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看了之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说道:“伯常现在已是下放、赋闲之人,这些都是以往的功绩,可再透露一事,便是张韩在董承、伏完之后,已不再任重职。”
“明白了……”
杨修心思通透,这么一说自然明白曹操的话是何意,“在下,回家中去让父亲再改一改。”
不到半个时辰,杨修再次持信归来,把书信呈递给了曹操。
丞相府诸人看后颇为满意,立刻着人按照此前的路途送去冀州。
转眼夏日即将过去,到六月底时,江东几乎再无风浪,孙策在曲阳的屯兵也无进犯之意,只是据守而已。
曹昂坐镇谯国,与张辽守住了江东防线,还可暗中隐隐与黄祖遏制江东之扩张。
为了安抚孙策,曹操以朝廷名义表他为讨逆将军,册封为吴侯。
等同于在给了一棒之后,又稍稍让他尝到了一点甜头,于是孙策忙着去稳固自己所得的领地,又悄悄调走了庐江、荆州两地边境的不少兵力,其野心再一次被遏制。
此时,荆州襄阳。
孙乾到此来做客,乃是由别驾刘先接待,可一见面吃上席间时,孙乾很快发现了些许端倪,刘先的脸色不太好。
一番询问下来,刘先轻抚胡须依旧不言,等到席间又过一会,有人来拜会,他才起身让孙乾稍稍等待,而后亲自出去迎接。
不多时,又有一名身穿深色袍子的儒生进门来,连边胡须,下巴颇为浓密,脸型方正、面色严肃,但在看到孙乾的时候脸色一松,拱手行礼。
孙乾也迎到门前来,听刘先介绍道:“此乃是韩嵩,字德高。为从事中郎,与我是友人。”
“德高先生,”孙乾行礼招呼,至席间坐下,心中思索此人,但是未曾听闻过。
刘先又笑着介绍道:“德高并非是荆州士人,南阳人士,少有才能,小时家贫,却极有德操,致力于学多年,早年不仕,后随我主而出,饱学之士也,其见识也颇高远,今次宴席除却为孙君接风洗尘,还想引荐德高与君。”
“哦,”孙乾拱手,“多谢别驾,在下此来,自然是愿结交友人,德高请入席。”
“请。”
几人入席聊了一会儿之后,孙乾大致听明白了韩嵩、刘先的意思,也知晓为何方才刘先为何是这般愁眉苦脸。
“自,江东退后,我主思庐江防线,刚好可连至我荆州,于是明白此三地,为鼎足之势,孙策攻黄祖,则失曲阳之拒;若攻广陵,则我荆州又可隔江相望,至江夏郡中,可屯兵威胁。”
“于是,江夏、广陵、庐江,可让孙策束手无策,困守于长江天堑之内,他只能望江兴叹。”
“基于此,我们均认为主公其实已有联曹之心,于是上书进言有意让他多于许都天子亲和,多亲善丞相。”
“被认为,通曹小人,如今被责骂了数次之后,已逐渐失去信任,孙君,我自是一番好意,却遭此非议,心中自然难受。”
“那,又是何人中伤二位呢?”孙乾好奇的问道,而且此次到荆州来,是要钱的,如果不问清楚的话,这一段路恐怕艰难重重。
徐州养出的战马,有五百匹已送至了荆州之中,在价格上也多有相让,甚至,还先送马,再收钱。
但是荆州好像不打算付钱。
之前给了孙乾和糜竺另一种说法,便是让他将这一批战马当做资助荆州军备,日后若荆州壮大,可算为功绩,让两家都能通达荆州的士人之中。
这个理由,孙乾敢答应吗?
“以蔡氏为主,若非有蒯君为我等说话,恐会被重罚,其实德操乃是直言,并非是谄媚劝说,”刘先叹了口气,道:“奈何,论关系,我等自是不如蔡氏兄弟与将军这般亲近,任他言说多日,终究还是会让将军有所怀疑。”
刘表也不是圣人,即便是一开始有贤明兼听之心,但听得多了也会心中不适,暗下防备。
孙乾听明白了刘先的话,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已经快失去刘表的信任了,难以再有建树。
“如此说来,蔡氏从中又有阻挠,但却也不该如此……”
孙乾听张韩说过,荆州士族其实愿意上附天子,下归丞相,均是为了家族长存的火种。
怎么会暗中做这等事呢?
“孙君明日见我主,切不可动怒失据、乱了方寸才是。”刘先又说了很多,最后轻轻地在他手臂上捏了一把。
韩嵩拱手道:“孙君此来,所为的乃是马商之事,我等自也是清楚。”
“不过,现下却不好为孙君进言,在下本秉忠尽职,已好言劝过,但如今既然会被认为通敌取利,于素来所求相悖,便不好再言说此事,还请孙君见谅。”
“哪里哪里……”孙乾笑着敬了一杯酒,心里倒是也的确没有怪罪之意,毕竟这话说得颇为耿直率真,直言不会再进言。
当然,这也足以说明,钱的确是拿不回来了。
孙乾一晚上宴席都颇为苦涩,听闻了这些旁敲侧击的消息之后,也就心不在焉起来。
第二日,孙乾去见刘表,果然提及了算做资助荆州军备,还让孙乾享善名,在荆州士人之中广为流传。
孙乾也不恼怒,对答如流,却不肯亲口应承下来,最后僵持不下是刘表武断决定,让孙乾无话可说。
而在孙乾的马队返回徐州时,又遭劫掠,损失了一匹商马货物,约数千金的价值,所幸孙乾的护卫是出自典韦亲卫营和黑袍骑,并没有伤及性命。
孙乾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徐州,在家中休养了几日之后,又带同行兄弟数十人,一同去南临山。
见到张韩的时候,孙乾整个人都是颓唐的,一言不发,笑不出来。
此荆州之行,可谓是灰头土脸,一路凶险,若不是君侯平日里随时让二十名勇猛亲卫护卫跟随,关键时刻这些人可以以一当十杀出充分为。
说不定现在就客死他乡了。
行路本来就较难,跨郡路途遥远,感觉回到了祖上行商时的艰险日子了。
孙乾诉说一路艰辛的时候,张韩就绕着他一边缓步走,一边在听,到最后的时候居然都听笑了。
“这么说,我们这是被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是吧?”
孙乾一愣,又苦涩的低下头去:“君侯怎么还笑得出来?”
“那怎么办,难道我哭吗?”张韩哑然失笑,哭笑不得的道:“都事已至此了,要接受现实,而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我们现在就是湿鞋了。”
孙乾哀叹了一声,“是此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现在人家远在荆州,又不能立刻和荆州开战,这亏怕是只能吃下了。
想到数百人十个月的苦心,耗费的人力物力,孙乾只觉得心里痛。
张韩倒是很淡然,想了想道:“我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从我府邸中支万金,至你的账中,当我为荆州付了这笔钱。”
“这,这……君侯,这不妥!!岂能让你一人承担?”孙乾心里一震,张韩也太过慷慨大方了,随手便可支出这么多金银,他一人亏损,心难安也。
“无妨,”张韩摆了摆手,“赚钱之时,我得最多,如今出了遭逢变故,我自然也需承担最多,这些钱你且收着,你我受点委屈无妨,毕竟日后赚家产的机会还很多,手底下人不能亏待了,财散则人聚。”
而且,反正不是我自己血汗赚来的钱,无所吊谓。
孙乾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深感赞同,同时也松了口气。
而且心里有深深地感动,至少从这件事来看,跟随君侯麾下,绝对没错,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君侯这双肩膀竟是如此有力。
“好,接下来给我说点好消息,”张韩长舒一口气,坐到了孙乾的身前,“刘先,可有消息传来,最近在荆州如何?”
“除却始宗之外,还有一人可告知于君侯。”
“名为韩嵩,字德高,君侯可知晓?”
“知道,”张韩举头回忆了一番,接连不断的信息涌上心头,慢慢的嘴角上扬起来。
“此人,或许有用……”张韩摸着下巴,微微思量起来。
第214章 您放我出去,我绝不搞事!
“韩嵩,韩德高,品行极为忠良,出身较微,贫贱不改其心志,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称得上难能可贵。”
张韩依稀还记得些许韩嵩的风评,至少可以确定这是个品德值得尊敬的人。
“此人和刘始宗的关系似乎不错,那一日便是他和韩嵩一同宴请我,且提前说了一些消息,让我心里有所准备。”
“否则,后与刘表相见的时候,我可能会因为猝不及防而当场失态。”
张韩冷不丁的道:“还好你没有失态,若是真的激怒了他们,也许就不是在半路上遇见山贼了。”
“可能是当场杀了,在对外说你的罪名,跨地去行事真不是那么简单的……”张韩了摸了摸下巴,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人家可以随便想一个理由,便动手杀人,只要能承受得住后果,现在想想后果,无非是得罪我而已……”
许久不说话的贾诩听见此话立刻眼前一亮,笑道:“君侯,老夫猜测,或许是你遭贬的消息也传到了荆州,而后一众荆州士人乃至是刘景升也一样看轻君侯,方才会有此事。”
张韩愣了愣,旋即了然的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对外放出的消息并没有特意给冀州。
而是放给各类探哨的,只要愿意打探,都可以探听到这消息。
故而荆襄的探子一样会得知张韩已不再受重用的消息,所以自然可以逐渐轻视乃至无视,又或者此次劫杀、抢货,就是为了试探一番张韩的底线所在。
贾诩的分析,可谓一针见血,否则他们现在都还想不明白此节,只以为是刘表本来就如此。
“伱之前说,蔡氏在刘表面前不断争权进言,却也不对……”张韩又挠了挠头,一副烧脑纠结模样,“他之前还给丞相写了书信,其中言谈均是十分恳切,欲归许都,早已求得了丞相的亲善之意,怎么会从中阻挠呢?”
贾诩又笑了,道:“君侯,你心性良善,又居功在身,或许还不太懂这其中道理。”
他似已经看清了蔡氏之想,脸色颇为自信轻松,张韩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了过来,待片刻后,贾诩才道:“若是,孙公祐此去,依靠韩嵩和刘先劝得了刘景升,那么功绩自然全都是他们的了。”
“这样的话,蔡氏岂不是就要少了许多功绩!?”
“此时,已经是蔡氏在和其余的文士争夺这进取之功,求恩于曹氏,”贾诩说到这里之后,其余人也都明白了。
典韦除外,他还在愣愣地听着,其实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韩笑着点头道:“不愧是文和,一眼就能看出门道来,听你说了之后才忽而明白,更觉通透。”
“我们此举实际上动了蔡氏的利益,于是遭到了暗算,这一路方才惹来了麻烦。”
“十六条人命,近一万二千金的货物商马,均丢失在荆州境内,刘景升,或者说是蔡氏、黄氏又或者是别的名流一党,已认为我江河日下,不可再起,故而欺我老无力!”
贾诩听闻这话幽怨的看了张韩一眼,整个人都有点不得劲。
你还老无力……还当着我的面说这话,好像是在打脸似的。
张韩接着笑道:“公祐,你且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我们再商议一下,接下来我会想办法去和荆州联系,至于钱财,不必担心。”
张韩的话,在这堂内就好像是定心丸一般,让所有人都慢慢的镇定了下来。
下午,张韩从南临山回来,去了丞相府,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正堂,曹操似乎已经早就在等待了,见到张韩时就笑吟吟的将眼神扫了过来,这就意味着在请张韩过去。
好像很多时候,曹操都能在这里安静的等待张韩到来,因为类似的场景,他似乎已经经历许多回了。
而且,恰好每一次都是张韩遇到一些难题的时候。
今日之事,不必多说,肯定在来的时候曹操或许就已经知道了。
“丞相。”
张韩拱手而下,面色平静的坐在了曹操的对面。
曹操久久不曾开口,等张韩的心绪稍稍平稳下来之后,他才叹了口气道:“吃亏了吧?”
张韩咬了咬牙,“荆州那一行商马的消息,可是丞相你告诉我的呀。”
“嘿嘿,”曹操崩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整个气氛全都被破坏了,肩膀也松懈下来,颇为轻松的道:“消息嘛,的确也是我说的,不过这机会却也是你给他的。”
“你知道,为何你时常胡闹,我却从来不会真正厌恶你吗?”
张韩认真听着,暂且没有回答。
曹操看了他一会,笑容逐渐灿烂,道:“因为你这个人,心善!”
“对人仍旧心存一丝善意,此事便是如此,欲顺水推舟的收下南方儒生,结交刘先等文士,同时将孙乾、糜竺这些年的马商产业卖到荆州,再盘活你麾下的许多家产。”
“同时,此举又好似给了刘表一点甜头,向他示明好意,但是……”曹操说到这啧啧感慨,摇了摇头之后,已是颇为正色:“你没有想到,他是一位雄主,是一头老虎,哪怕是已经年迈,但仍旧还是一头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