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刘堪挥手让李菊英起来。
见广德帝动怒,李公公才忐忑不安站起。
“朕知你忠心,只是如今事态危急,外头好多人不服朕,好多人还拿着太上皇的鸡毛当令箭,你要小心从事,别忘了当初东方祝是什么下场,尾巴翘上天,早晚会死。”
李菊英连连称是。
“父皇的丧礼,该举办了,不可再拖,暂且定在今年十二月,你带着朕的诏令,早日去北边一趟,知会那些旧臣,让他们早做准备,早些来南京,朕想他们了。”
李菊英躬身行礼,便要退下准备。
“不是现在,宴饮刚刚开始,你招待这些近臣,明日出发。”
李菊英大喜,连忙道:“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内阁首辅康敬修,礼部侍郎康光绪,兵部侍郎毛承斗,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毛言,湖广巡抚沈默,第一兵团主官王进,户部尚书袁枢,以及戚铭孙世瑞等大臣,齐聚一堂,参加广德帝家宴。
这年家宴极为丰盛: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
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
共有一百零八菜肴。
因为烹饪菜肴的御厨中有汉人、满人、蒙古人、朝鲜人,所以,历史上称呼这次中秋宴会为“满汉蒙朝全席”。
等到所有菜肴上满,群臣无不惊骇。
虽说这些广德朝新贵们平日饮食起居算不得多么简朴,然而皇帝家宴之豪奢,大大超乎他们的想象。
“诸位爱卿,今日没有君臣之分,没有尊卑之礼,纵情宴饮,一醉方休!”
广德帝说完,便开始夹菜,然而群臣还是有些局促,握着的筷子像是烧火棍,刚碰一下就又放开。
广德帝朝李菊英使了个眼色,李公公朗声笑道:
“诸位阁臣、巡抚,难道是嫌陛下招待不周吗?是硬菜不够还是不合诸位胃口,恕我这个阉人唐突。”
“来来来,今天我给各位大人表演一个三口一头猪。”
说着便端起面前一盘烤乳猪,不由分说塞入自己口中。
众人都被李公公逗乐,捧腹大笑。
群臣一番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广德帝举起酒杯,面朝众人道:
“诸位爱卿,”
群臣知道皇帝有话要说,都放下筷箸。
“改革尚未成功,诸爱卿尚需努力!蒲刚这个刺儿头被朕收拾了,不过大齐南北,反对新政者,仍大有人在,诸位当不忘初心,砥砺前行,万万不可有一丝懈怠!”
康敬修正要发言,广德帝挥手示意,让这位大臣稍安勿躁,等自己把话说完。
“新政,不止是大齐上下的人事调整,也不是裁撤几个军团,清理几个刺头儿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对大齐土地厂矿所有权的变更。接下来。诸位爱卿要政务的重心,将从对外征战,转变为民生恢复。废除《齐朝田亩制度》,允许一部分人通过合法手段,先富起来,先富帮后负,最终实现共同负裕。贫穷不是大齐的常态,更不能让所有人都贫穷。所以,要主动关闭那些入不敷出的厂矿、屯堡,以合理价格,转让给有力者。”
广德帝所谓的新政(经济领域),说白了就是廉价倒卖国有资产——虽然这不是刘堪的初衷,但是可以预见的是,事情会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入不敷出的,何止是若干个矿场、屯堡。
广德帝控制下的大齐,已到了经济崩溃的边缘。
卖一卖厂矿,抵押一下屯堡,能否给帝国续命暂且不论,这样做肯定能让经手的民政官、屯堡官乃是人民富豪,积累到第一桶金····
康敬修信誓旦旦道:“陛下但请放心,新政一日不得推行,臣等一日不得安寝,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群臣纷纷嚷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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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德六年十一月初八日,大行皇帝刘招孙终于出殡。
大孝子刘堪一直忙于和群臣斗法,忙于清除那些阻挠新政的势力,所以,太上皇的陵墓修筑,迟迟没有被提上日程。
金陵原本就没什么王霸之气,方圆百里,为数不多的风水宝地早就被前明皇帝占据。
而大行皇帝丧礼已经不能再往后拖延,无奈之下,刘堪密令江流儿,带人秘密将前明太祖朱元璋的棺椁从孝陵刨出来。
然后把这座埋葬朱元璋的陵墓彻底翻修一番,改头换面之后,作为大齐太上皇的陵墓。
俗话说,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群臣对广德帝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不仅没有一丝劝谏,翰林院很多翰林上疏称赞皇帝“至纯至孝”,虽尧舜不及也。
无论如何,刘堪这样的操作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是否惊天地暂且不论,泣鬼神是肯定的。
可以肯定的是,等消息传到底下,传到大明皇帝耳中,必然会让朱元璋沉默,让明思宗朱由检哭泣。
哭泣自己当初为何没能杀死刘招孙这个恶佟�
广德帝生性纯孝,他一边安排江流儿掘墓,一边安慰自己,这里不过只是太上皇的衣冠冢,仓促敷衍一些原本无可厚非,等以后找到父皇真身,必定给他老人家修一座规模恢弘的帝陵——比秦皇陵都要大。
换句话说,直到现在,刘堪还没有找到刘招孙尸身,只是找了些父皇之前的物品下葬。
太上皇衣冠冢封土的前两天,长期服侍他的两位宫女,杜鹃和琥珀,双双在慈宁宫悬梁自尽。
广德帝怜悯二女,遂下令将其与太上皇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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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八日,广德帝率百官穿糠亮す厮捅稹�
群臣从坤宁宫一路哭到皇陵,一路不停跪拜,在不同场所更换不同服饰。
一百二十八名禁卫军抬着那口巨大的、装着太上皇铠甲和兵刃的金丝楠棺椁走过都城,几乎所有南京百姓都到街上围观。
大行皇帝的棺椁从大明门出,广德帝与四品以上官员跟着棺椁从承恩门出去,四品以下官员则从文胜门出城。
沿途经过的地方,四品以下的命妇,军民耆老都须沿途设祭。
一行人哭哭啼啼,走走停停,终于抵达明孝陵。
虞礼过后,广德帝继续叩拜四次,献帛献酒,最后读祝文,读完之后,接着行礼,然后是亚献(第二次祭酒)和终献(第三次祭酒),最后再叩拜四次。
……
最后,群臣簇拥广德帝返回京城。
返京途中,百官穿糠诔峭庥樱嫘械墓僭痹诰┏峭馕磐跎柚冕⒋危ㄐ菹⒌木铀�
神主(去世皇帝的灵位)先走,百官后面跟随。
神主达到午门附近,极度疲惫的刘堪亲自迎接,将神主请入几筵殿,行“安神礼”。
他在李菊英江流儿的搀扶下,勉强叩拜四次,接着献酒,读祝文,再叩拜四次。
等四次跪拜完毕,广德帝刚要起身,忽然脚下一软,昏死过去。
李公公吓得面如土色,又是掐人中,又是喝汤药,好不容易才将刘堪唤醒。
广德帝环顾四周,望向周围白色的孝服,额头渗出汗珠,心有余悸。
“好可怕的梦!”
“朕梦见父皇活过来了,从土里爬出来,要掐死朕……”
李菊英大气不敢出一声。
直到广德帝问他。
“父皇下葬了?”
“下葬了,下葬了,”李公公连连回道。
“好,下葬了好,来!扶朕起来,朕要饮酒!”
广德帝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722章 岁时伏腊,烹羊炰羔
宁古塔。
正是初冬天气,彤云密布,一夜朔风吹过,纷纷扬扬的大雪便又笼罩了这片苦寒之地。
天色微明,八里铺兵站早早打开营门,营房里走出来一队战兵,立即忙碌起来,清理积雪,倾倒马粪。
四周渐渐热闹起来,大地升起袅袅炊烟,车辆马匹开始从这座帝国小小兵站进进出出。
自从东征倭国战役结束,大齐南北已经一年多没有战事,和其他兵站一样,八里铺兵站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喧嚣。
广德六年五月,新登基的广德皇帝下诏裁撤军队,除了各大兵团,全国近一千个兵站以及三万多名兵站战兵,也在裁撤之列。
这三万多驿卒中,有没有平行时空的李自成,尚有疑问,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兵站的地位和作用,已经大不如前了。
极寒之地,冬季日短,很快便到晌午。
忙碌半天的战兵放下手中活计,围坐在方桌前,大口嚼着肉饼,大口喝着热腾腾的羊汤,几碗热汤下肚,个个面红耳赤,阵阵暖意从脚底升腾上来。
“能在这大雪天儿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还有肉饼吃,真是前世修来的造化。”
一个身材肥硕的驿卒呵呵笑道。
“王胖子,那你得谢钟头儿,没有他老人家照料,咱们也得和隔壁兵站一样,喝西北风了。”
另一个龅牙驿卒边说,边朝旁边坐着的旗队长点头示意。
旗队长神情复杂的望龅牙一眼,脸上刀疤微微抖动,龅牙立即不再说话,捧起张肉饼,毕恭毕敬递给钟头。
“钟头,请。”
钟大发接过肉饼,塞到嘴里,用力一扯,扯下来一块,将剩下的饼扔到了桌上。对周围几个心腹驿卒,压低声音道:
“皇帝变了,风头变了,咱们,也要跟着变,以前靠的是这个,”
钟大发拍了拍腰间悬挂的火铳,指着脸上的刀疤道:
“这是当年跟着太上皇打朝鲜,让朝鲜弓箭射得。”
尽管钟大发关于他这则箭伤的叙述,没有八百遍,也有一千遍,一众手下脸上还是露出惊愕之色。
“得亏这一箭啊!直接把老子从平壤调回关内,伤好后,便来宁古塔,做你们的驿丞了。”
“以前朝廷看重的军功,所以咱大齐老百姓,日日夜夜都想着打仗,现在嘛。看重的是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澈的金子。新皇帝现在又是卖田,又是卖矿,听说连兵站都想租出去·····”
一众手下听了,都发出爽朗笑声,龅牙不适时宜的附和道:
“宁古塔十八个兵站,裁掉了十二个,最后剩下的六个中,日子过得最好的,还是咱们,得亏有钟头这样的大才,上阵能杀敌,下马能做买卖,那啥,文武双全啊。”
钟大发挥手示意龅牙不要再说下去。
“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在这宁古塔,想弄银子,得心狠,得手黑,你们跟着我钟大发吃肉喝汤可以,可是你别咂摸嘴,惹人眼红不说,还容易惹事儿,知道吗?”
一众心腹连连称是。
“不说了,吃肉喝酒。”
一众驿卒正吃得酒酣耳热,外面传来哒哒马蹄声,钟大发皱了皱眉头,大雪封山的天气,这么早就有人来兵站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