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朕不要活一百岁,朕要活五百岁。朕要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
“长生之术,已经让朕找到了。”
赵率教无语。
“朕纵览古籍,知道新任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乃恶蛟所化,斩了他,不仅能为袁崇焕报仇,也能,助朕成仙。”
东方祝说起龙沙谶,赵率教虽是武将,对这传说也有耳闻。
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
既如此,为何把自己调回南方,而不是准备东征倭国。
太上皇言简意赅道:
“江南出大事了,广德帝弹压不住,朕召你回来,东征倭国的事,先放一放。”
赵率教忐忑不安道:
“陛下,太仓州怎样了?”
太上皇对章东点点头,章麻子连忙道:
“张允修在太仓推行新法,很是艰难,派去太仓的人,让当地豪族杀了几十个。”
赵率教神情严肃,他对江南豪族大户本就没什么好印象。
“清丈亩,就是向豪绅大族要土地,粮食,丁口。而这三样,是大户的命,所以,他们要和大齐拼命。”
刘招孙一身仙风道骨。
“赵总兵,你知张允修是何人吗?”
赵率教对广德帝新近提拔的苏杭经略,了解不多。
“他是张居正的第五子,”
“竟然是张太岳之后!”
和多少人一样,赵率教对救时宰相张居正颇为敬重。
“没错,他现在是你们第八兵团的财神爷。”
赵率教瞠目结舌。
刘招孙问道:“第八兵团今春扩兵多少?”
刘兴祚脱口而出道:“回陛下,截止三月,第八兵团招募新兵一千。”
“才一千人?除了炮兵团,你们是垫底吧。”
赵率教满脸通红。
山东久经战事,白莲教闹完,明军闹,明军闹完,郑森闹。
叛乱断断续续,持续有十多年了。
连年战乱下,饶是运河上下富庶之地,如济宁临清等,无不人口锐减、街市凋零。
朝廷的粮饷,要等到下半年才会发放到各兵团,其他兵团情况稍好,第八兵团驻守文登,能保证老兵口粮就不错了。
扩军,实在勉为其难。
刘招孙拍了拍赵率教肩膀,语重心长道:
“张经略在太仓在苏州,豁出性命给你们找粮食,找兵饷,有了田地粮食银子,海军才能扩张,才有更多的舰船,所以,朕说,他是你们的财神爷。”
现在,财神爷快要死了。
赵率教很清楚,去年齐军与郑森血战辽南,海军虽然惨胜,舰船几乎损失过半。这次登州之战未能全歼倭寇,也是因为海军兵力不足所致。
“上月苏州叛乱,广德帝处置失当,把第一兵团压上去,还没完全摆平那群硕鼠蛀虫,现在南京无兵可用,他们只能派训导官去讲道理。没拳头的道理,讲不通的。朕有些失望····”
“抽调第八兵团南下,就是让你们去太仓,帮朕的儿子擦屁股。”
赵率教双手攥拳,拍打胸脯道:
“臣一定救出张经略,臣这就去太仓!”
说着便要起身。
“先不要急,朕还要一事嘱托你们。”
太上皇取下本《道德经》,就着明亮的鲸油灯翻看起来,看到治大国如烹小鲜。
“太仓王家参与此事了吗?”
章东回忆片刻便回道:“回陛下,太仓几家大户,都有参与,王衡是他们的头领,咱们的人,都是他杀的。”
章东对王锡爵的儿子没什么好印象。
当年,王衡在蓑衣卫画尸体解剖图,章东和他脾气很不对付,可说是水火不容。
“可惜了,王锡爵一代名相,生出这么个儿子,”太上皇长叹一声。
张麻子小心翼翼打量太上皇,根据他的了解,每当刘招孙开始叹息,便会死人。
“当年王衡不喜辽东风土,屡次请辞,说想回松江府吃鲈鱼(注释1)。朕给了他机会,让他归隐田园,做个世外高人,他本可继续画画,以后成为文徵明董其昌那样的大才。没想到,这厮,在太仓做出这等祸事,把手伸出天际,插手不该管的事,还杀了朕的人。”
“章东。”
刘招孙目光炯炯,形若神明。
“陛下。”
章东仰望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太上皇。
“王画师的巧手,朕很喜欢,你和刘兴祚,带上蓑衣卫全部人马,随赵总兵去一趟太仓,该杀的杀。王画师,要生擒,把他手砍下,硝好,送回南京,朕要留作纪念。”
注:
1、《世说新语·笺疏》: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见机。
第629章 第八兵团
广德二年三月十八日。
南京,龙江关。
春雨乱点,水波渺渺,鸥鹭翔集,豚鱼浮没,帆樯往来,山川隐映。
须发皆白的孙传庭伫立龙江关上,用他那双昏花老眼,极力远眺。
江面密密麻麻布满战舰樯桅,一列列身穿黑色军服的第八兵团战兵,列队登上舰船,火炮运上舢板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距离龙江关一箭之地的石头城南郊,传来36式步枪清脆的射击声,隐约还能听见战兵们的呐喊声,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硝烟味,第一兵团新兵在进行三日一次的实弹操练。
此情此景,让退隐多年的孙白谷,仿佛一下又回到了熟悉的战场,他抚着胡须,点头笑道:
“好啊,好啊,兵强马壮,这次一定横扫倭国,我大齐威武···”
旁边搀扶的孙世瑞听了,连忙纠正道:“爹,你老糊涂了,这不是海军主力舰,只是运兵船,他们不是去打倭国,是去江南平叛。”
孙传庭干笑两声,搔了搔两鬓斑白的头发,对儿子连连点头:
“谧生啊,我看见这么多战船,脑子发昏了,想起当年太上皇打倭寇,好多年前的事了,我老了,不中用了。”
“爹,赵总兵还在等着,趁这会儿人少,快去吧,去看看抚顺号。”
“对,对,扶我过去,去见见赵希龙,下次再见,不定是何时。”
孙世瑞搀扶着父亲,颤巍巍走向停靠在岸边的运兵船抚顺号。
那是艘侧舷满载88门长炮、前樯楼装有两门58斤超级短重炮的轻型战舰。
抚顺号虽只是艘运兵船,算不上齐军主力舰,不过也是战功赫赫。
去年八月,在决定帝国海军命运的辽南海战中,大齐舰队义无反顾,以纵队拦腰撞向十倍于己的海盗战列。
抚顺号一马当先,率先开火。
两门威力惊人的短重炮发射出葡萄弹。
一艘运气不佳,挡在抚顺号前方的敌军福船,顿时被折断两枝桅杆,瞬间损失了97名海盗,当场失去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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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庭来到运兵船前,仰望头顶上的桅杆和甲板,岸边熙熙攘攘,辅兵们正牵引战马上船。
他伸出枯枝老手,伸向这艘以已经经营过的城市命名的战舰,手指微微颤抖。
赵率教挥退左右,连忙迎上去,不等孙传庭看清楚自己,就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
“末将拜见孙阁老,身上披甲,不便跪拜,还请阁老恕罪!”
孙传庭布满皱纹的老脸笑的像个裂开核桃。
“快起来,别让部下看见,老夫早就不是什么首辅了。”
孙世瑞正要行礼,赵率教站在侧边,自觉的搀扶着孙传庭。
孙传庭指着旁边站着的孙世瑞,气息微喘:
“我是刚听谧生说的,第八兵团调来南京了,本想找你叙叙旧,知道你军务繁忙,一直没来,没想到,这么快又要走了。”
赵率教连忙解释道:“阁老,这次去江南平叛,太上皇不想大张旗鼓,所以都没来践行,以前的同僚,来的也少。”
孙传庭点点头:“小皇帝威令不足,要太上皇处理后事,当然不能太张扬。开原的老人,没几个了,跟到南京的,就更少了。乔首辅现在病重,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年,茅元仪王化贞身子骨也不好·····若是袁少保还活着,首辅位置必是他的。”
袁崇焕生前曾是孙传庭好友,两人关系匪浅。
赵率教睹物思人,脑海又浮现出老上司当年在倭国惨死的画面。
“希龙,这次去江南,不要手下留情,那些豪绅大户,可比倭寇建奴,更凶狠,更难对付。”
赵率教双手抱拳:“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孙传庭示意这位挚友的部下,再靠近一些。
“太上皇志在东瀛,五年之内,大军必踏平倭国,江浙,到时会是东征基地之一。”
“既要确保东南无虞,为以后大军粮草囤积做准备,又要把一干叛逆斩尽杀绝,防止与倭寇勾结,贻害无穷。这两样,一个也不能错。否则,你的下场,会和老夫一样,切记,切记··”
赵率教没想到还有这层,心中感激,再次向孙传庭拜谢。
这时,抚顺号甲板上传来低沉的钹锣悲鸣,船队已经装载完毕,准备起锚了。
孙传庭含泪告别:“去吧。”
赵率教望着老人两鬓白发,眼圈微红:“阁老,保重。”
说完便踩着舢板,登上抚顺号甲板。
一艘艘运兵船扬起风帆,缓缓驶出龙江关。
赵率教伫立船头,顶着刺骨凛冽的寒风,眺望岸上那个孤独落寞的身影,直到孙传庭的身影化作一个小小黑点,消失在水天一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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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兵团第一营第二营,步骑炮三千兵马,由南京出发,分水陆两路,昼夜兼程往太仓州城挺进。
大齐交通路线,主要有水路(包括内河和海运)和陆路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