气,他身材高大,如一头愤怒的人熊,身上的铁甲沾满了血迹,脸上还被划开条口子。

  不久之前,丁碧打开西门,放正红旗进城,跟着代善一路杀到北门,斩杀那些不肯投降的辽镇士兵。

  抵达北门后,正红旗立即攻打北门瓮城,正蓝旗在外面攻击羊马城,两边五六千战兵内外夹击,伤亡近两千人,才终于将北门瓮城的一千白杆兵消灭。

  剩余的四千白杆兵立即渡河,在北岸结阵顽抗,一天攻打下来,这支白杆兵成了各旗旗主的噩梦。

  在西门,丁碧又砍了十几个白杆兵,他身手了得,性情残暴,打仗时喜欢亲自砍人。

  两天前,丁参将得知他的老窝被刘招孙袭击,刘招孙是他的宿敌,不是丁碧死就是刘招孙亡。

  所以他想赶紧回去救援,可是几位贝勒死活不让丁碧此时离开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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