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口无遮拦,定剁了你的舌头……璃儿岂是会和徒弟苟合的放浪女子?”柳叶琴眼神更冷。
“你这女人真是无趣,半点开不得玩笑……”楚长东嘀咕一句。
不过想起赵无眠,柳叶琴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这徒孙本事太大,每每看到熟人,她们总会说‘听说你徒孙就是那位未明侯?’
这可让柳叶琴在剑宗好生扬眉吐气了许久,如今他们领命南下护镖,也是柳叶琴主动提议,亲自来办。
她不着痕迹摸了摸怀中一小木匣,触感极为冰凉,哪怕隔着木匣,柳叶琴也只觉胸口冰冷,森寒一片。
但她依旧不敢取出,兀自承受寒意,非要贴身携带,如此才可万无一失。
这是剑宗送给赵无眠的宝贝……倒也不是突然送礼巴结未明侯,而是他们知道,赵无眠需要这个东西。
赵无眠时常与太玄宫打交道,只知自己是太玄宫少主,却浑然忘记了他也是剑宗少剑主。
有什么所需之物,竟也向来不来剑宗打听。
天色渐渐黑了,但客栈内的热闹丝毫不减,火盆里已添了多次煤炭,剑宗与同为过路人的江湖客把酒言欢。
但能选来护镖者,皆是精锐,留了心眼,说是喝酒,但也没喝多少,单单凑个热闹,以防喝酒误事。
但剑宗虽不少谨慎,可行走江湖,向来不缺麻烦。
尤其便是他们要送给赵无眠的东西,本就代表着麻烦。
大厅内的欢笑声猝然停顿,所有人都感觉到客栈大门那厚厚的棉布帘子被风撩开。
一道黑影站在门外,大厅内的烛火向外洒在他身上,可他依旧似与夜色融为一体,连火光都近不得他身。
此人站在门前,扫视客栈大厅一圈后,才缓步向前,踏入厅内,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此人身材颀长,单手提着柄红鞘长剑,戴着斗笠,斗笠上压着不少积雪,他也未曾抖落。
斗笠下则是一张冷硬的面庞,已有番岁月的痕迹,眼角带着不少皱纹,可他的眼睛却不显暮态,反而极为锋锐,好似草原的野狼。
有江湖人眉梢紧蹙,朝他喊道:
“是朋友,坐下喝酒,是寻仇,外边打去。”
这人无视此语,也对朝他射来的诸多目光视若无物,反而竟是来至柳叶琴与楚长东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两人。
但客栈内却无人阻拦……所有人都从此人身上感到一股极其险恶的气息,好似自己只要一开口,下一瞬便要人头落地。
楚长东侧眼瞥着这人,在脑中搜索了下自己的仇家,发现没这号人物,便猜这家伙是来‘劫镖’的,淡淡开口。
“若以为我等是在押送出世剑,那你便是太不将我等剑宗放在眼里,宗主乃当代剑魁,自有傲骨,岂会在莫惊雪还未登门之际先藏九钟?这岂不就是率先认怂……”
楚长东话音未落,那冷硬剑客忽的打断,轻声开口。
“柳叶琴,楚长东……凝冰泪,在你们二人手中?”
这冷硬剑客,虽说着中原官话,却不甚纯熟,带着明显口音,听着有几分滑稽。
但此话一出,厅内剑宗弟子猝然尽数起身,十几张木凳向后摔在地上,哐当作响。
他们皆是拔剑出鞘,目露凶光,望着冷硬剑客,嗓音从牙缝里挤出。
“来者何人?”
不待这冷硬剑客回答,柳叶琴便已是率先认出他的身份,目光微凝。
“无相皇的得意门生,惜花剑……不在高句丽称王称霸,竟跑来燕云江湖出起风头?”
燕云与高句丽相距很近,两地江湖人也没少打交道。
高句丽地小人稀,出不了几个江湖天才,燕云自是从未将高句丽放在眼里……但高句丽江湖整体虽比不得燕云,但顶尖战力,有无相皇称门面,倒也不差。
无相皇年岁近百,收了不知多少弟子,但最为出色的,便是眼前这位惜花剑。
有花间猎蝶,人头滚滚,却不伤寸花之美誉。
柳叶琴全然不知这惜花剑如何得知凝冰泪在他们手中。
他们也未曾走漏过凝冰泪的消息,外出的剑宗高手,也不止他们这一批。
此刻燕云多的是他们剑宗的人外出探查莫惊雪,但实则就是为柳叶琴他们打掩护,不管谁来抢凝冰泪,都得先押宝。
但怎么就偏偏寻到了他们?
若是高句丽有什么感知凝冰泪的独门秘法……柳叶琴该庆幸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南下押镖。
不过此刻这也不重要了。
惜花剑闻言,面容依旧冷硬。
“剑宗偷了我高句丽的凝冰泪,我来此寻回,有何不可?”
“天材地宝,德者居之,想抢……看你本事!”
这是送给自家乖徒孙的宝贝,听说他一直想要的紧,柳叶琴岂会拱手让人?
话音落下,客栈大厅猝然剑光四起,可紧随其后,便是干净利落的入肉声。
有江湖客连滚带爬冲出大厅,还未出声,一抹剑光一,人头便是冲天而起。
剑宗弟子,惜花剑要杀,无辜江湖客,他也要杀。
便是杀鸡儆猴。
几天后。
蹄哒,蹄哒。
慕璃儿牵着马,走在街上,在一处镇子内买酒,却有剑宗弟子忽的飞身而来,递来一封信。
“剑主,宗主的信。”
“恩?”慕璃儿柳眉轻挑,稍显好奇,拆信一瞧,脸色当即一变,“全死了!?”
“不,柳长老不是对手,却也不至于逃不出来,只是受了不轻的伤,唯独楚长东楚舵主被砍了一条胳膊,伤势最重……”
“其余弟子呢?”
这剑宗弟子沉默。
慕璃儿当即了然,银牙紧咬,气得浑身发抖,翻身上马。
“凝冰泪也被抢了?”
“恩……”
“我去寻!你转告那尼姑,她就住在这镇子里唯一客栈,你让她暂且继续寻洞文大师,我去去就来!”
话音落下,慕璃儿策马冲出镇子。
第404章 请你喝酒
“叮铃铃——”
萧冷月坐在马上,拆开自镇上买来的马铃铛,随意在空中挥舞两下,聊以解闷,不过并未把玩多久,她便弯腰将其系在马脖子上,后转而看向身侧的赵无眠,道:
“你便如此气愤?”
“太玄宫弟子被杀,我一样气愤。”赵无眠冷着脸,马儿缓步行在万里雪原中。
剑宗弟子被惜花剑所杀的消息,很快便似林中惊鸟般四散而开,哪怕是赵无眠也有所耳闻。
“惜花剑乃无相皇亲传……”萧冷月正欲为赵无眠交代一番惜花剑的来历,但话说半句,便被打断。
“不用为我多介绍什么。”
“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怎么……”
“死人的来历,何必多听。”
赵无眠一拉缰绳,马儿停下,站在一处小雪丘,眺望着远处一抹小黑点。
黑点上空浮着一抹黑线,隐约在雪幕中,那是炊烟。
这已不能称之为一处镇子,三两建筑,酒幡昏黄。
不过是一处建在雪原的酒家,可就是这样的地方,才最会引来舟车劳顿,疲惫不堪的江湖人落脚喝酒。
酒家前的雪地,残留着车辙马痕,行人足迹,但很快便被大雪压下。
他甚至没来得及赶去去剑宗,单一门心思查了惜花剑几日……不出所料,他会来此地落脚。
赵无眠对这酒家也算熟悉……他此前与酒儿来这里喝过酒。
酒儿人如其名,是个酒蒙子,时常带着赵无眠去天南海北的酒家。
赵无眠记得这里的酒不甚好喝,但鉴于他当初是与酒儿一起喝的,此刻回忆,倒觉这酒貌似也不是那么差劲。
只是时过境迁,赵无眠已记不清这里的酒是什么味道,只记得酒难喝,但坐在身旁的酒儿很好看。
那会儿赵无眠年纪还小,酒儿从不允他喝酒,但她偏偏又对赵无眠生得一副菩萨心肠。
平日练武,他稍有懈怠,便要被抽得淤青遍肤,可每每赵无眠有何请求,她又说不出半个‘不’字,单会说‘好’。
于是赵无眠人生中第一次喝酒便是在此地。
酒儿请他喝了第一碗酒。
策马来至酒家之前,他却看到了酒家门口的马厩里,栓着一匹他认识的马。
赵无眠微微动容,知道这是谁的马,他翻身而下,长靴踏进雪里。
洛湘竹跟着一块下马,却听赵无眠道:
“见了血,不好看,我一人进去足矣,你和姨娘在外面看马,燕云北地不比京师,莫让人偷了马去……不会让你们等很久的。”
洛湘竹微微颔首,便瞧赵无眠脱下自己的狐裘,为她披上,又紧了紧系带,将她裹得更严实了些,以防她受了风寒。
洛湘竹乖乖站着。
萧冷月则打量着那匹赵无眠认出的马,美目轻眨,稍显哑然,没料想会在此地撞见她。
赵无眠自马鞍袋旁取下悬挂在侧的连鞘长剑,转身走进酒家。
酒家不大,江湖人却多了些,大厅内很是拥挤,大多拼桌,闹闹哄哄。
可在一处角落,却是相当冷清,一张方桌单单坐着一个女人。
这女人白衣如雪,披着狐裘,行走江湖并未带帷帽,毫不掩饰她那一张绝色容颜。
可厅内所有江湖人第一眼,看的却都是她横放在桌边的一柄剑。
白柄白鞘,并无剑穗,是位剑客。
紧随其后第二眼,看的便是她的手。
评价一位剑客的第一要素,永远是他的手茧。
但在场江湖人,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手。
虽是剑客,却不见一丝手茧,乃至于没有一丝瑕疵,娇嫩白腻,宛若精心雕琢的羊脂白玉。
若是一般江湖人见了这手,定要觉得这不过是哪家的权贵小姐从家里偷了柄剑,便要闯荡江湖充当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