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179节

  总训导官森悌带着两个副官,快步走到点将台前,拱手施礼道:

  “平辽侯,第二、第三、第四千总部的战兵都已到位,凤阳来的流民也准备好了,您看·····”

  刘招孙微微点头。

  “开始吧!”

  东莞仔答应一声,从副官手中接过个纸糊的喇叭,将喇叭举到嘴边,对着校场上站立的八千多新兵,大声喊道:

  “各位开原军的兄弟们!本官是开原总训导官,你们很快就要去栖霞、招远追击闻香教乱民,本官在这里先说几句!”

  “栖霞南边有个镇子,叫做小台子镇,半个月前,闻香教抢光了那里的百姓,连地里的庄稼都不放过,一把火烧了!一颗粮食没给老百姓留下。这几天,小台子镇正在吃人!人吃人!”

  校场下一阵骚动,各营把总拎着棍棒抽打那些无故乱动的士兵。

  “你们中很多人,半年前和他们一样,都是流民,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有人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老婆孩子在开原享福。和外面那些流民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你们摸着良心说说,是谁给了你们好日子?!”

  新兵中间,有人带头喊道:“刘大人!刘大人!”

  五千新兵跟着大喊:“刘大人!刘大人!”

  森悌等新兵声音稍稍停歇,继续道:

  “你们新来的战兵,可以去问问第一千总部的老兵。刘大人为了给你们发兵饷,为了让你们老婆孩子多吃上一块肉,自己节衣缩食,平日都舍不得吃!刘总兵每天吃的,比你们差!月饷一到,就拿去抚恤伤兵,他没有别的心思,只想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刘大人处处为你们出头,也不怕告诉你们,去年那个逆贼袁应泰,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这狗东西当着刘大人的面,羞辱咱们开原军是丘八!”

  前两排站立的士兵眼圈微红,一个在浑河战场上负伤的镋钯手,站在人群中大声抽泣。

  三个千总部的新兵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森悌回头望向将台上的平辽侯。

  刘招孙对森悌微微点头,训导官连忙躬身。

  训导官对副官耳语几句,副官连忙下去安排。

  片刻之后,在八千多人的注视下,五六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被两个镇抚兵带到点将台前。

  几人都是身材佝偻,面黄肌瘦。为鬼非鬼,为人非人。不用问,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外地逃难来的流民。

  她们身上挎着脏兮兮的腰鼓,怯生生的不敢抬头。

  “开原军的兄弟们!”

  森悌忽然提高嗓音,喉咙沙哑。

  “你们想必都知道了,凤阳又遭灾了,逃到山东好几万人,堵在运河边,凤阳不管,山东不管,朝廷更不管!刘大人菩萨心肠,收留灾民,给他们粮食吃,把他们看做人。刘大人对咱们战兵好,对天下百姓也好!你们说,这样的好人,咱们该如何报答!”

  情绪被点燃的新兵,立即爆发出阵阵高呼。

  “刘大人万岁!誓死效忠刘大人!扫平天下!”

  “刘大人万岁!誓死追随刘大人,扫平天下!”

  森悌被战兵激昂的情绪感染,假装抹了抹眼泪,转身对流民道:

  “你们以后不用敲花鼓了,今天是最后一次,让你们遇上刘大人,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快唱起来!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狗朝廷的真面目!”

  森悌来到平辽侯身边,满脸谄笑:

  “刘大人,下官做的……”

  刘招孙勉强挤出微笑,望向这个野心勃勃的书童,言不由衷道:

  “你做的很好。”

  在康应乾等人不断推动下,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步。

  刘招孙双眼微红。

  凄凉的鼓声咚咚咚咚。

  耳边响起熟悉的歌谣。

  左手锣,右手鼓,手拿锣鼓来唱歌

  别的歌儿我也不会唱,只会唱个凤阳歌!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

  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

  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

第174章 酷吏本色

  十月初,开原军三个千总部共八千战兵,继续向登州各州县推进,以横扫千军之势斩杀闻香教乱民。

  闻香教残部仓皇逃走,几乎没做任何抵抗,从登州逃往莱州。

  乱民一路往向西南溃退,大量金银布帛被随意丢弃,数千被裹挟的女子被扔在登州莱州之间,全都被开原军缴获。

  进入莱州地界,乱民来不及缓口气,布尔杭古率骑兵呼啸而至,再次将他们击溃。

  莱州知府对登州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这位知府没有袁可立那般高风亮节,很爽快的收下康监军的两千两银子,给八千人马提供了三日粮草,请求邓长雄他们尽快尽快离开自己的辖区。

  闻香教暴徒如惊弓之鸟,人数越来越少。

  短短半月,五六万人马死的死,逃的逃,逃出莱州时,只剩下一万多人。

  他们知道不是开原军对手,留在莱州只有死路一条,于是继续往兖州逃窜。

  兖州是闻香教的老巢,大柜徐鸿儒正眼巴巴的等着三柜凯旋归来,直到他听说开原大军进入兖州,一个姓邓的将官放话,要将他千刀万剐。

  听闻三柜在文登县被刘招孙千刀万剐,死得很惨,徐鸿儒这才慌了神。

  他立即纠集残余教众,凑够了三万多人,准备放弃兖州,流窜南直隶。

  南直隶今年刚遭了水灾,眼下遍地流民,草莽丛生。徐鸿儒相信自己这时候南下,只要振臂一呼,喊出天将弥勒,拯救苍生的口号,必然又是一呼百应。

  到时候,先占了凤阳,反正那边皇城皇宫都是现成的,可以接着当他的中兴福帝。

  可惜开原军没有给大柜继续做皇帝的机会。

  十月初六日,布尔杭古率骑兵截断郓城、巨野道路,封锁住乱民南逃路线。

  两日后,三个千总部主力先后逼近济宁、滕州,彻底断绝了徐鸿儒往西、南逃窜的可能。

  最后时刻,徐鸿儒没有坐以待毙。

  大柜亲自跑到兖州府城头作法,一连请出了黎山老母陈抟老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二十八位神仙。

  神仙们连夜给教众们施赐了神水,闻香教徒被告知,他们可以刀枪不入。

  次日,大柜亲率神兵,在兖州南城和纠缠不休的开原军决战。

  结果自然不出意料,又是一场碾压式的战斗,闻香教“神兵”死了一千多人后,便全线崩溃,三万多人四散逃去,徐鸿儒只收拢到五千多人。

  兖州三面皆被围困,开原军在兖州城外休整,没有立即攻城。

  十月十五日,盘踞兖州近半年的闻香教,突然在城中放火,趁乱裹挟大量金银布帛百姓,由北门出城,往曲阜逃去。

  曲阜,是衍圣公孔胤植居住的所在。

  ~~~~~

  泰昌元年秋,南直隶凤阳、沛县、萧县等地遭了水灾,大批失去家园的流民涌向山东。

  流民一部被闻香教裹挟,成为徐鸿儒攻城略地的炮灰,还有一部分躲开闻香乱民,沿途乞讨,一直到了登州府。

  闻香教席卷半个山东,屠戮各地缙绅、官吏,流民由此畅行无阻,从鲁南一直流窜至威海,无人阻挡,凤阳流民的到来,也加剧了山东南部的灾难,更多的百姓被卷入这支流民大军。

  闻香教被赶出登州后,每天涌到文登县的流民,数量暴增,达上千人。

  第一千总部抽调两千名战兵,在各位民政官员的指挥下,收拢、甄别这些从南方逃来的流民。

  东莞训导官森悌带着他的一众副手,接连十几日在文登南门施粥救济。

  粥快煮好时,训导官挡在铁锅前,大声给这些饿的半死的流民宣讲开原的种种好处。

  听得众人群情激奋,争抢着推开森悌,跑到前面抢粥喝。

  守在周围的镇抚兵抡起木棒一顿乱打,冲在前面的流民被打的哭爹喊娘,这才规规矩矩退回来,继续聆听广东宣讲。

  “各位南直隶的兄弟,咱们平辽侯金口玉言,说话算话!平辽侯说了,留在文登,每人三十亩地,交四成佃租,去辽东,给你们六十亩,只交两成佃租!所以本官建议你们都去辽东,那边地多!也容易讨媳妇儿!”

  喝了粥,肚子里有了食物,流民就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一个戴着破草帽的老头子挤到前面,对训导官喊道:

  “这位大人啊,小老儿这里谢过刘侯爷的救命之恩,买这么多粮食给咱们流民吃,只是这辽东,咱不去了,那边有鞑子,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

  草帽老头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他环顾四周,犹豫片刻,才鼓足勇气道:

  “天杀的朱家皇帝,把百姓到处乱调,南边的人赶到北边,东边的人赶到西边,咱南直隶百姓就被逼着去了辽东,去那边种田。辽东都是鞑子,会吃人的,小老儿宁愿饿死,也不去。”

  周围流民纷纷附和,都说不敢去辽东,草帽老头明显已经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森悌哈哈大笑,在镇抚兵的护卫下,走到那老头身前,举起纸糊喇叭,大声喊道:

  “老人家,不要怕!鞑子不吃人!”

  “鞑子早被咱们开原军杀光了,送你们过去,是享福的,不是去给鞑子喂食的!”

  ~~~~

  文登营大帐,平辽侯召集麾下一众官员,商议流民之事。

  民政部谢司长汇报了这些天花费的粮食银两数额。

  “共招募流民三万八千九百二十七人,其中壮男三万一千人,壮妇五千五百人,还有两千多老人和小孩·····”

  谢阳说到这里,飞快望向刘总兵,解释道:

  “大人,这些老弱都是流民的家眷,那些流民大都是纤夫,戚千总说他们是当兵的好苗子,就留下了。”

  刘招孙大手一挥,笑道:“咱又不是闻香教,不让他们家破人亡,既然有家眷,便一起带上,只要人数不多就好。”

  “流民花了多少银子粮食?”

  谢阳擦擦额头汗珠,掏出账簿,瞟了眼康应乾,康监军咳嗽一声,民政司长才对刘总兵道:

  “回平辽侯,除去朝廷调拨给登州的三万两赈灾银和两千石赈灾粮,从八月初六登陆威海卫到今日,招募流民,安抚百姓,共花费白银十二万三千六百七十两,耗费粮食一万三千·····”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刘招孙惊叫道:

  “如何花费这么多?”

  谢司长见上官怪罪,连忙解释道:

  “平辽侯,这都是按照之前议定的法子做的,您说过不限名额,只要符合条件,都招募为民户战兵。八月中旬,每天有上千人涌到文登吃粥,这几天人更多,前天四千,昨天有五千。一些流民吃了粥便跑了,也不去辽东,第二天又来吃。”

  刘招孙脸色阴沉,回头望向袁崇焕旁边坐着的训导官森悌。

  东莞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忿忿不平道:“下官无能,每日给那些刁民宣讲,他们死活不去辽东,战兵把流民赶走,第二天又来了·····”

  尽管森悌使出浑身解数,嗓子都喊哑了,这些流民听说要去辽东,都死活不去。

  在南直隶人印象中,辽东是流放犯人的地方,是穷山恶水极偏远之地。

  即便沦为流民,他们也不愿前去辽东。

  辽东五城,需要大量人口,屯田扩军,眼下银子和粮食都花出去,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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