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理上来说,吉尼吉斯作为国王和蓝蜂家族族长的确有这样的权力,只是这未免会激起一片广泛的反对。
本来吉尼吉斯的继位就饱受质疑,这下更是在动摇合法性啊。
柯西莫看着手掌中的金戒指,一时间五味杂陈。
等到柯西莫告退离开,吉尼吉斯扭头看着一旁的老妇人,古波不惊地继续道:“你接着说。”
她开口时露出缺损的门牙,漏风的声音像穿过破旧风箱:“是的,殿下……那天晚上雾浓得能拧出水,我端着夜壶去后巷.
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我听到露乐丝小姐房间里有动静……
我就进去看……天哪,在那张床上躺的根本就不是十二岁的女孩,而是一个三米多高的怪物……”
没等她说完,巴尔德就眯起了眼镜:“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吗?”
老妇人迟疑好久才嗫喏着开口:“我没有证据,但我曾亲眼见到过,那个小女孩变成了三米高的大猩猩……”
“或者你有什么物证吗?”
“……”看着老妇人一脑门浆糊的模样,吉尼吉斯随意用手杖敲了敲桌面,“好了,我知道了,来人,您先去休息,保重好身体。”
“或许是乡野妇人的呓语。”巴尔德凑到了吉尼吉斯身边,“这并不一定是真的。”
“真假重要吗?只要有用就可以了。”
看着巴尔德眨动的眼睛,吉尼吉斯淡淡道:“你想啊,当年维森特能作为养子上位公爵,就是因为他娶了露乐丝。
而露乐丝诞下了女儿,他被认为是代女儿掌管公爵之位。
既然露乐丝不是感染魔女病疯了,反而就是魔女,而魔女无法诞下子嗣,那么墨莉雅提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猜应该是维森特或者那位赫玛石公爵的私生女,而且极有可能是维森特的私生女。
为什么?赫玛石公爵是大骑士,晚年好不容易才生下一个女儿。
后来年纪大了,你知道大骑士的高丸会因为药剂缩成葡萄干,再让他生下一个女儿的概率微乎其微。
那么这位墨莉雅提就是养子维森特的私生女。
我不禁要问了,一个与鸢尾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女人坐上了赫玛石公爵乃至千河谷专制公之位,贵族们会服气吗?
法兰鸢尾花家族的那些人会服气吗?诺恩那群视血缘高于一切的老古董还会支援墨莉雅提吗?
如果墨莉雅提根本没有前任诺恩选王的血脉,她还能得到诺恩人的大力支持吗?”
侍从官巴尔德却挠头:“木已成舟,她都已然是专制公了,揭露了又有什么用呢?”
吉尼吉斯却冷笑一声:“名分有时候比利刃都好用,这个故事既真实又合理能得到不少人信任。
墨莉雅提不理解名分的作用,她蛮横地用武力和间谍压制一切,一旦她的不败圣像出现瑕疵,就会有人怀疑。
怀疑多了,哪怕是一点点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就好像她变成了瑕疵本身一般。”
巴尔德若有所思。
吉尼吉斯低声询问道:“先前说让强盗潜入千河谷搞破坏,成功了吗?”
巴尔德惭愧摇头:“不是被棱堡和发条炮阻拦,就是被守夜人和契卡查出来。”
吉尼吉斯抚摸着橘猫柔软的皮毛:“不用担心,看着吧,刀剑攻不进去的地方,草鞋却可以轻松踏足。”
第726章 刀剑进不来的,草鞋能进来
肮脏的草鞋踏过泥泞的地面,挤压着新春的软泥。
羊羔与驮马的叫声此起彼伏,肆意地拉着屎尿。
从碎石遍布的荒野上走来,十几名衣着打着无数补丁,穿着简朴黑色长袍的僧侣们停在车流与人流汇集的主要道路上。
三月终于回暖的熊啃堡前,终于迎来了新春第一批来客——商人与牧羊人们。
虽说霍恩被教皇绝罚,千河谷被莱亚封锁,可民间的贸易仍旧热烈,只是不能贩卖铁器与羊毛等重要战略物资罢了。
拄着桤木制成的细长手杖,巴蒂斯跟在几个苍老的苦修士身后,遥遥地望着眼前这个竖立在山地与平原交界处的新式棱堡。
五个突出的尖锐齿角从五边形的二层堡身延伸而出,每一个齿角上都放置着一门三磅的鹰隼炮。
这种两人即可推动的鹰隼炮,将会通过实心城墙上通道,迅速进入二层堡垒。
在城垛射击孔和狭长廊道之间,还可以看到木质的营房与军械库。
在壕沟与尖刺木桩之间,推着小车和马车的商贩与牧羊人,正在尽力地向士兵们推销着。
卷心菜叶与豌豆散落在泥地里,时不时就有流浪的拾荒者跑来,一点点将这些珍贵的食物捡起。
苦修士们自然不会插队,而是站到了队伍的尾端。
巴蒂斯旁边年轻的小僧侣仰起头看着三层台座的堡垒,实在忍不住问道:“这些墙也没多高啊,中间还有不少缺口,骑士冲锋不是随便冲吗?”
“在蒙克鲁斯之战中,这样的棱堡能挡住骑士冲锋并坚守了好几天,足以证明其可靠性。”巴蒂斯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语声道。
眼前的长队以极高的效率移动,通过的人流虽然多,但队伍却很短。
没过多久,这些苦修士们就拉着自己的步行小车来到关卡前。
跟在为首的虔诚苦行僧身后,作为其喉舌的主事苦修士巴蒂斯才微笑开口:“苦难永逝,圣灵长存!”
干瘦如骷髅的苦修士巴蒂斯向着老拉弗鞠躬一礼。
经过了一个月的训练,老拉弗等山民已经有了不少士兵的样子。
他们手背青肿,腰背绷得笔直,走起路来都是一板一眼的。
反倒是那些老兵已然收放自如,虽然是正常自然走路,却仍然有一股板正的感觉。
在低头的时候,巴蒂斯目光已经迅速将眼前的几名士兵扫过了一遍。
这就是千河谷人引以为傲的救世新军吗?
“圣灵长存!”老拉弗自然是鞠躬还礼,他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群体。
草鞋、藤杖、粗布长袍与步行车,这就是苦修士的标配。
苦修士,就是模仿弥赛拉替所有人类受苦受磨难,这样其他人身上的罪孽就会小一些。
他们会一年四季在各个圣地来回巡礼,以求心灵的平静。
所以苦修士们在帝国的风俗环境下是相当受到尊崇的。
“请问这里是熊啃坳吗?我能否用来自圣父的伟大权力来抵消这税卡对财物的征收。”巴蒂斯虔诚地微笑,“我们许下了神贫誓言,除了生存与朝圣必需之物外,别无长物。”
“现在这里是千河谷的地盘了,叫做熊啃堡。”老拉弗立刻尽心尽力地解释道,“这也不是税卡,而是检查。”
“真是圣父的奇迹,熊啃堡居然从历史的尘埃中重新长出了新芽。”
熊啃堡的名字并不是千河谷立国后才起的,而是古来有之。
这里曾经是数百年前千河谷王国的边境堡垒,随着千河谷并入帝国,这些边境堡垒便遭到废弃。
当初的碎石原人入侵时,兵分两路,一路就是从熊啃堡进入上瑞佛郡,另一路则是从更北方的拉丹堡进入北芒德郡。
而千河谷神圣君主国成立后,墨莉雅提重建了这些堡垒,甚至将一部分岗哨分布到碎石原的土地上。
随着春暖花开,原先冰封的道路逐渐解冻,偷羊贼渐渐销声匿迹,熊啃堡前就冒出了络绎不绝的人群。
第一是要给熊啃堡运送物资,第二就是来参加集市的牧羊人与小商人。
从熊啃堡出发大约六十公里外就有一个碎石原的自治小镇费尔德海姆。
几乎每年牧羊人与农夫们就要在镇里举行集市,甚至连偷羊贼都会来销赃。
熊啃堡的物资有不少就是从碎石原当地的村庄和牧羊人手中购买。
同样的,一部分村庄和牧羊人也会用羊毛和熊啃堡进行交易。
虽然有禁令,禁止碎石原的商人与千河谷人交易,但上有禁令,下有妙计。
不是禁止运输羊毛吗?行,不卖羊毛卖陶罐,羊毛只是用来防止陶罐碎裂垫在里面的。
不少诺恩走私商人,就是用这一招绕过了碎石原人的税卡,将羊毛运到了熊啃堡城下。
通过熊啃堡卡住的山道,这些羊毛就能运输到千河谷境内。
照理来说,千河谷本土没什么绵羊产业,也就无所谓被廉价羊毛冲击。
熊啃堡对于这些碎石原羊毛应该是低关税甚至无关税的。
但士兵们仍然要检查货物的一大缘由,就是防止武装人员与间谍潜入。
如果在货物行李中检查出可疑物品和武器,要么丢了再进入,要么就是直接拒绝入境。
这就是为什么老拉弗为首的这些士兵,要竖起关卡检查货物并且还不收取任何费用了。
“我们乐意接受你们的检查,因为我们光明正大,我同信的兄弟。”巴蒂斯让开道路。
“抱歉,但规矩就是规矩,并不是今天定的。”道一声歉,巴蒂斯就指挥着几人上去开始检查。
“我的同信兄弟,我有一件事想要询问。”趁着检查的期间,巴蒂斯指了指棱堡的墙壁,“这是何物?砂浆吗?”
“这是圣械廷出产的新式砂浆,用来黏合碎石与铁木。”老拉弗用力拍了拍棱堡的墙壁,“比岩石都更坚硬,哪怕是上好的精钢长剑砍在上面都会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哦——”巴蒂斯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您作为世外的苦修士,怎么对这些世俗之物如此好奇?”老拉弗看着聚精会神抚摸棱堡墙壁的苦修士,好奇问道。
苦修士却是严肃摇头:“这世间万物都是圣父所造,每一件新事物都代表对圣父新的发现,我怎么能不好奇不关心呢?”
老拉弗眨眨眼,嘴角不自觉流露出笑意:“倒是和我们村的修士说的话很像。”
“世间的道理总是殊途同归的。”巴蒂斯将脑门靠在棱堡墙壁上,半天才用空灵而虔诚的声音低语,“圣父啊……”
“这是什么?”没等巴蒂斯的祷告词说完,后方检查的队伍中便传来一声质问。
绕过了巴蒂斯,老拉弗匆忙跑到,却发现士兵从步行车里抽出一捆裹着油布的铜制量具,在阳光下泛着可疑的微光。
小僧侣的喉结剧烈滑动,他突然抓住士兵的手腕:“那是……那是丈量圣迹的仪轨!”
巴蒂斯此时同样散步般走来,他黑袍下的肌肉微微绷紧,面上却绽开春风般的笑容:“我的孩子太过紧张了,这些不过是我们测绘朝圣路线的工具。您瞧——”
他抖开泛黄的羊皮卷,密密麻麻的地图上标注着数十处圣地坐标。
老拉弗的眉毛拧成了铁蒺藜。
“圣灵在上!”小僧侣争辩起来,“上个月我们在鹰嘴崖,罗盘仪就是这样被士兵收缴的!这是新买的,你们也要抢走吗?”
“抢走?这是正常收缴违禁品,或者你们就地卖掉。”
“可我们等会还要用啊。”
排队的人群开始骚动,几个农妇在胸前画起圣徽。
军需官的马刺靴就是在这片窃窃私语中叮当响起。
听老拉弗说完了原委,那名军需官走上前,拿起了拉车里那些测量的工具,随意翻看起来。
巴蒂斯感觉自己手心被攥紧,转头一看,却是那名剪着地中海发型的小僧侣不由自主握住了他的手。
“神甫,您要知道这些东西是不合规的,原则上我不能让你们带它们通过。”军需官看着这些乞丐般的苦修士,“既然你们是来我们千河谷圣地巡礼的,考虑到你们的德行与信用,下不为例。”
这些苦修士朝圣团队享有盛名,而且来千河谷的圣地朝圣,同样是对千河谷人信心的提振。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并非异类,而是被苦修士们承认的弥赛拉教世界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