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将他一把拎起,曾天星双脚软塌塌瘫在地上,恶狠狠望向沈炼:“是我舅,还有派往山东的锦衣卫,也是我们杀的,没想到吧!”
沈炼脑海一片空白,眼前浮现出去滦州前魏公公召见自己的画面。
沈炼,好好干,回来锦衣卫佥事就是你的,咱家准备把许显纯换了,这人和东林不清不楚,贪财好色,和咱们不是一条船上的。
沈炼怒道:“你们竟敢欺瞒厂公!厂公现在何处?你们这群禽兽,当初厂公就不该提拔你们!等他义子回来·····”
曾天星听了这话,满脸嘲讽,他口吐血末,脸色暗淡。
“回不来了,都派往南直隶了,沈···炼,你,刘招孙,还有魏忠贤,都得死,你杀这么多番子,开罪锦衣卫。我舅不会放过你,一直追杀,不死不休,可恨老子今天带的人太少····”
沈炼怒火中烧,一脚踏在曾天星胸口,左手拎起绣春刀,右手勒住脖子,用力一抹。
他丢掉手中残破的绣春刀,将地上一个番子衣服剥下来换上,回楼上捡了雁翎刀和短弩,拉起躲在里屋的采莲。
正要从教坊司后面破窗而出,采莲拉住他道:“沈郎,教坊司是奴家的噩梦,奴家恨这里!”
沈炼刚才在一炷香时间里,连杀十三人,眼下听了这话,杀气腾腾道。
“烧了它!”
采莲眼中的教坊司,夺走了她的父母兄弟,夺走了她们族人的一切。
沈炼也恨教坊司。
是教坊司离间了他和魏忠贤的关系,是这温柔乡让他沉湎女色,渐行渐远,以致酿成今日之大祸,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厂公。
采莲从屋中取出几瓶桐油,两人分头行动,把桐油从二楼走廊一直浇到门口。
沈炼将楼下的酒缸打碎,酒水流满一地。
做完这些,他取下墙角挂着的灯笼,猛地将灯笼打翻在地。
楼上很快燃起大火,大火沿着门窗桌椅蔓延开来。
刚才沈炼与锦衣卫打斗时,教坊司内的乐户便已全部逃走,偌大的酒楼上只有沈炼和采莲两人,教坊司屏风帷幔极多,都是引燃的器物,眼见得大火熊熊燃起,自然无人敢上前救火。
沈炼见火势从外面蔓延进来,连忙背上采莲,从后窗跳下。
沈炼身法了得,两人落地后都没有受伤,沈炼牵着采莲手在后院站定。
十字街头赶来抓捕沈炼的兵马司士卒,抬头望见教坊司黑烟腾空,火势接天,都在愣住当场,等过了好久赶来救火。
采莲仰望漫天烈焰,俏丽的脸庞被映照成红色,站在旁边拍手笑道。
“好一场焰火!烧他个白茫茫一片。世间从此再无教坊司了,真好!哈哈哈哈!”
沈炼顺着采莲目光望去。
这座自成祖时期建立的大明礼乐机构彻底被浓烟大火吞没。
雕梁画栋被火烧得噼里啪啦,帷幔家具燃烧冒出墨黑色浓烟,晚风将浓烟吹散,露出底下狰狞的火焰。
沈炼隐约望见,成千上万只乐户灵魂升入天空,千万灵魂婀娜多姿,娇艳动人,停留在她们最美好的年龄,此时此刻都随这场烟火离开这片曾经折磨她们至死的人间地狱。
沈炼一把拉住她:“快走,莫烧到周围百姓,否则便是罪过了。”
两人抬头望见远处又来一支人马,正盘查往来路人。
沈炼心道要遭,若是他一人,脱身问题不是很大,不过现在还带着个女人,想要蒙混过关就有些难度了。
教坊司已经被烧,留在京师,早晚就被人发现,到时还是死路一条。
焦急之际,身后传来车辙声,马夫赶着车朝教坊司后面马厩缓缓驶出来。
“沈百户,上车吧!”
沈炼惊诧不已,这时从马车帘布中钻出两个脑袋,正是赵远之和卢渐行。
赶车的车夫竟然是司礼监奉銮老赵。
沈炼喜出望外,连忙让采莲先上了马车,自己跟着上去。
车厢内颇为宽敞,足够容纳四人,两位小弟见沈炼毫发无伤,不由又是一番称赞。
“刚才进去的可有十二个番子,都被沈哥杀了?”
沈炼瞪两人一眼,怒道:“看到这么多番子,你俩为何不进去帮我?”
赵远之卢渐行互看一眼,沈炼这时才看到两人身上斑斑血迹,刚才他们在楼外亦斩杀不少番子
沈炼低声对赵奉銮道:“老赵,你不怕被连累啊?”
赵奉銮笑道:“教坊司被烧成平地,身为奉銮,我已是脱不了关系,不走,内阁皇帝,会把我凌迟处死!刘大人少年英雄,本官将追随平辽侯!”
沈炼微笑不语,真是天下何人不通刘,眼下连教坊司的头号皮条客也要投奔开原。
这到底是幸呢还是不幸?
“等会儿过路口时,都不要说话,把守路口的是我好友!让采莲挡住你们,应当无事。”
赵奉銮小心对众人叮嘱。
刚走出几步,便听街上纷乱马蹄声,沈炼知是兵马司的人来增援,若让他们封锁街道,想走便走不了了。
沈炼忐忑不安。
第195章 盟友一个个完了
泰昌二年春,开原军与后金八旗鏖战之际,辽西军门拒绝邀战,选择坐山观虎斗。
祖大寿借口“不得兵部调令”,不发一兵一卒策应,同时将朝廷调拨开原的两万石粮草拦截在了山海关。
此外还鼓动周边辽民,将开原“自古以来就占有”的大片良田,重新划分到辽西军头名下,实现了祖大寿心心念念的“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开原与辽西关系全面恶化。
平辽侯自恃开原兵强马壮,不屑于先易后难,之前一直没对辽西下死手,如今又忙着打赫图阿拉。
三月初,乘着开原军出兵赫图阿拉之际,祖家军迅速封锁住辽西地峡。同时切断金州复州等地与山东的海运,平辽侯刚刚搭建好的辽东山东商路,就这样被祖大寿等军头断绝。祖大寿这招釜底抽薪,分明是要取刘招孙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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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辽侯的激进扩张策略的弊端渐渐凸显。
留守文登的第五千总部一千战兵,事实上已沦为一支孤军。主官郑一石多次派出哨马联络开原主力,皆在山海关外被祖家军阻拦。
六个千总部皆被投入到对八旗的最后一战,原本预留的两个预备队现在也被投入战场。而赫图阿拉,正像一座巨型绞肉机,正在不断吞噬双方士兵的生命。
平辽侯没有指挥过万人级别的大会战——事实上放眼大明,这个时期也不存在能指挥兵团作战的帅才——再加上赫图阿拉局势突变,一切都在走向未知。
泰昌二年二月二十五日申时初刻,金虞姬于文登县衙后院产下一女。
所幸母女平安。
文登民政由知县蒋鼎负责,县丞陈新协助。
陈新,字民有,山东人士,祖籍天津卫,自幼于文登长大,本是威海卫百户,泰昌元年镇压闻香教途中不幸落入徐鸿儒之手,遭受闻香教宫刑(阉割并不彻底),后被平辽侯救出,在马士英一番“感召”下,选择投靠开原。
文登县驻守一千战兵,郑一石为主官,大舅哥金大久任监军。
郑一石、金大久担心白莲余孽报复,派人护卫文登县衙。
即便说开原军有心,也无力兼顾山东了。
文登四面皆敌。各方就像秃鹫般盘旋文登周围,只等赫图阿拉战局落定。
若开原军败亡,他们便将一拥而上,将这块肥肉吞下。
兵凶战危,形势严峻。
与此同时,蛰伏许久磨刀霍霍的泰昌皇帝朱常洛,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准备向开原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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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两个月前,平辽侯平叛胜利,率军返回开原,即泰昌元年十二月,泰昌皇帝朱常洛于文华殿单独召见指挥佥事许显纯。
那天京师风沙很大,许显纯乘小轿抵达崇文门,下轿后跟着小太监曹化淳,穿越一道道宫门,走向文华殿。
“曹小公公,不知圣上突然召见奴婢,所为何事?”
许显纯乃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略晓文墨,万历四十六年的武进士,和田尔耕、孙云鹤、杨寰、崔应元等四人,合称东厂“五彪”,算是魏忠贤的左膀右臂,他现在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也是魏公公给的。
近来京城有了些关于魏忠贤的谣言,有好事者在邸报上题字,含沙射影攻讦九千岁,说魏忠贤收了辽东三百万银子,三大车珍宝,八十多个建州美女……
此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许显纯奉命彻查,一连抓了好几个穷酸文人,审问之后皆不得要领,能将辽饷账目说得如此清楚的,显然不是凡人,眼见幕后主使逍遥法外,魏忠贤震怒,限期捕回,否则就要把许显纯丢进诏狱。
曹化淳回头瞟许显纯一眼,眼睛眯缝成一条线,意味深长道:“许佥事高看咱家了,咱家不过是万岁爷身边一个端盘子的,怎晓得那些生杀予夺军国大事,哈哈哈。”
许显纯听他话里有话,趁着走到宫墙拐角,连忙将曹化淳拉到一旁,从袖中掏出颗鸡蛋大小的东珠,笑吟吟道:
“曹公公过谦了,都是东厂出来的好兄弟,公公风云际会,侍奉着圣上,和九千岁不相上下,这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够忘了咱这些老兄弟啊。”
说着便把东珠塞到曹化淳手里,曹化淳推辞一番,见四周没人,飞快将珠子藏在袖中,刚才皱紧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拍着许显纯肩膀:
“许佥事,说啥风云际会,不过是万岁爷赏口饭吃,这机会啊,抓住了,就能一飞冲天,圣上在文华殿眼巴巴盼着许佥事呢。”
许显纯追问道:“好事?”
曹化淳神秘一笑:“当然是好事儿!”
……
泰昌皇帝问平辽侯事宜。
许显纯道:“陛下,锦衣卫侦查得知,平辽侯日食二三升。军中二十罚以上皆自省览,左拥右抱,夜夜笙歌,不知节制。”
朱常洛笑道:“刘招孙吃的这么少,却要操劳这么多,而且还沉湎女色,难道还能长寿吗!
许显纯附和道:“陛下圣明,刘招孙前月大病初愈,锦衣卫朱八听有个辽东瞎子相者说,说刘招孙找他算过命,命不过三十。”
朱常洛喜出望外:“果然命不久矣。就让他多做几个月的平辽侯吧!”
许显纯附和道:“吾皇英明神武,杀了这奸贼,大明江山永固。”
“父皇被刘招孙活活气死的,朕不会让此僬饷慈菀拙退赖簟!�
“许显纯,”朱常洛抬头望向指挥使佥事。
“臣在。”
“想不想,更进一步?”
朱常洛说着,举起一柄宝剑:
“此剑乃日月剑,共有两把,一雄一雌,先帝曾赐予魏忠贤雌剑,让他掌管司礼监,可惜这家贼勾通外臣,祸害天下……”
许显纯眼神不断变化,环顾四周,低声道:
“陛下,京师传言魏忠贤伙同刘招孙,瓜分衍圣公家产,连孔府的婢女都不放过,还一起贪墨辽饷……”
朱常洛挥手打断:“那不是谣言,是真的,”
许显纯愕然。
泰昌皇帝接着道:“是朕让曹公公传出去的。”
许显纯张大嘴巴,没敢说话。
“朕早就防着他们了!”
“攘外必先安内,大奸似忠,说的就是魏忠贤!先除家贼了,再对付内阁,最后赐死平辽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