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案前,沉声对侍立在旁的近臣吩咐道。
“传令下去,依周都督所请,即刻从禁卫军中抽调一万精锐,由……率领,秘密开赴帝国东部边境,陈兵以待!
记住,没有本王的命令,绝不可擅自越境挑衅,但需给本王牢牢盯死凉州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
他最终得出一个判断。
只要顾如秉的主力大军还被曹操牢牢牵制在益州前线,无法脱身,那么凉州那边就算暗流汹涌,真正全面性的大战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起来。
没有顾如秉这支主力介入,仅凭赵云那百来号侦察兵和凉州本地的守军,根本不足以对蓬莱经营已久的势力造成致命威胁。
“大战未起,本王便不宜有太大动作,免得引起顾如秉那厮的疑心。”
孙坚捋着修剪整齐的胡须,眼神闪烁。
“但公瑾信中言之凿凿,边境增兵以防不测,也确实不能置之不理……”
他需要一个既能加强边境控制,又不会显得过于突兀、引人怀疑的理由。
很快,一个现成的借口就摆在了面前——东部边境的守将送来急报,声称近来有小股身份不明、装备奇特的骑兵在边境线附近出没,袭扰商队,行为诡异。
“好!就用这个理由!”
孙坚当即拍板,对麾下大臣下令。
“传本王令,东部边境屡遭不明匪骑侵扰,为保境安民,特调遣一万近卫军,由卡米卢斯将军统率,即刻开赴边境驻防,清剿匪患,并严密监控边境动态!”
这道命令冠冕堂皇,将增兵的真实意图掩盖在“剿匪”和“保境”的外衣之下。
然而,这一万安罗帝国精锐开赴与凉州接壤的边境,其本身就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
安罗帝国虽未直接介入凉州事务,但其陈兵边境的举动,无疑给凉州本就错综复杂的局势,又增添了一层难以预测的变数和外部压力。
几乎就在孙坚做出增兵决定的同时,益州前线的曹操,也接到了他派往凉州的眼线送回的初步报告。
报告的内容与之前那个游商所言大同小异,都提及了一支战斗力强悍、纪律严明且手段狠辣的外来骑兵在凉州南部活动,制造了不少血腥事件,搞得人心惶惶。
然而,对于这支骑兵的具体来历、首领是谁、最终目的为何,眼线们绞尽脑汁,却依旧一无所获,仿佛这支军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恰在此时,前线负责监视烈军动向的细作也传回了一些零碎的风声,提及烈军内部似乎有些关于“凉州生变”、“主公忧心西边”的模糊传言在底层士卒中悄悄流传。
这两方面的信息在曹操脑中一碰撞、一印证,他心中最后那点侥幸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一丝苦涩。
他仿佛能看到顾如秉此刻正紧锁眉头,将全部的警惕和调查力量都投向了凉州那支“神秘骑兵”身上。
“顾如秉啊顾如秉,你聪明一世,此次却怕是找错了对手,查错了方向啊……”
曹操在心中无奈地叹息。
在他看来,顾如秉显然是将这支突兀出现的骑兵当成了需要全力应对的“第三方势力”,其转攻为守的战略转变,也必然是为了集中精力应对这股“新威胁”。
殊不知,这根本就是蓬莱故意抛出来的诱饵和障眼法!
顾如秉在明处对着这支骑兵使劲,而真正的威胁——蓬莱的核心力量,恐怕依旧隐藏在更深的暗处,冷笑地看着这一切。
然而,想通了这一层,曹操非但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心头的忧虑反而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越来越重。
蓬莱的突然介入,以及其展现出的这种操控局势、将顾如秉和自己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力,让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和深深的忌惮!
这股力量的层次,显然已经超出了寻常诸侯争霸的范畴!
“今日蓬莱能用计让顾如秉停止进攻,他日……是否也能用更狠辣的手段来对付我?”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若是有朝一日,顾如秉真的被蓬莱这等不择手段的势力给彻底消灭了……那下一个,会轮到谁?”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与蓬莱有着“合作”关系的孙坚,以及那个偏安交州、态度暧昧的刘璋。
“孙文台那个墙头草,毫无信义可言!刘璋亦是鼠目寸光之辈!若是蓬莱许以重利,或者说……以武力胁迫他们联手!”
曹操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副可怕的场景。
蓬莱驱使着孙坚和刘璋的军队,从东、南两个方向,对自己形成夹击之势!
到那时,他曹操纵有通天之能,恐怕也难逃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曹操猛地站起身,在帐内焦躁地踱了几步。
他必须主动做点什么,不能完全被动地受蓬莱摆布!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冒险的光芒,对侍立在一旁的心腹谋士低声道。
“传孤密令!让我们在凉州的眼线,想办法,尝试去接触那支神秘骑兵!”
谋士闻言一惊。
“魏王,此举是否太过冒险?万一暴露……”
曹操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必须知道,这支骑兵到底是不是真的跟蓬莱有关!如果他们真是蓬莱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就想办法,递个话过去,就说魏王曹操,希望能与蓬莱的主事之人,当面一谈!”
他要亲自见一见蓬莱的人!不是于吉,不是童飞,而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他要知道,蓬莱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在凉州搞出这么大动静,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对自己这个“盟友”,到底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调转枪口,对自己下手?
这种与虎谋皮、前途未卜的感觉,让曹操如坐针毡。
他宁愿冒一定的风险,也要试图拨开一些迷雾,为自己,也为未来的出路,争取一丝主动权。哪怕只是窥见蓬莱真实意图的一角,也远比现在这样完全被动地猜测和恐惧要好!
在凉州荒凉而危机四伏的土地上,赵云和他的游弩校尉们如同最坚韧的沙棘,在风沙与死亡的边缘艰难求生。
多日的追踪与观察,让他们对那支神秘骑兵的轮廓有了初步了解,但真正的核心秘密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终于,一个极其冒险却也带来了突破性进展的机会出现了——他们成功伏击了一支小型的巡逻队,并付出一定代价后,活捉了一名因马失前蹄而落单的敌方骑兵!
这名俘虏极其顽固,面对审讯,咬紧牙关,几乎不发一言,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士兵的麻木与狂热交织的诡异神色。
然而,有些信息是无法完全隐藏的。
负责审讯的王平,心思缜密,他仔细检查了这名俘虏的装备——那制式奇特却无比精良的锁子甲,远比普通铁甲坚韧轻盈;
其随身携带的干粮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高能量且不易变质的肉脯和面饼;水囊里的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味;
甚至在其贴身的衣物里,发现了一个绣着诡异符文、装着些许不明粉末的小小香囊。
结合多日来远远观察到的,这支骑兵中超乎常人的耐力、速度以及部分成员展现出的非人力量,王平得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的推断!
他立刻找到正在外围警戒的赵云,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
“将军!
这支骑兵……恐怕并非我们认知中的任何一支军队!
他们的核心,那些最彪悍的骑士,很可能……是经过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秘法,批量‘制造’或者说‘强化’出来的战士!
其原理,恐怕与蓬莱催生童飞那等怪物的手段同源,只是……规模更大,更成建制!
他们不是在招募士兵,他们像是在……‘生产’士兵!”
王平继续分析,语气愈发沉重。
“而且,他们的行动模式非常奇怪,不像是要占领某地,更像是在……清扫!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攻击所有遇到的目标——汉人商队、羌人部落,甚至是一些盘踞在此的马贼!手段一律是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这不像是在扩张地盘,更像是在执行某种‘净化’或者‘封锁’任务,像是在寻找什么,又或者……是在为后续动作清理场地!”
赵云听完王平的推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如果王平的判断属实,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蓬莱不仅仅是在凉州潜伏,他们是在这里建立一座兵营,一座能量产“非人”战士的兵营!
而这支骑兵四处屠杀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清除所有可能窥探到他们秘密的耳目,确保这片区域成为他们绝对的禁脔!
这绝非普通的割据势力,这是要从根本上颠覆战争规则的恐怖行径!
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预估!
“必须立刻将消息送回去!”
赵云当机立断,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亲自将最新的情报,连同对那名俘虏的审讯分析,以及几件具有代表性的证物,分装密封。
“你们两人!”
赵云点出了队伍中最为机敏、耐力最好的两名校尉。
“各自携带一份情报和证物,立刻出发!记住,分走两条完全不同的路线,哪怕绕远,也务必避开所有可能的风险!
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东西亲手送到主公手中!凉州的生死,或许就在此一举!”
“诺!”
第914章 不能再等下去
“诺!”
两名校尉深知肩上重任,肃然领命,接过那重于千钧的包裹,对着赵云重重一抱拳,随即转身,如同两道轻烟,迅速消失在茫茫戈壁之中,朝着不同的方向,拼死奔赴益州。
也许是天意使然,也许是两名校尉的拼死努力,这两份承载着凉州惊天秘密的情报,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先后脚送到了新都城的顾如秉手中。
而几乎就在他展开赵云的血书密报的同时,关于安罗帝国向凉州边境增兵一万的紧急军情,也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他的案头!
刹那间,所有的线索和情报在顾如秉的脑海中轰然碰撞、炸开!
赵云的情报,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彻底坐实了他最坏的猜想——蓬莱不只是在凉州搞小动作,他们是在那里试图打造一支由“非人”战士组成的、成建制的军队!其野心和危害,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而孙坚的举动,在这个节骨眼上向边境增兵,其意图在顾如秉看来,几乎是昭然若揭!
这分明是看到了蓬莱在凉州动手,想要趁机配合,分一杯羹!甚至可能已经与蓬莱达成了某种默契!
“蓬莱找到了孙坚……那曹操呢?”
顾如秉的心直往下沉。
“那个契约……曹操必然也牵涉其中!如今凉州这块肥肉,恐怕已经被蓬莱、孙坚、曹操三方都给盯上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前。目光所及,正面是新都城外曹操虎视眈眈的十余万大军,如同一头随时可能扑上来的饿虎;
西面,凉州之地,一个由蓬莱培育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毒瘤”正在疯狂滋生、扩张;更远处,东南方向的安罗帝国,孙坚这个所谓的“盟友”正心怀叵测地陈兵边境,磨刀霍霍!
益州、凉州、江东……三方势力,明暗交织,利益纠缠。凉州这盘棋,已经复杂凶险到了极致!
他仿佛站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是错综复杂的乱麻,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寂静的深夜,中军大帐内灯火长明,映照着顾如秉凝重如铁的脸色。
他背负双手,在帐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