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查理八世的身边,洛伦佐同样向着城内望去。
沉默了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对着征战归来的国王说道:“城内的市民一直在呼吁降低对泥煤的关税。”
“泥煤的确比木柴更好,它空间更小而且燃烧更旺更久,就是烟有些呛人,这一点是不如木炭的。”
这是查理八世在宽慰宰相大人,先前洛伦佐总是觉得法兰之大,无所不有。
让圣联赚点小钱,无所谓。
所以在第一次与圣联的关税谈判上,除了香料和白糖,其余的东西都不怎么上心。
可现实狠狠给了洛伦佐一耳光。
不仅仅泥煤在城市中风行,圣联出产的砂浆与廉价织物更是得到了平民阶层的追捧。
至于低级的劳工与工匠,尤其是边境地区的穷苦流民雇工,往往更倾向于购买圣联产品。
尽管圣联出产的东西往往被嘲讽为千篇一律与粗制滥造,但架不住价低量多啊。
甚至圣联在法兰境内的呢绒与成衣代理商安利商号,还搞出了拉五个新客白送一匹呢绒,拉十个新客享受永久八折的贵宾服务。
不说别的,光贵宾这个名头,就给足了中产们的面子。
尤其是这些衣服,还经常嗯抄法兰时尚,对标法兰时尚服装做低配。
搞得圣联在这个圈子里名声都臭大街了。
但从此也能看出,圣联商品对法兰入侵之深。
“你觉得圣联一年的财政收入能有多少?”
“差不多一百多万金镑吧。”
查理八世侧头看了一眼洛伦佐,惊异地问道:“拉邦公爵不是说八十万金镑吗?”
“那个蠢货,光想着税了,却忘了人家的工坊是国有的。
光看这段时间圣联各类产品的出口,排除香料公司的产出,估计在商品方面都能有二三十万金镑的净流入。”
洛伦佐名为外交大臣,但实际上的财政大臣就是他的党羽傀儡,财政部门一样在他的监控下。
一百多万金镑啊……
查理八世眉毛从舒展到微微皱起,这些年来法兰王国的年财政收入在300万到500万金镑之间。
按照教会与莱亚王国的税册,铠木行省中千河谷上缴6万金镑,碎石原上缴8万金镑,黑蛇湾2万金镑,总计16万金镑。
如今这个数字翻了近7倍,那可是帝国的边疆地区,荒芜的龙脉山脉脚下。
法兰有如此高的收入,自然是有理由的。
除了征税机关的日益强大与商业的日益繁荣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来自血肉王庭的大量贵金属与粮食流入。
如果以粮食为锚点,那没什么区别。
如果以商品为锚点,钱不如之前值钱了。
价格革命这一块啊。
正是因为有着血肉王庭的贵金属输入,货币地租代替实物地租,让法兰的征税能力进一步加强。
外加法兰王室与贵族有钱拼命造,大金链子大金圣像全部安排上。
这便导致民间有大量贵金属流通,方便了征税。
可你圣联有什么呢?一没出海口,二没富饶的土地的。
“您也感觉这个数字不正常吗?”
“不确定,再看看。”查理八世摇头,“那些家伙怎么说?”
查理八世口中的那些家伙,自然是对圣联友好派,这个群体人数不多,但却在日益壮大。
“他们说圣联向法兰的倾销贸易,是朝贡的高级形式。”
“噗。”查理八世忍不住失笑道,“这种话都说出来,他们是真急了。”
能说出这种话,自然是有理由的。
法兰最富有阶层在大撒币,这就形成了大量围绕贵族运作的商业体系。
一件丝绸花饰长袍可能要上千金镑,可流民劳工连一件2第纳尔的外套都买不起。
用《教皇箴言录》中的文章来说,就是法兰的产业体系围绕着中上层阶级的昂贵消费品、奢侈品与服务业建立的。
至于圣联的产业体系却是恰恰相反,是围绕着中下层阶级建立的产业体系。
整个圣联,除了白糖与香料外,几乎不产出任何奢侈品。
陶瓷、丝绸、茶叶、香水、奇珍、珠宝、文学……没一样拿的出手。
这其实是让很多商人嗤之以鼻的,这世道自然是谁有钱赚谁的,穷鬼有什么好赚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圣联的存在是对法兰的互补,这也是不少偏向圣联的法兰群体所呼吁的。
只是查理八世总感觉哪里不对,至于怎么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事实上,查理八世的这种态度也是法兰对圣联的态度。
总感觉这玩意儿不对,但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咱们能调动在边境对付圣联的兵力有多少?”
查理八世给出了一个数字,他向来是亲自掌控军队,洛伦佐也几乎从不在这个方面插手。
“这个兵力好像有点少啊。”
“风车地新定,北边同样要驻军压制大贵族,边境还要做出姿态追击那伙食人魔军阀……”
说到这查理八世顿了顿,那伙食人魔的战斗力有些出乎寻常的高。
不过这不是眼下的重点,他便暂时弃之脑后。
“这样啊。”洛伦佐思虑片刻,“我觉得我们应当避免与圣联的大战,这会扰乱咱们的步伐,给了莱亚人与诺恩人可乘之机。”
“我也是这么想的,您能给我一个对策吗?”查理八世诚恳地盯着晨光下的洛伦佐。
“先文斗,再武斗。”
“能详细一点吗?”
“殿下,那您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查理八世皱眉:“请说。”
清了清嗓子,洛伦佐严肃地开口问道:“您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给您挑了四个贵女,您都不满意吗?您的年纪不小了。”
“……你看圣联的那个圣孙不也没结婚吗?他都不急,我急什么?不急,不急……”
第1014章 翁尼维阿
作为名义上的南方教皇,格兰迪瓦的教皇宫驻地,就位于曾经百年战争时期帝国教皇的法兰驻地。
翁尼维阿,取自第一位在此驻扎的教皇的名字。
在这座位于南瑙安河下游的旧日小镇中,无数小教堂的尖顶、塔楼参差林立,钟声此起彼伏。
这些可见高大的修道院与教堂中,最瞩目的便是五座圣礼拜教堂。
它们有着巨大的闪烁着五彩光芒的宝石与金银尖顶,供奉着六位教皇的遗骨。
在修道院与教堂之外,几乎所有的空地都被木筋房屋占据。
街道窄小曲折,房屋高而拥挤,相互倚靠,向远处延伸。
至于外围近郊,便是十来座砖石高墙筑起的皇家城堡,守卫在墙顶巡逻或在塔楼中驻守。
在箭孔、雉堞之后,能看到一双双警惕的眼睛,随时准备射杀靠近的无关人群。
因为在皇家城堡之后,便是法兰的皇家铸币厂。
说来招笑,翁尼维阿除了是法兰教皇驻地外,还是法兰的铸币中心。
实际上掌控金镑铸币和发行的,是帝国议会的艾尔人。
但从名义上说,教皇才有金镑的铸币权,所以法兰的皇家铸币厂就建立在此处。
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从西边传来,士兵守卫们侧目,却见一面大旗猎猎飘扬。
“是格兰迪瓦教皇,格兰迪瓦冕下回来了!”
“放下吊桥,打开大门!”
从花丘城匆匆返回的格兰迪瓦穿着一身不嫌热的教皇圣衣,披着丝绸披风。
面色沉凝,格兰迪瓦骑马从门口嗖地窜过吊桥木门。
看到教皇带着护卫骑兵们归来,行人们纷纷停下来打招呼。
至于格兰迪瓦,这位虽然看着才三十出头,但已然五十六岁的大主教。
却是一如既往的展现出和蔼的态度,他勒慢马匹,朝着众人挥手致意。
只是每当到达街角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都能看到他脸上咬牙切齿般的不耐烦。
这群贱民,没看到他有事吗?
经过一阵奔波,汗水都快要把他的胡须以及头发上的黑色染料洗掉了,他才终于走入翁尼维阿教皇宫中。
十几位僧侣幕僚与教士纷纷围上来,朝着格兰迪瓦躬身行礼。
格兰迪瓦倨傲地扫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便朝着二楼走去。
几名主要的教士与幕僚连忙跟上,来到了他的书房。
“查理八世殿下,要求我们在红叶丘举行一场与圣联的论战,以显现我头顶教皇冠冕的合法性。”
“什么?”
几名幕僚与教士都是大惊,霍恩的那个教皇根本没有经过红衣主教选举。
从法理上来说,他就是叫个教皇自娱自乐而已。
按照格兰迪瓦最开始的想法,直接叫法兰大军压境,强迫霍恩低头就是了。
怎么还搞出了论战这一套了?
“该死的歇利,居然抱着圣柜跳入了冬天的纳洛河里,如今尸体是找到了,可圣柜却不知去哪儿了。”
格兰迪瓦砸了一下桌子,将墨水瓶震的往起一跳,溅出了好几滴墨点。
如果圣柜还在的话,他完全不用走这一遭麻烦,直接宣布“登基啦!”就行。
“这是殿下的命令?”
“这是殿下和宰相大人共同的命令。”格兰迪瓦看着手下的这些幕僚们,“怎么样?议一下吧。”
尽管格兰迪瓦是政治作秀出身,但没有足够的神学水平,他连作秀的资格都没有。
他很清楚,帝国神学早就进入死胡同了。
如今的这种神学辩论,向来是辩不出所以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