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那时便在想,那些云倘若舒展开来,真不知该有多大,只是目视便可知白云的柔嫩顺滑,倘若将身子骨整个埋进去,赵无眠甚至毫不怀疑自己能直接陷进云里,再难脱身。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种幻想居然还能变成现实。
软,委实太软。
但也难受,委实太难受。
赵无眠的脸就埋在观云舒的脖颈处,浓郁幽香扑鼻而来,即便他用尽全力集中精神,清除杂念,脑海中还是时不时蹦出些荒唐念头,例如:
学了一辈子武功,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可以轻松解锁许多曾经从未想过的新姿势……便如此刻。
咚咚,咚咚——
两人的心跳声一个比一个大,来者肯定习过武,五感敏锐,再这样下去,即便趴在天花板上也免不了被发现。
赵无眠一咬舌尖,用痛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生理反应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控制住的,他还是感觉两人的心跳宛若擂鼓。
观云舒瞧见赵无眠的嘴角渗出些许血丝,杏眼微微瞪大几分,而后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默闭上双眼,按照‘龟息之法’的运气路径运功,只看一瞬之间,观云舒的心脏便忽的停止跳动。
赵无眠心中微惊,心想这对于小尼姑而言是不是太刺激,导致她休克了?下一瞬赵无眠便感觉到观云舒按在自己胸前的小手渡来一股真气,这股真气沿着特定的脉络运行,不稍多时,赵无眠的心脏也是一僵,好似被一双大手硬生生握住。
显然是与观云舒同款的龟息之法,但毕竟赵无眠不会,全靠观云舒在他的体内施展,难免有些粗鲁。
虽然此举让赵无眠感觉耳朵发鸣,眼前发黑,但好在还没失去意识,而且能掩盖住气息已是极好。
而且这也不是真的让心脏停止跳动,只是最大限度减缓了心脏跳动的频率与力度,只要持续时间不长就没什么大碍。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昆吾刀本就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即便赵无眠是斜着插进天花板,刀身也在缓缓向外滑去,根本没什么摩擦力可言。
而且单靠一点石砖维持两个成年人的体重也极为不现实,刀身插入的那处石砖已经浮现点点裂痕。
眼看就要掉下去,观云舒当即一只胳膊主动搂住赵无眠,另一只小手宛若标枪直接插进石砖。
赵无眠瞳孔瞪大几分,我艹,无情铁手。
旋即下一瞬他便感觉视线忽的颠倒,只听衣襟猎猎的细微声响,两人在空中便翻了个过儿。
简单来说,就是从女上,变成了男上。
噗——
赵无眠眼前一黑,却是埋进了云朵里,将云朵缝隙内的空气尽数挤出来,发出了些许轻响。
但此刻可不是享受的时刻,有了新的着力点,他才有机会反手握刀,又把昆吾刀往里插了插,眼看整刀没入,只留刀柄,严丝合缝,再加之观云舒也在用力……两个着力点分散开来,如今才能勉强让两个成年人贴在天花板上。
而后赵无眠才轻轻一挥衣袖,将差点落在地面的碎石接住……如此应当算是万无一失了。
下一刻,甬道内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传来,过了约莫十秒,两个大光头便映入眼帘。
赵无眠瞳孔稍微缩了下,其中一人他还见过……不就是那个被他一招打趴的真性吗?
第85章 面朝云朵,春暖花开
赵无眠略显惊讶,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料到我上山第一个揍的家伙就是细作。
以观云舒的姿势不太好回首看,只能勉强用余光瞄着下方,瞧见两人,杏眼微微一眯,心中虽然惊讶,但细作是谁也不奇怪,因此她更多的是杀意。
但还不知细作是否只有下面两人,因此她按捺着心中杀意,决定先继续听下去。
下面那两和尚显然没强到连杀意也能感知到的地步,更何况他们想破了脑壳也猜不到头顶上居然就趴着两人,还自以为身处密室便安然无恙呢。
真性并未发现密室被人潜入的痕迹,脚步匆匆从衣袖里掏出一封短信,燃起火炉,将短信直接抛进炉子里烧掉,沉声道:“叶万仓方才给我在老地方塞了信,那不速之客似乎被楚长东救了出来。”
顶上两人闻言心底微微一凸,没料到叶万仓动作居然这么快……难怪明明已经开完了会儿,这两人居然又折返了回来。
“一派胡言。”与真性对话的乃是一个留着白须的老者,“寺内不少弟子均看到观云舒押送他去见了洞玄。”
“信中说,据楚长东所言,他是去向师父求了情,估摸师父看在剑宗的面子上,加之那人所作所为也有益于小西天,才心软当场放他自由。”
闻听此言,趴在天花板上的两人不由对视一眼。
观云舒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赵无眠则在想观云舒平时在小西天的人缘到底是有多差,这两人居然愣是没有怀疑他和观云舒本就是一伙的。
两人各怀心思,底下真性则对老者继续道:“苏烟然刀法不差,但我从没听过这号人物,他更是连脸都不敢露,大抵是化名,但他明摆着冲我们来,任由他这般发挥,迟早坏我们大事。”
老者轻抚胡须,浑浊眼眸微微一眯,“可知他的下落?”
真性微微摇头,“被叶万仓一击逼退,自知不敌,可能已经下山了……楚长东都已经负伤离去,他更没什么身份继续待在小西天,总不能又跑大牢里窝着。”
赵无眠又看了观云舒一眼,真性是真的没想到他和观云舒是一伙的啊?
观云舒脸色带着一丝不太正常的潮红,冷冷看了赵无眠一眼,意思是‘别乱动!’
空间一共就这么大,赵无眠又是转头又是抬头的……不就是在云朵里蹭来蹭去的吗?
观云舒已经感觉到身前那极为古怪的触感‘由点及线’再‘由线及面’了,她本就极为敏感,若是任由赵无眠脑袋继续乱晃,估摸她要浑身无力直接摔下去。
但那老者下一刻却是直接道:“今日在大殿,观云舒曾提起她有个友人即将上山……兴许就是此人?”
闻听此言,观云舒心尖儿微微一跳,却是已经做好了出手准备。
倘若被真性发现,那就只能下场把这两人全抓了,严刑逼供。
真性琢磨了下,才淡淡摇头,“叶万仓在信中提及,他专程找师父问过,楚长东的确找了师父求情,苏烟然也的确被观云舒压去见了师父……若是友人,观云舒何必带着他堂而皇之在寺内游走?”
这便是信息不对等造就的思维误差……真性压根不知赵无眠与观云舒为了追踪叶万仓赶时间,不得不从寺中直行。
赵无眠轻舒一口气,还好洞玄师叔给力,应当是领会了他的意思。
“可还有其他线索?”老者微微点头,而后继续问。
真性回忆片刻,才道:“那群虫豸被苏烟然打得屎尿横流,便是再让他们上山也没那个胆子,但有人听到了凌虚老道曾说,他所用刀法为《五气经》内的‘云倚楼’,这是铁罗刹的刀法。”
“铁罗刹?”老者稍显错愕,“江湖上只有铁罗刹夫妇会《五气经》,但听嗓音,那人年岁肯定不足三十……铁罗刹夫妇何时收了徒弟?”
“铁罗刹夫妇已经在江湖失踪许久,兴许是归隐江湖了,那收个徒弟传承武艺也很正常。”真性微微摇头。
苏青绮之前也说过,铁罗刹夫妇一直在暗中护佑洛朝烟,这事朝堂都没几人知道,更别提江湖,所以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归隐了吗。
真性看上去五大三粗,但心思倒是细腻……可惜全猜错了,也不枉赵无眠干什么事都隐瞒身份。
“铁罗刹夫妇为何要插足小西天之事……”老者喃喃自语。
真性微微抬手,“想再多,没有证据也是白搭,倘若这事儿没楚长东所言那么简单,待明早玄思大师不妨去剑宗分舵寻他问罪,借此施压,逼问来龙去脉,叶万仓一介散修,不敢招惹剑宗,但我们可不怕他们……就以为小西天的诸位宾客寻个公道为由吧……
……而倘若楚长东没说谎,苏烟然没有得手,可能还会刺杀楚长东……待在他身边,想必也能有所收获。”
名为玄思的老者微微摇头,“天色还不算太晚,我待会儿便下山寻他,若是等明早,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有劳了。”真性行了个半手礼,“若是当真见了他,切记不可留手,我与他曾对过一招,虽然我放了水,但也能从中窥探出他还是有几分实力的,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玄思和尚微微一笑,“我可不是凌虚老道。”
真性显然不太放心,琢磨了下,又道:“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人,估摸是个女子,不通武艺,与他寸步不离,显然对他很重要,直接对那女子下手,定然会让他露出破绽……这便是他的软肋。”
赵无眠眉梢微微挑了下。
两人三言两语谈完了对赵无眠的处置,而后玄思便轻叹一口气,“京中可有来信?怎么还不派使者来小西天……十天前我们放出谣言,推波助澜如此之久,按理说前天就该来人了……若是早些前来,也不会被那家伙坏了事。”
观云舒望着赵无眠,他所猜居然完全不差。
下方,真性微微摇头,“我已经寄信去了京师,料想也快了。”
“若是迟迟不来,倒不如号召弟子向洞玄施压。”玄思和尚脸色微冷,
“最近我时常在早课不着痕迹为弟子们传达为太子奉上真珠舍利宝幢的念头,已有不少弟子深以为然,洞文不在,洞玄文弱,若是弟子们一同施压,他定会服软,否则便是群龙无首,而只要洞玄带着真珠舍利宝幢入了京师,便不愁抢不过来。”
“羽生大人严令禁止,不可让世人得知朝中借了真珠舍利宝幢,就连京中使者也是暗中前来,否则直接一纸文书昭告天下朝廷需要真珠舍利宝幢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赵无眠与观云舒均是心中一凛,‘羽生’倒是个线索。
玄思和尚不满道:“我们有武魁级别的高手,还怕被世人知道?就是让他们来抢,谁有那个胆子与实力?”
“羽生大人从未透露缘由,但料想也没这么简单,估计有其他用意。”真性微微摇头,他坐在蒲团上沉默片刻,而后才沉声道:
“但迟则生变,洞文方丈不在,此刻便是寺内最为空虚之际,待洞文方丈回寺,我等便再无机会……
……再等两天,两天后倘若京中使者还迟迟未到,便让寺内弟子签写一份名册,由我等交予师父,三位大师同时施压,我作为他的亲传弟子,这几天也会多劝劝他,得手几率应当不小,到时候嘱托他暗中护送真珠舍利宝幢,三人陪同,再留几人在寺内做好保密工作,应当能瞒一段时间……
……即便真的暴露我等借走了真珠舍利宝幢的消息,也要好过拿不到!”
三位大师?那再加上真性也就是四个细作……和蒲团的数量也吻合。
玄思和尚微微颔首,“洞文不知此刻在哪儿,但听到小西天的谣言,估摸也会赶回来处理,的确不能再拖延下去……”
玄思和尚沉默片刻,便微微摇头,没再多言。
他长身而起,琢磨了下,道:“所谓灯下黑,苏烟然可能还藏在后山,我先去山上搜寻一圈,再去寻楚长东问个明白,倘若没有收获,我便已‘暗中保护楚长东’为由在山下住两天,待起事时再上山。”
真性微微颔首,“万事小心,不可轻敌。”
说罢,两人分道扬镳,分别自大堂前后两条甬道而去。
待两人脚步声渐渐远去,赵无眠以防两人未曾走远,又给了观云舒一个眼神,意思是‘此刻截杀玄思,真性也不会起疑。’
第86章 此去京师
又蹭我!
观云舒脸色潮红,紧紧咬着下唇,但却是不发一言,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显然是怕闹出动静被真性与玄思察觉。
她屏气凝神,确认两人走远之后,便羞愤一掌拍在赵无眠身上。
赵无眠衣袍都鼓了下,只觉一股气劲传来,不可阻挡,直接就朝后面倒飞而出,眼看便要在身后墙上印在‘太’字,他当即在空中扭转身形,脚步轻飘飘在墙上踏了下,便卸去力道,潇洒落地。
但观云舒可就没那么惬意了,她自天花板上一落而下,踏在地上,却是双腿都软了下,差点瘫倒在地。
赵无眠连忙上去扶她,观云舒瞧他那么潇洒惬意,更是一肚子怒火,瞧赵无眠一接近,她便不知为何浑身酥麻了下,丰腴双腿紧紧夹着,又回忆起方才身体的古怪触感,连忙后退几步避开。
“你!”
只见她神情羞愤,澄澈双眸瞪着赵无眠,咬牙切齿,似是想骂人。
但赵无眠做法又确实没什么问题,两人又不会传音入密,万事小心点肯定没错。
观云舒挑不出赵无眠的错,但被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心底极为恼火,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没了清白,不配当尼姑了。
但她观云舒又岂是无理取闹的愚妇?
因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表情又恢复往常的清冷淡漠,冷冷道:“方才不过权宜之策,今后若敢再提,定饶不得你……”
话音未落,赵无眠忽的咳嗽了几声,显然是方才的‘龟息之法’让他还没缓过来……毕竟这不是他自己的武学,外力介入定然伴随着副作用。
观云舒冰冷的表情微微一变,又不气了,嗓音透露着几分微不可查的紧张,“可是方才我的真气伤了你?”
赵无眠手按着心口,心脏每跳动一次,他便好受几分,静待几秒后他才摇摇头,飞身自天花板上拔出昆吾刀,干净利落收刀入鞘,朝玄思的方向飞掠而去,口中则趁着这点空挡笑道:“刚才心脏停止跳动时,我都已经想好了遗言。”
瞧赵无眠还有和她说趣话的力气,观云舒略显紧张的神情又恢复了往常平静,略显放心,淡淡‘嗯’了一声。
她同样运起轻功朝玄思追去,目视前方,看也不看赵无眠,做出不感兴趣的模样,却是问:“什么遗言趁早说了,若有机会我会转达给你的医女听。”
“如果我是一只鸟,就能在云海里畅游。”
“听不懂。”观云舒淡淡摇头,而后轻叹一口气,故作悲悯世人的语气,道:
“鲁莽对你用了我们小西天的秘法,看来是伤了你的脑子,等回去后让你的医女好好给你治治。”
赵无眠偏头看向观云舒,语气惊讶,“都会和我开玩笑了?看来距伱说谎已经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