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殿议上,刘协便让侍中赵温宣读了诏书,废置三公,将曹操拜为丞相。
不少官吏在见到曹操已经出现在大殿上,并且还得到如此权势的时候,神色都有些变化。
同时,杨彪也在听闻曹操回到长乐殿,立刻为他的儿子杨修请功,于是大为欣慰之下,安然请辞。
一时间,朝野震动,猜测不断,可终究权势还是随着寿春陷落,伪帝被诛,全数落到了曹操手中。
而今的许都,变得更加繁华安宁,人丁达十万之数,各方来士络绎不绝,在四条主干的大街上,开起了许多商铺。
张韩在府邸之中,早早回到家后,在后院呆了足有几个时辰,晚上才出来,龙精虎猛,精神奕奕。
此刻正在正堂和典韦、高顺、贾诩喝小酒。
张韩说这叫事后酒,其余人不明其意。
几人聊起功绩的时候,大多都是兴致缺缺。
“有什么好期盼的,盼来盼去不就那几样?不是发钱,就是封爵,咱们几个里,俺应该可以封爵了。”
典韦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这次的功绩不小,但都是杀伐的战功,不可算是出尽风头。
凭借以往累积的功绩,在扣掉那些因为擅离职守的劣迹,差不多就够封个侯,估计也是个亭侯。
所以他觉得没啥可期待的,而且现在并没有到可以分功绩的时候。
“不错了,”张韩喝了一小口,嘲笑道:“谁让你在许都的地价房价刚涨起来的时候,把宅邸全卖了?现在手底下的宿卫有些都比你有钱。”
“你还张罗着让纪伯骁他们也一起卖了,以后对伯骁好点吧。”
“诶……”典韦低下头去,这件事是有点亏欠人家,那时候才两倍价,卖了想买,却要至少花二十倍的价格。
“诶?”张韩忽然放下小巧的特制酒杯,一拍大腿似乎想起了什么,“文和先生,伱知不知道我的房产在许都有多少?”
贾诩正色的思索了片刻,道:“南临小山有一片庄园,东山有一座山庄,许都内的话,便是南朱雀大街,和东、西两街的部分宅邸。”
“附近村寨的还有很多,新建的寨子,大多是您和子廉将军的私产,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许都内的那些靠近街道的宅邸,也是换了好几个身份,不怕被人再告发,这您放心好了。”
“还有些许,是最终落到大夫人的名下,更安全。”
贾诩偷看了张韩一眼,不知他忽然问起这事是想要干什么。
这份家业,若是换做在别的县其实不算什么,但这是在许都,完全不一样。
达官显贵太多了,许多名族、名士也都聚集于此,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每日流连忘返、聚集饮乐之地,几乎都是处在张韩的监视之下。
最终,这些消息基本上都会流到张韩手中,包括一些极其私密之事,不过聚集场所皆在屋内,想要探听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有没有,卖出去给人当做私工坊的宅邸?”张韩狐疑的笑着问道。
“这,这就不好查了,”贾诩稍微后仰了一下,有点无奈且嫌弃的看着张韩。
这简直强人所难,我卖了宅邸出去,难道还要天天盯着买家买房子干什么吗?
这种事无异于大海捞针,我就是再闲也不可能去干这种蠢事。
“查一下,特别是山野之地,说不定又是大功一件,”张韩神秘莫测的笑道。
贾诩顿时点头,道:“好。”
他一向相信张韩的判断,除却判断之外,便是相信他的运气。
张韩运气很好。
……
三日不到,贾诩果然从一个买家那里,找到了些端倪。
曾有一个弘农人,买南临山下南临村一处偏远的庄园,耗费四千二百斤金。
此地靠山水,临近两条溪脉,若是有什么事,随时可以逃进山里去躲藏起来。
当初卖的时候也不起眼,张韩自然是不在意的,贾诩偶尔会合计帮他合计一下,暗中操持些许。
毕竟,他们也不是一整年每天都在雄赳赳气昂昂的匡扶汉室。
偶尔也会有自己的小团体。
“这个人,应该就是君侯所说的,私工坊的主人,第二次伏杀时,所用的箭矢与刀剑,有可能出自于此。”
贾诩将消息送到张韩面前时,心里已经有了论断,至于如何查证,可以报校事暗中探查。
“报校事府?”贾诩试探性的问道。
“哪用这么麻烦,”张韩直接咧开嘴笑了,他的坐姿一只腿屈膝横呈,另一只则是向上屈起,以左手搭在其上。
整个人一股青年游侠气度,开朗的笑道:“直接带人冲进那宅邸去,把人都抓起来,收缴那些匠人造具,房子充公。”
“再追查背后指使之人。”
贾诩愣在原地,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人看起来开朗和善,其实心里不一定是这么回事。
他半晌后猛地回过神来,准备向外走去,同时口中道:“明白了,这种事找典韦就对了。”
……
南临山外的庄园,黑袍甲骑亲自上门,撞开府邸大门立刻开始抄掠,一整日下来在加上附近山道捕获的人,一共有三百零四名工匠。
大部分是学徒。
有些已经是熟手了,这些学徒虽说都是新学,但虎背熊腰、手上老茧极多,一看就是行伍中人。
张韩听闻后,和贾诩一合计就推断出前后。
董承被降职、贬谪之后,有大量的人丁已无从安置,收归于野后,就让他们在许都附近寻找营生而驻留下来。
于是招收匠人,开私坊制作武器兵刃,同时让这些闲散的人丁去做学徒。
随时准备起事。
正好,南临山这一片,有许多偏僻之地,人丁稀少,许都的土建并未有建民居至此的想法,于是买下庄园宅邸,暗中集聚于此。
又正好,这地方原本是张韩的,可以很轻易的查探到消息。
“这就说得通了,”张韩嘴角勾起,立刻穿上官服,回大理寺请见钟繇。
一番推理后,钟繇表情依旧非常平静,抬头看了张韩一眼,道:“证据呢?”
张韩挺胸昂首,冷笑一声,道:“没有。”
“那还说什么呢,君侯坐下练字吧。私坊之事,当年太平道、黄巾贼为患,各地募兵镇压,也有私设武装以自保的,这并不见怪。”
钟繇瞥了他一眼,然后暗暗一笑,接着口风一改,道:“不过,许都迎奉陛下后,本该杜绝此事,而今又有平定寿春乱贼之功在手,刚好可以借此,敲山震虎,君侯可谓是又立一功。”
“唔……”张韩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钟繇的说法。
现在果真是揽声望与政绩的时候,何等功绩都能变着法的揽到身上。
当年的人脉、能力滚雪球滚到现在来,就是这般的可怕,若他张韩还依旧只是一营的小校,有可能得大理寺卿如此青睐?
变着法的夸,恨不得把功劳嚼碎了塞他嘴里。
“行,字我就不练了,我近日忙于此案,一直未能休息,今有结论,便交托给寺卿了,在下回家中休息三日,再来鞠躬尽瘁!”
张韩面色热血,执礼而下,在钟繇无奈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不多时,他便到了朱雀大街,各地的街道自有不同,朱雀大街向南延伸,从内城到外城有十里开外,商贩无数。
内城更是住宅林立,均为朝中官吏或是达官贵人之亲属所居。
张韩乘坐的车驾才走到一般,便遇到小桃在路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君侯君侯,我家夫人问,今日你有空吗?”
“有,”张韩掀开马车窗帘探出头来,盯着这婴儿肥的小婢女看,道:“你读错啦!”
“什么?”
“在‘今’字后面略有停顿,才问有没有空,这样才对!”
“噢……”小桃自己又默读了几遍,觉得怪怪的。
今日你,有空吗?
为什么这般断句来读呢?
算了,君侯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夫人都说过了,君侯是世间少有的大智慧者。
“小姨找我什么事?是最近有新的读物见识要教给我?”
“不是不是,”小桃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清脆的道:“夫人说君侯的学识增长飞快,已不输一般学士了。”
“是以,不必逼得太紧,不如练习书法,夫人是有事相商……”
“练不了半点。”张韩大手一挥,对典韦道:“那就去善良的小姨家。”
“驾。”
典韦驾着马车,双乘的高头大马踏着轻快的步伐到了蔡氏的女博士府邸。
由小桃迎着,家丁、护院接连行礼,将张韩带去正堂,不多时便见到从内院而来的蔡琰。
“君侯来了,”蔡琰盈盈一笑,淡妆却颇显干练,盘发于顶,广袖襦裙,绰约多姿,“妾身,有一事想向君侯问清。”
第170章 唉,我的三公父亲
“呃,何事?”张韩表情凝固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蔡琰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和善。
有点……板着脸。
如果寻常含情脉脉的那种眼神,张韩一定会飞快的回答:“爱过,还爱,保你。”
但现在这个表情面含愠怒,眉头微蹙,好似焦急,不知道是谁惹了她。
“妾身,今日听闻在许都内城,有商贩开了营生,将女子培养为艺伎,陪酒谈诗,期间还以舞蹈、音律为乐,取悦士子,君侯可知此事?”
张韩眉头一抖,点头道:“听,听说过……不过最近我一直在军营,回许都也是因大理寺断案,所以还未曾去过。”
“去?”蔡琰一向性子淡漠,听见这话竟有些眼神锐利,颇有动容,盯着张韩道:“君侯常来我这,与我谈音律、诗歌、经学,难道也是存此心思?”
“那当然不是!”张韩连忙摆手,摸摸鼻头道:“我是想去看看是何人开设的这乐坊雅舍。”
“你怎么知道称为乐坊雅舍?”蔡琰眨了眨眼问道。
“我刚才不说了吗?略有耳闻,就是闻的这个。”
“喔……”
蔡琰跪坐到了张韩的对面,神态依然是仍在深思之中,脸上的怒火半点没有消退。
这场面要是一直这样,那也挺尴尬的,张韩几次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问道:“昭姬你,为何生气呢?”
蔡琰眼神锐利,气愤道:“开设这乐坊以女子取悦他人以做营生,那,妾身也善音律、懂学问,身为女博士平日也要与人谈诗作文,常有阔论,又有何分别?”
“唯一的分别便是,她们还可得赏,我连赏都无有!这开坊之人岂不是在骂我?”
“若不是骂我,便是在骂女博士这官职,亦或者,是在辱骂那些懂得学问的女子。”
好拳法……
张韩嘴角猛猛地抽了一下,但旋即他又心虚起来,好像蔡琰说得没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