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90节

  “弓手轻箭抛射,甲兵抵近用重箭直射,杀光他们!”

  从占领抚顺清河到萨尔浒大胜,后金八旗所向披靡,屡次击败明军,当然,这里的明军不包括刘招孙所部明军。

  尽管有浑江开原两次挫败,不过八旗内部普遍认为,两次都是因为阿敏无能,不懂用兵,这才给了刘招孙可乘之机。

  阿敏已经成了个笑话,正白旗的勇士当然不会重蹈镶蓝旗覆辙。

  牛录额真知道,明军火铳打的慢,一轮打完后要等很久才会继续击发,这段时间足够勇士们射出好几波弓箭。

  等盾车和佛朗机炮推过来,对准土墙猛轰,杀光土墙后面的明军火铳手和长枪兵,开原城就攻下来了。

  想到待会儿进城砍杀明军、抢夺汉女的画面,牛录额真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扬起重刀,大吼一声,朝壕沟前的一根拒马狠命劈去。

  这时,土墙后又是一阵爆响,冲在最前面的一排甲兵齐齐倒下,五十步内,盾牌和锁子甲挡不住燧发枪攻击,这些冒进的后金勇士,再次用生命诠释了热武器取代冷兵器的意义。

  “不要停!他们只能射两轮!”

  遭受两轮打击并没有影响正白旗的士气,反而激起了这些女真人的杀心。

  “冲到土墙边,砍死他们!”

  牛录额真话刚落音,土墙后面再次火铳齐鸣,十几个精锐甲兵惨叫着倒在拒马边,受伤的甲兵被拒马拦住,一时竟然不能逃走,成了火铳手的活靶子。

  “弓手射箭!”

  正白旗刀盾手纷纷向前,举着沉重长牌,掩护弓手向胸墙逼近。

  布扬泰跟在刀盾手后面,快速经过一段凸凹不平的地面,来到距离胸墙不足百步的区域。

  耳边充斥火甲兵们的喊杀声和火器炮轰鸣声,护城河浮桥上又有一个甲剌的甲兵过来,增援城下的战斗。

  布扬泰伸手摸向腰上的箭插,从箭插里取下根轻箭,用玉石扳手调了调弓弦,然后熟练的将箭搭在弦上,箭头斜斜指向天空。他屏息凝气,站在他身前两步的刀盾兵发出粗重喘息声,这些刀盾兵体格强壮,战力超过死兵,他们中很多人以后都能成为旗中巴牙剌。布扬古将弓弦贴近身前,能清晰听到弦绳紧绷的吱呀声,他没有瞄准,猛地松开戴着玉扳指的右手。

  布扬泰手中的轻箭如流星般射出,飞过壕沟据马构筑的防御阵地,与其他轻箭汇合成一阵密集的箭雨,在空中划过条低沉的抛物线,急速向远方的土墙后面倾泻而去。

  布扬泰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前方传来一片南蛮子的惨叫声。

  他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觉,这个距离抛射能否射中目标完全看运气。他笑了笑,伸手摸摸老鼠须上的灰土,又从箭插里取出支箭。

  三轮抛射后,低矮的胸墙表面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羽,远远望去像是一头长着黑色绒毛的巨兽。

  墙后,二十多名火铳手被轻箭射中,倒在地上痛苦翻滚,八十部内,轻箭对未着甲的目标具有较强的杀伤力。

  开原城铁甲生产有限,绝大部分都装备给了长枪兵和弓手,火铳手身上只穿着棉甲,很多人甚至不披甲。

  牛录额真听对面传来一片惨叫声,觉得这几轮抛射效果不错,便对弓手道:

  “每人射十支,射完退后,让甲兵上前!”

  这位牛录额真对明军火器颇为了解,知道那些火铳射速极慢,更不要说还特别容易炸膛哑火,五十步之内,勇士们用重箭与明军火铳对射,从来就没落过下风。

  正白旗勇士们从抚顺出发时,旗主黄台吉便告知各牛录额真,开原城中兵力不会超过五千人,还要留一部分防备城中细作,分到各个城门守城的战兵不到千人。

  牛录额真估计土墙后面的明军最多只有两百人,火铳手不到百人,而他们牛录除了三百甲兵,还有两百个包衣,很多包衣都会射箭,所以无论如何,这支明军都没有任何胜算。

  何况,后面还有十几个牛录勇士在待命。

  轻甲弓手继续朝土墙抛射,一队队身披两层铠甲的甲兵从他们身边穿过,背上背着弓,拎着重刀大棒之类的兵器,纷纷朝明军胸墙那边冲去。

  距离这群甲兵一百步外的胸墙后面,幸存的明军火铳手正全神贯注装填、射击,随着目标越来越近,他们每一次射击几乎都能命中目标。

  层层叠叠的后金兵像潮水般涌了过来,随着越来越多后金弓手的加入,火铳兵的伤亡陡然提升,他们脚下倒着些被射中的战友,伤兵很快被人抬下去。

  胸墙垛口后的火铳兵越来越少,在十倍于己的后金弓手弓击下,百人规模的开原燧发枪新兵,很快便将陷于覆灭的命运。

  在火铳手身后三十步外,一千长枪兵排成严密整列,手持一丈七尺长枪,如静止的森林,默默等待进攻命令。

  乔一琦盯着正白旗中军大帐,心中默念:

  “黄台吉,本官准备好赴死,你,准备好了吗?”

  黄台吉坐在大帐之中,准备对北门发动新一轮进攻,这次,他有把握一举破城。

  一个贴身戈士哈进来禀告:

  “主子,督阵的甲剌额真回来了。”

  “好,让他们都进来。”

第93章 猎鹿人

  茅元仪颤抖着将一根烧红的铁杆,插进红夷大炮尾端的火门中。

  火门周围立即升起一团白色烟雾,火药燃烧发出呲呲响声。

  乔一琦站在茅元仪身前,眼睛睁到最大,观察他点燃红夷大炮的全部过程。

  此刻,他双手合十,脸上写满虔诚,嘴里在念叨什么。

  韩真义和王长之没有像乔监军一样求神拜佛,两人目光越过护城河,望向后金大营。

  视野中,一名后金兵带着十几个身穿精良铠甲的后金将官走进中军大帐,两个包衣跪在门口朝主子们磕头。

  作为炮手,韩真义和王长之需要观察炮弹命中目标的全部过程,然后再对炮弹命中情况,击伤效果进行评估,从而不断校正炮击精度,快速提高操炮水平。

  两名炮手在乔监军的建议下,将炮击目标定在帐篷偏西的位置。

  后金以西为贵,作为正白旗旗主,黄台吉最有可能坐在那里。

  为了给黄台吉一个真正的惊喜,茅元仪将之前设计的炮捻去掉,换成为火药点燃。

  炮捻点燃会有短暂的延迟,适用于炮击静止的目标,火药直接点燃,点燃到发射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射击自然更为准确。

  当然,唯一的缺点就是,一旦炸膛炮手就会被炸死,因为燃烧太快人跑不开。

  刘总兵建议茅元仪将发射铁弹改成链弹或是霰弹,用以增大炮击杀伤面积,不过茅元仪觉得,如此一来,红衣大炮射程就会缩短,可能够不着目标,于是就否决了这个建议。

  轰!

  城头响起一声惊天炸雷,众人脚下的条砖微微一震,巨大的后坐力传递开来,红夷大炮炮身猛地往后退去,眼前升起一团白色烟雾。

  十斤重的铁球炮弹在火药助推下迸射而出,炮弹射出一个小小的弧度线,然后急剧下坠。如天际流星,飞过明金双方士兵头顶,滚热的铁球带着的无数辽东英灵的愤怒,咆哮砸向建州女真。

  胸墙前面正在冲阵的包衣甲兵巴牙剌全都抬头望向天空。

  遍身是血的火枪兵杨通,靠在土墙后喘气,抬头望见砸向后金大营的流星,用陕西话喃喃道:

  “额滴神哦,老天爷,你今天总算开眼了。”

  北门之上,乔一琦茅元仪互看一眼,向对方问道:

  “打中了没?”

  ~~~

  黄台吉从噩梦中惊醒。

  他手中抚摸着一对鹿角,锐利的眼神渐渐有些迷离。

  这对鹿角来自一头强壮狡猾的雄鹿。

  那是很多年前的夏天,一位胡须花白的叶赫老猎人在赫图阿拉北山猎获了雄鹿,将鹿角送给了黄台吉。

  那时,父汗还没起兵,赫图阿拉周围还有叶赫人、辉发人。年幼的黄台吉会和他们一起打猎。

  后来,黄台吉不打猎了,他跟着父汗四处打仗。

  从赫图阿拉打到海西,他们杀了很多人,屠了很多城。

  叶赫首领的尸体被努尔哈赤砍成了两半。父汗说,这样做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

  直到父汗晚年变为杀人狂魔,以杀无谷之人为名,屠戮百万辽民,黄台吉才知道,当年父汗砍去的一半尸体,其实是他最后残存的人性。

  黄台吉的念想,此刻就放在案头。

  那个死去多年的叶赫老猎人,现在只能在梦中再见。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望着走进大帐的甲剌额真,正白旗旗主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三天前,黄台吉率正白旗人马离开抚顺,一路向西北疾行,还未抵达开原时,哨骑便传回消息,开原军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攻占了铁岭。

  黄台吉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立即通知济尔哈朗派兵埋伏于铁岭与开原之间,防止刘招孙趁自己攻打开原时,从南边上来背刺正白旗。

  济尔哈朗率领的镶蓝旗足有八千人,只要稳扎稳打,完全能困死开原军。

  在黄台吉看来,刘招孙已经走入绝境。

  他要么龟缩在铁岭城内,等待时机对沈阳后金大军发动一场作用不大的袭击,救出几百个白杆兵浙兵后,仓皇逃出辽东,或许还能保住条性命。

  要么就立即率兵南下,带着他的三千战兵与开原四千守军汇合,全力进攻正白旗。

  当然,傻子也知道,按照围魏救赵的计策,此时在开原与铁岭之间,会埋伏有一支数量可观后金军,以逸待劳,正等着开原军来送命。

  济尔哈朗率镶蓝旗八千人马早已磨刀霍霍,就等着刘招孙来攻打正白旗,他们要给刘招孙一个惊喜,顺便把镶蓝旗和开原兵的新仇旧恨一起算清。

  总之,以上这两条路无论走哪条,开原都必将不保,宣武将军在辽东的事业也将提前结束。

  如果两位旗主配合得力,刘招孙这次将死无葬身之地。

  黄台吉笑着点点头。

  眼下开原战事即将结束,等到大军进城,需要按照大汗的命令,将城中尼堪全部杀光,务必要做到鸡犬不留。

  黄台吉此时召集五位甲剌额真和十个牛录额真,就是要给他们安排屠城事宜。

  “破城之后,你们约束好各甲剌勇士,不要贪恋财货,不要去抢女人,需尽快将城中尼堪屠尽。”

  黄台吉目光扫过五位甲剌额真,眼前几人控制着这支正白旗,控制着这支强大的武力。

  “刘招孙困兽犹斗,可能会从铁岭北上,攻打开原,袭击我们,为防万一,我已让镶蓝旗埋伏于两城之间,不过,正白旗勇士们也要做好准备,歼灭那些漏网之鱼!此次,务必将开原军斩尽杀绝。你们继续攻城,破城后立即屠城!”

  黄台吉还没说完,坐在他旁边的甲剌额真杜木步起身道:

  “主子,若想尽快破城,还是要多造些云梯车,几十辆云梯车架在城墙上,四面一起攻,他们兵少,守不住的。”

  黄台吉对杜木步点点头,这位旗中最凶悍的甲剌额真,每次打仗都是冲在最前面,是他的心腹之一。黄台吉对他的意见,总会认真听取。

  在原本历史上,杜木步在浑河血战中被白杆兵杀死,在这个位面上,他来到了开原城下。

  旁边另一个甲剌额真冷冷道:

  “包衣奴才不出力,造盾车还要甲兵亲自去弄,耽误了两天,否则开原早就攻下来了!”

  其他几个甲剌听了这话,也是摇头叹息,各人脸上都露出恨恨表情。

  “往日抚顺清河,半天不到就攻下,这次打了两天没打下来,咱们旗在开原城中的内应呢?”

  甲剌额真雅巴海疑惑道。

  “都被刘招孙杀了,镶蓝旗还有几个,挖矿去了。九月间,这些奴才连一个情报都没传出来。”

  杜木步没好气道。

  “看看人家镶蓝旗的包衣多中用,听说有个姓曹的包衣上次在开原城下砍了五六个白杆兵,不久前抬了旗。咱们旗这些包衣都是废物,连个云梯车都造不好!”

  各牛录前日便开始让包衣造盾车云梯车,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造齐。

  “把那两个狗奴才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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