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行人匆匆,并无人过多留意这座看似普通的院落,他暗中观察了许久,也未发现任何盯梢或可疑的迹象。
心念一动,他身形如狸猫般轻捷,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院内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怔——这里非但没有预想中的破败萧条,反而打扫得干干净净,院中草木修剪整齐,石径上不见落叶,仿佛一直有人精心打理。
‘难道老管家出事之后,并未牵连到此地?’陈盛不由蹙起眉头,心中疑窦丛生。
正当他思索间,目光被演武场上的一道身影吸引。
那人正一板一眼地修行着桩功,动作沉稳,气息悠长。陈盛一眼便认出那桩功的来历——通臂桩功。
这正是老管家杨叔赖以傍身的功法,年少时,原身也曾跟着学过,却因体虚孱弱,始终不得入门,久而久之便也搁置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等到得了《金钟锻体法》,才正式踏入修行之门。
“阿虎。”
陈盛望着那熟悉又略显陌生的魁梧背影,轻声唤道。
霎时间,那修行桩功的身影猛然一僵,动作顿住,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陈盛,脸上先是惊疑,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愕然,一时竟呆立当场,忘了反应。
这魁梧青年名叫杨虎,是老管家杨叔的独子,自幼便与原身一同长大,既是伴读,也是护卫,相较于体弱多病的原身,杨虎的修行资质要好上许多。
当初,也正是他最先得知消息,冒险通知原身老管家被捕的噩耗,只是杨虎当时并未随他一同逃离,而是选择留下,试图营救父亲。
“少……少爷?!”杨虎终于回过神,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脸上交织着巨大的震惊与难以掩饰的惊喜,“真…真的是您?!”
“是我。”
陈盛缓步走上前,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他,眼前的杨虎比记忆中更为壮硕,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与硬朗。
“少爷!您……您终于回来了!”
杨虎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大步上前,却又在离陈盛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似乎仍有些不敢确信。
“我一直没有离开太远,你呢?杨叔他……后来如何了?”陈盛切入正题。
提及父亲,杨虎脸上的激动迅速褪去,染上一抹深切的黯然与痛楚:
“我爹……他死在了牢里,我……我没能救出他……”
……
随着杨虎低沉而压抑的叙述,陈盛渐渐拼凑出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老管家被捕后,经受了不少拷问,却始终紧咬牙关,未吐露半点关于陈盛的消息,最终,为保秘密,他竟在狱中自行震碎心脉而亡,以免影响到陈盛。
七星帮经过一番调查,未能找到陈盛的踪迹和消息,加之帮内权力更迭事务繁杂,针对他的搜捕便逐渐松懈下来。
而杨虎的身份因从未公开,得以幸免。
为报杀父之仇,他隐姓埋名,凭借一手过硬的本事和狠劲,竟设法加入了七星帮,从最底层做起。
经过这小半年来的拼杀和经营,他竟一步步爬到了堂主的位置,虽非核心高层,却也掌握了一定的力量和情报。
“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暗中打探关于老爷和您的消息。”
杨虎声音低沉,“您自那日离去后便音讯全无,我多方查找也无结果,至于老爷……”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压低声音道:
“关于老爷的死因,我暗中查访,发现其中另有隐秘,老爷并非如外界所言,是在帮内叛乱中被马副帮主亲手所杀。
事实上,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来看,老爷遇害时,马副帮主并未在场,他是直到老爷身死之后,才在高家的全力支持下,迅速平息混乱,坐上帮主之位的。”
“高家?”
陈盛目光一凝,这个名字他今晚刚听过——聚仙楼宴席上,那位提出联姻的世家家主,正是高家之主。
“没错。”
杨虎重重点头,语气肯定,“七星帮背后,一直都有高家的影子,我怀疑老爷的死,高家恐怕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就是幕后主使!马副帮主,不过是他们推上前台的傀儡!”
陈盛默然听着,这些内情,他确实是第一次知晓,原身的记忆里,关于帮派纷争的细节十分模糊。
“还有吗?”陈盛追问,他看出杨虎似乎还有些犹豫。
杨虎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
“还有……据我观察,帮里其实并未完全放弃寻找您。似乎……老爷生前曾留下了一件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让马副帮主,或者说让他背后的高家,非常在意。
当初他们追查您,一方面是为斩草除根,另一方面,恐怕就是想从您身上找到那件东西的线索……”
“重宝?”陈盛心下一动,这或许就是【趋吉避凶】天书所提示的、他险些错过的“隐秘”。
然而,他飞速搜索了一遍原身的记忆,却毫无头绪。原身父亲极少对他提及帮中事务,更别说提及什么重宝。
当年仓皇逃离时,他除了带上一些金银细软,唯一带走的,便是贴身处那一块家传的暖玉。
那玉是父亲费尽心思寻来为他温养身体、弥补先天不足的,他自幼佩戴,确实能微微滋养气血可戴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未发现那玉有任何特异之处。
“据我推测,应是如此。”
杨虎道,“否则难以解释他们为何至今仍不死心。”
“可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杨虎摇了摇头,面露惭愧:
“具体是什么,我就查不到了,我如今虽是个堂主,但终究时日尚短,未能真正进入核心圈子,这些已是我能接触到的极限。”
“这段时日,辛苦你了。”陈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
“少爷,您千万别这么说。”
杨虎连忙道,随即脸色又转为凝重,“少爷,恕我直言,老爷的事风波未平,您此时回来,实在太危险了!听我一句劝,尽快离开常山县吧!关于我父亲和老爷的血仇,我来报!我绝不会辜负老爷当年的养育教诲之恩!”
“你准备如何报?”陈盛看着他,平静地问道。
杨虎捏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底迸射出骇人的凶厉与决绝:
“我……我已接近突破至锻骨境!待我成功突破,便有足够的实力!我会找准机会,亲手杀了姓马的狗贼!还要将他一家老小,斩尽杀绝,以祭奠老爷和父亲在天之灵!我……我还要拿下整个七星帮,将来若有能力,定要那高家也血债血偿!”
他的话语中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与仇恨,显然这半年来的隐忍和谋划,已让复仇的火焰灼烧了他的全部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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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狼狈为奸
陈盛静静听着杨虎的剖白,并未急于表态。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除了那浓得化不开的仇怨,杨虎话语间更涌动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野心,这数月帮派生涯的淬炼,显然已让他脱胎换骨。
杨虎表面上虽仍保持着往日的恭谨,但细微之处,已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对“旧主”如今实力的轻视。
果然,片刻后杨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诚恳”:
“只可惜,我如今终究还是差了些火候,如果……我是说如果,少爷您能想起任何关于那件‘重宝’的线索,万望能助我一臂之力,如此,我为老爷报仇雪恨,也能多添几分把握。”
显然,在杨虎的认知里,陈盛依旧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人保护的文弱少爷,报仇这等血火之事,自然不该、也不能指望他。
“若我能想起什么,自然会帮你。”
陈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
他今日才与杨虎重逢,自然不可能立刻推心置腹,更不会为了换取对方的重视,就轻易暴露自己的实力和底牌。
一切还需观望,且看【趋吉避凶】天书后续会给出何种提示,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然,即便杨虎此刻就去七星帮告密,陈盛也并无惧意。
所谓的常山县四大帮派,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盘踞地方、手段狠辣些的江湖草莽,终究上不得真正的台面。
真正掌控常山县命脉的,始终是那几个根深蒂固的豪强世家。
从今晚宴席便能看出端倪——所谓的几大帮派连入席的资格都没有。
据他所知,那篡位的七星帮马副帮主,其修为也不过是筑基中期的锻骨境,若真动起手来,陈盛自忖虽无必胜把握,但也绝非没有一战之力。
又闲谈片刻,从杨虎口中得知更多关于七星帮近期动向和城内格局的细节后,陈盛便婉拒了对方的挽留,起身告辞。
返回武备营的路上,陈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贴身处那枚温润的暖玉,若有所思。
这枚家传暖玉,他穿越后也曾仔细探查过多次,但无论怎么看,都像只是一块品质尚可、能微弱滋养气血的普通暖玉,并无任何灵异非凡之处。
它……真的会与那所谓的“重宝”有关吗?
回到武备营,陈盛本欲继续修炼,却得知吴匡已派人来传过话,令他回来后立刻前往县衙后宅一趟。
陈盛不敢怠慢,即刻动身。
县衙后宅书房内,烛火摇曳。
吴匡已换下宴饮时的华服,只着一件宽松常袍,身上还带着未散的酒气。见陈盛进来,他揉了揉眉心,随口问道:
“宴席未散,你怎地中途就先走了?”
“回大人。”陈盛恭敬答道:“属下本就是常山籍人氏,如今重回故地心中难免记挂,便抽空回了一趟老宅看看。”
“哦?之前倒未细问,你家中如今还有何人?”吴匡随意问道。
“属下父母早亡,如今家中……只余我一人了。”
陈盛声音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寥落。
吴匡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既如此,更该早些成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寻个机会娶上几房妻妾吧。”
“大人说的是,属下记下了。”
“唉……”吴匡叹了口气,用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脸上愁容再现:
“今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常山县如今就是这么个局面,若非上峰严令,本官是万万不愿与这些地头蛇硬碰硬的,只是……”
他话语未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他这般官场老吏,岂会看不出今日先冷后热、软硬兼施的套路?本地豪强的意思很明白:要么合作共谋其利,要么便是处处掣肘,让他在常山县寸步难行。
“大人,请恕属下直言。”
陈盛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今日宴席,看似他们对您恭敬有加,实则暗藏机锋,未尝没有威胁之意,并未真正将大人您……放在与他们对等的位置上。
而府城那边的严令是让您肃清地方,若我等阳奉阴违,只怕日后上官怪罪下来,后果难料。”
“这其中的关窍,本官又岂会不知?”
吴匡苦笑一声,笑容里满是无奈:“正是因为这左右为难,才令人头痛,本官是想来此间逍遥快活,顺带捞些实惠,可不想打生打死!”
在军营里他跟叛军打生打死那是没办法,在地方要是还每日愁心这些,那他这官儿岂不是白买了?
“大人,其实换一个角度看,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陈盛忽然话音一转。
“嗯?此话怎讲?”
吴匡抬起头,眼中带着惊疑之色,看向陈盛。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大人您想,常山县这三大家族,在此地盘踞百年,树大根深,他们所积累的财富,恐怕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若大人此番操作得当,能寻机将他们……合理合法地‘搜刮’一遍,那所获之丰,恐怕远超寻常捞取,大人您这趟便不算白来。”
“谈何容易?!”吴匡下意识地摇头,但眼神却微微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