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沃林说完,人群便爆发了巨大的欢呼声,将沃林后半截话压了回去。
他抬头观望:“这是在吵嚷什么呢?”
此时,一个白衬衫套薄呢马甲,肩膀上披着半肩剑士斗篷的男子轻巧跳下甲板。
在他身后,则是一名瘦弱的少年,眼眶哭的发肿。
揽住少年的肩膀,男子走到众人面前,满意而热情地挥手道:“诸位,我向各位通报一个好消息,你们很快就能在咨政院公报读到。
经过两年零七个月的据理力争,格里杀父案已经审判。
在我法尔科瓦尔以及咨政院诸多民意代表的努力下,我们证明了,这个好小伙是清白的!
至于事件的真相,我想一定与本地的某望族,我就不说是谁了……”
“温特哈尔家族!”一名镇民愤慨地喊道。
“不是不是,不要乱猜。”法尔科瓦尔一边朝着声音的方向点头,一边高声为温特哈尔家族澄清。
听着法尔科瓦尔宣告案情,旁边的休伊伦却是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这下隔壁乡的守夜人厅要倒大霉喽。”
“为什么?”安瑟伦尽管不太想看他显摆的样子,但还是止不住好奇心。
“其实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格里一个连老鼠都不敢杀的人会杀他的父亲?
其实就是温特哈尔家族的人,一不小心把他父亲弄死了,然后又想掩盖,所以栽赃到小格里头上。
格里早就有十几人提供不在场证明,但守夜人那边还是提起了公诉。
这证明了什么?
你看看,从船上走下来的宪兵,那一定是去找那位守夜人长谈话的。”
其实这个案子,远比休伊伦口中复杂,地方新旧势力层层拉扯,反复拉锯。
各地司铎长斗完水利斗财政,斗完财政斗司法,斗完司法还要和本地家族斗人斗法。
这个案子,就是司铎修会和本地家族斗法而产生。
甚至差点闹到了圣械廷至高法庭,交给霍恩亲口决断。
但还好,最终只是在最高法庭,由裁决庭、审判庭与净化庭三堂会审下了结了此案。
“贵族把平民打死了,居然还要打官司?不是路边一埋就完事吗?而且打官司,贵族还败诉了?”
这什么倒反天罡啊,沃林只觉得来千河谷三天,见到的新鲜事,比过去三年都多。
“并非贵族。”休伊伦纠正道,“是曾经是贵族,他们现在也是平民。”
“你削去他贵族的头衔有什么用呢?”沃林都急得比比划划起来,“他还是贵族啊。”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休伊伦摸着脑袋。
其实沃林说的歇利能弄懂一些,只是这绳匠在这方面嘴笨,不好表达。
他本质就是在说,剥夺贵族的头衔与封地没有用,他们本地有着极大的威望。
贵族们长期掌握知识、军事和行政资源,这种长期建立的尊卑关系,不是几年就能消化的。
圣联政府想做的事情,没有他们同意就做不了,那不还是贵族吗?
经过歇利“翻译”,休伊伦才明白,不过他还是一脸不信鄙夷:
“这倒是,不过他们倒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在圣联,由于大量与农业相关的特权与封建权力被瓦解,大量不动产被分割。
如今的“贵族”们,顶多只是在民间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富家翁。
原属于男爵和骑士才能用的“先生”,被《圣联大辞典》归类为普通成年人尊称。
至于“阁下”则是对尊长的称呼,而“殿下”与“冕下”只有圣女与教皇才能用。
在真理报和各种话剧以及吟游诗人的潜移默化下,贵族用武力维持的尊卑礼仪体系渐渐被破坏。
哪怕是休伊伦这样普通农夫,都觉得贵族没有那么可怕了。
这反而让歇利感到一丝可怕,一群不畏惧贵族与神明的人组建的国家。
可细想霍恩的手段,他又忍不住叫好。
霍恩看似放纵了这些旧贵族的存在,仍然让他们的影响力遍布地方。
但实际上,却在通过三重法庭不断削弱贵族世家们的影响力。
不用多针对,只需要这套司法体系正常运转,都能一点点剥夺贵族的影响力。
这么削下去,等老一辈死光了,很快就能削掉当地贵族的根基。
怪不得不少当地贵族世家,绞尽脑汁要转型呢。
至于移民去别的国家,想都别想,1449年时,霍恩就趁乱推动了《财产转移法》。
高于5000金镑的资产转移到外国,要交75%的税。
望着鲜花锦簇,被一群人鼓掌叫好的那个法尔科瓦尔,萨尼的视线却是完全被吸引走了。
“那是谁?本地的工匠大师?还是镇公所成员?”
“不,那是本乡的民意代表,本职是卖家具的,还是击剑俱乐部的成员。”
“那我们可以当民意代表吗?”沃林这话刚问出来,就觉得自己愚蠢,他们这些移民怎么会有这种权利?
“可以啊。”
不知何时,哈利法克站在了几人的身后,温和地对着萨尼开口:“你们以后也可以竞选。”
“肯定有条件。”萨尼沉闷而精准地开口。
“当然有条件,但没你想得那么难。”哈利法克竖起了三根手指。
“首先,你自己得先是选民,也就是识字,成年,户籍在册,三年纳税完税记录。
其次,你要通过修会审查与乡民联保,证明自己没有犯罪记录并且不是间谍。
最后,你得攒一笔钱,且有足够多的空闲时间,来处理作为民意代表的日常工作。”
这几个条件好像不难达成啊?而且这些民意代表似乎还有纠正司法的职责。
这样以后就不怕再遇到他们在鹰脚湾遭遇的事了……哪怕和他们打官司的是个贵族,照样有民意代表撑腰。
可如果到了法兰,还能有这样的环境吗?
萨尼给了沃林一个眼神,两兄弟默契十足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或者在小池城打工,先攒两年钱再跑路?”
不管这哥俩躲起来的小声商议,哈利法克颇为歉意地对几人开口:“我有一件坏消息告诉各位。”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哈利法克这才歉意而沉痛地开口。
“因为糖粮抢道,两船相撞,其余的船都完好,但你们的船撞沉了。
你们的行李正在打捞中,但不一定能打捞的起来,水流还挺急的,但不论如何,所有的损失,我们路德维克救济会都……”
“咚——”
“哎,歇利神甫?歇利神甫你怎么了?歇利神甫,你醒醒啊!神甫——”
“快,叫医生,神甫没有心跳了!”
第1013章 圣孙不急,那我也不急
“我们的吉吉国王,在花丘城里住的还习惯吗?”
查理八世拄着文明杖,迈步在花丘城古城墙之上。
这位刚刚从风车地战场回来的君王,和过往相比,脸上褪去了青涩,更添了几分英武与风霜。
在他身边的宰相洛伦佐优雅地笑着:“他很满意,新纳了好几个情人,还说法兰太快乐了,已经忘记莱亚了。”
“啧。”查理八世轻啧一声,“他还是有念想,得看紧了。”
“这个我知道。”
清晨带着凉意的风吹动查理八世剃短的头发,带着河雾与市民们炊烟的嘈杂。
停下脚步,查理侧头向着城内看去,仿佛在看他的整个王国。
历经五十年,风车地再归我手。
单凭这一份功绩,便足以让史官在书中为查理八世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
只是查理八世并不满足,既然风车地轻松而下,说明五十年的法兰内部改革已然大成。
此时,他的目标可不是小小的风车地,而是整个帝国。
他要一步一步一步走到最高,他的目标是一个绝对罕见的称号。
大帝!
如同亚历山达鲁斯大帝、里奥多拉大帝、卡斯捷大帝。
查理大帝,多么好听的名头。
他已然完成了第一步,控制住北瑙安河的出海口——风车地,并且控制住了莱亚王国名义上的国王——吉尼吉斯。
甚至血肉王庭都送来助攻,洗劫了圣座城,夺走了三重冕。
尽管这是一件坏事,但这是一件好事。
因为有了这个名头,法兰趁机叫停了莱亚的内战,并且团结了莱亚的贵族,拥立了奥梅斯大公爵为摄政。
不过莱亚境内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奥梅斯大公爵不过是他查理八世的一条狗!
接下来,就是缓上几年,确立教皇名分,然后艾尔人的选票、教皇的选票、法兰人的选票外加莱亚人的选票。
四票合一,当上神圣艾尔帝国皇帝。
就算诺恩人不同意,又能怎?
现在仅剩的一步,就是确立格兰迪瓦教皇的地位。
说实话,查理一向不太瞧得上格兰迪瓦。
无奈目前法兰境内唯一有名声有资历与圣孙对抗的,只有他了。
只是圣联教皇,该处在一个什么位置呢?
查理八世抬起头,向着晨光下的花丘城眺望。
一条蜿蜒银亮的河流横穿花丘城,那便是南瑙安河的下游地区。
南北两条瑙安河的冲刷下,形成了肥沃而富饶的黄金平原,帝国文明的中心。
站在城墙的墙头,查理八世能够看到平底的驳船夹杂着少量的笛型船在缓缓行驶。
红色的蓝色地白色的船帆交替,纤夫的拉索如蜘蛛网般分布。
这些船只在花丘城大码头停靠,将谷物、木柴、泥煤、石材以及葡萄酒搬下。
在船只与船只之间,则能看见小型的渡船宛如黑鲨之间的小银鱼,快速穿梭着运送客人与小型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