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不会说话,否则洛湘竹定然还要大喝几句‘来啊,我砍死你们!’之类的狠话。
随着赵无眠征战四方的无恨刀一经出鞘,林中猝然幽冷几分,头狼也是也被煞气一惊,下意识呜咽一声,差点就趴了。
但数天未曾进食,腹部的饥饿感还是让这头就没什么神智的畜生磨着獠牙,顿在原地,虽不敢上前,却也不舍退去。
洛湘竹只是将刀拔出来就废了不少力气,不可能硬提着刀和这头狼厮杀,只能等头狼靠近。
洛湘竹纤细手腕渗出血珠,已经浸湿了刀柄,掌心黏糊糊的。
她心尖噗通直跳,死死盯着那头狼,可僵持片刻,神经一直紧绷,让本就体弱的她难免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她拖着横刀,单手加之纤细肩膀抵着赵无眠,警戒着继续向后退。
那头狼似是看出洛湘竹的体力迟早亏空,干脆就这么远远吊着,洛湘竹走几步,它就走几步,狡猾到了极点。
那泛着凶光的眼睛,冒着渗人的绿芒。
洛湘竹暗道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在赵无眠怀中摸出火折子,再用无名指中指与小拇指夹起一根树枝。
咔咔——
一抹火光出现在幽深林间,洛湘竹插回横刀,挥舞着简易火把,但那头狼铁了心要吃这肉,远远在身后尾随。
洛湘竹心底生寒,僵持着向后退去,却顿觉自己省力不少,原是地势起伏,不知何时来了下坡路。
洛湘竹担忧跑到悬崖,回首一瞧,却发现她已来至一处山腰,下方有人为修建的山道,倒也平整,顺着看去,透过森林,似可瞧见远处平原上的点点灯火。
村子!?
洛湘竹看到希望,不待回头,却忽而耳边传来一阵极为急促的奔袭声,骤然回首却瞧那头狼竟趁此机会大步向前,便要自暗处扑来。
洛湘竹心头猛跳,连忙挥舞手中火把,这才将这头狼吓退几步,身体蛰伏在地,嗓子眼里挤出‘呜呜’的凶悍威胁声,眼中凶光更甚。
洛湘竹再也受不了,心头一狠,竟将火把伸至灌木丛。
时值盛夏,天干物燥,稍微有点火星子,灌木骤然燃起火光,旋即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围的茂密林间蔓延,不出几个呼吸,火势近乎就已将洛湘竹与这头狼包围,俨然要演变成一场山火。
洛湘竹走一步就点一步灌木,小手都被烫得通红灼痛,也未曾察觉。
火光洒在她的侧脸,她朝那被火势吓得叽喳乱窜的头狼冷笑,瞅准时机将烧了半截的火把掷出,砸在头狼身上,吓得那畜生一个弹跳向后退去,却踩进了熊熊烈火中。
“呜呜呜————”火舌骤然席卷至头狼身上,它当即满地乱滚,惨叫连连。
洛湘竹畅快一笑,却瞧身后退路也已被火势封锁,满目赤红,火星子飞溅在空,明亮火光晃得她眼疼。
她深呼一口气,听着那头狼的惨叫,顺着下坡的地势,奋力前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在即将冲进火堆的一刹那,她一个前扑趴在赵无眠身上。
两人消失在火焰中。
沉寂几秒后,火墙内猝然冲出一抹残影,周身还带着犹如尾焰的火星,被当成铁锅的青铜钟顺着地势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滑去。
“呀————”
令人心颤的失重感把洛湘竹吓得吱哇乱叫,但双手却竭尽所能钳着青铜钟,以防失去平衡将两人掀飞,剧烈颠簸近乎都要震散洛湘竹的骨头。
坡道渐渐缓和,距离山下也越来越近,但速度却越来越快,劲风肆虐刮得洛湘竹小脸生疼,怕得她双目紧闭,不出几秒,她忽的感到一股让她心尖儿都要跳出来的滞空感。
青铜钟磕在一块嵌在地里的碎石,骤然失去重心,将赵无眠与洛湘竹直接掀飞。
洛湘竹紧紧搂着赵无眠的脖子,已是吓得面无血色,刹那间睁开双目。
一片广袤平原映入眼帘,两侧则是高耸山地,将平原夹在中间,地平线外的山谷尽头,一轮圆月挂在豁口处,凄白月光垂洒平原上,满地小麦随着晚风,刮起暗金色的浪潮。
紧随其后,视野急速下坠。
噗通————
一声闷响,无数麦穗四散而飞。
错金博山炉与青铜钟在半空滑过两抹弧线,前后脚砸进麦地里滚了几圈。
洛湘竹紧紧搂着赵无眠的脖颈,躺在麦秸垛里,巨大的冲击力差点将麦秸垛砸散。
她枕着赵无眠的胸膛,双目无神盯着夜空,俏脸惊魂未定,大难不死,却是陷入呆滞,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
咔咔咔——————
前方山脉的山火愈发汹涌,滚滚浓烟直冲澄澈夜空,近乎将半边夜空染成赤色。
片刻后,伴随着身上左一阵右一阵的疼痛,洛湘竹才回过神来,不用看,也知她身上定然淤青不少。
她忽的将小脸埋进赵无眠的脖颈处,失声痛哭。
湘竹郡主知道,自今夜始。
她便要与赵无眠亡命天涯了……
第376章 落难郡主
六月末,正是盛夏,夜空澄澈,月似银盘,倒也清爽,可一轮山火却烧红了半边天空,惊起四野村民。
他们匆忙披衣,手持火把匆忙聚在村头吵闹片刻,便一拥朝山下跑来,自月下看去,人群似是一只只萤火虫。
麦秸垛里,洛湘竹已收拾好心情,衣袖擦眼,待听周围嘈杂,连忙起身,捡起错金博山炉与青铜钟一块放麦跺里,以防被什么手长的家伙拾了去。
这显然瞒不过靠至近前的村民,他们一瞧洛湘竹衣裙狼狈,发鬓凌乱,脸上同样灰扑扑脏兮兮,还如此爱惜那口‘铁锅’,便觉这定是难民,朝周围高声呼唤。
“一股直咩诏禄!”
洛湘竹柳眉轻蹙,歪了下小脸……这群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听着明显不是中原官话……
她琢磨几秒,后小脸顿时白了下,她和赵无眠这是跑异国他乡去啦?
上下打量着人群服饰,穿着粗布对襟短衣,或是夜深,没来得及束冠,披头散发,倒也是中原的百姓穿着,料想并非来了草原。
不是草原便好……
思琢间,村民齐齐手持火把,将她围住,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不时指向山火处,面容愤怒,群情激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其中村西猎户最为凶悍,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攥着贴身短刀,上下挥舞,指着洛湘竹吱哇乱叫。
磨的雪亮刀身,似是饿狼獠牙。
洛湘竹从小到大哪见过这阵仗,被村民围住,想走都走不了,想说她会赔的,但身上也没带什么财物,就是连件首饰都没有。
赵无眠身上也没带钱,唯一能抵押的东西,貌似只有一看就很值钱的无恨刀,余下什么丹药令牌,这群村民估计也不会认。
但洛湘竹怎会随便用赵无眠的东西抵押,眼瞧她要是不交出点什么值钱东西就别想走,左右为难心中害怕之际,人群一寂,乃是村长匆匆赶来。
村长是个花甲老头,打量了洛湘竹几眼,注意到她虽看着狼狈,但无论是气质容貌还是衣裙料子都不似常人,倒像是遇难权贵,不免神情带上几分小心翼翼。
说了几句,眼看洛湘竹听不懂,面露茫然,他斟酌片刻,才用蹩脚的中原官话,一字一顿道:
“你,是,中原人?”
洛湘竹神色大喜,连连颔首,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轻轻摇头。
中原在大离只是一片地域,和燕云,蜀地差不多,不过在异国他乡肯定不用讲究这些细节……中原就是指大离。
“不会说话的……中原人?”
村长面露了然,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洛湘竹一眼,没想到这般衣裳华贵的女娃娃竟生的这般可怜。
他朝周围村民解释了句,后又问:“你是……贵族?”
洛湘竹依旧颔首,单这高雅干净的气质便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培育出的。
她弯下腰,银牙紧咬将赵无眠搀扶起来,指了指他嘴角血迹,后小手凌空轻翻,似在数银票。
这是她的同伴,能不能给些吃食,若有大夫就更好了,日后定有重谢。
看这气质,村长就信了几分,主要还是怕这女娃娃若真是中原贵族,他们招待不周,待她家里人寻过来问罪,朝廷也不会为了他们这小小村子而得罪天朝上国。
甭管是不是骗子,只是一点吃食罢了,给就给了,无伤大雅,其中轻重,村长自会衡量。
洛湘竹眼瞧这村长朝周围村民说了几句,村民们便一哄而散,只是神情大都带着几分不甘。
山都被烧了,却连个说法都讨不到,自是不满。
至于救火……他们哪有这能力,只能希冀迎个下雨天,否则就只能等着山火将周围能烧的东西都烧光。
洛湘竹神情微喜,搀扶着赵无眠跟着村长而去,没力气再拿青铜钟与错金博山炉,便有几位小娃娃蹦蹦跳跳过来帮她一块拿,显得是很少瞧她这生人,心中兴奋。
村长家乃是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建筑风格,四合院嘛,中原有的是,显然这邦国受中原影响不浅。
洛湘竹搀扶着赵无眠走进厢房,将他放在榻上,又推了推他……却还是不见转醒,只是脸上沾了不少泥巴。
她捏着衣袖细细擦拭,有人推门而入,用着蹩脚的中原官话问:“这是你,男人?”
洛湘竹连忙回首,乃是一穿着粗布筒裙的老妪端着餐盘而来,发上裹着头巾,想来是村长夫人。
筒裙,头巾……洛湘竹小时候天南海北去过不少地方,顿觉有几分眼熟。
似是苗疆西边一带的穿着……
斟酌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
不是我男人,我们两人清清白白的。
老奶奶不以为意笑了笑,放下餐盘,村子里显然没有山珍海味,只有粗茶淡饭,白米饭,野菜汤,几张薄饼,一盘腌菜,唯一的荤腥也就是一小盘切片腊肉。
但这粗茶淡饭的香味伴随着热气窜进鼻腔,还是让洛湘竹顿觉口干舌燥,食指大动。
人饿极了,吃什么都是香的。
不过以她的教养,也不可能直接扑上去吃,按耐住饥肠辘辘的冲动,先看向村长夫人起身行礼道谢。
村长夫人也没打扰,料想自己坐在身边,这小女娃定然也不自在,放下餐盘便转身退去,关上房门,可从门外听到几声叽里咕噜的交流声,后脚步渐渐远去。
洛湘竹这才拿起筷子,端起白米饭,深呼一口气,食物的香气便似直冲脑袋,夹起一团米饭便要塞进唇中,却又忽的一顿,想起赵无眠,又放下碗筷,先搀扶起赵无眠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夹起米饭,递至赵无眠唇间。
“啊————”
洛湘竹粉唇轻启,拉长语调,示意赵无眠张嘴。
但赵无眠还在昏迷,一点反应都没有。
洛湘竹眉梢蹙起,犯了难,下意识看了眼赵无眠的嘴巴……难不成要让她把饭嚼碎了嘴对嘴喂?
这怎么行,他们两人清清白白……
洛湘竹放下米饭,端起野菜汤,再次凑近赵无眠唇边,流食总能吃的吧。
咕噜,咕噜————
赵无眠循着本能,喉头微动,嘴角虽然溢出了点菜汤,但能喝下去。
果然!洛湘竹神情一喜,又用筷子夹了片细小菜叶顺着汤,渡进赵无眠唇里,让他一并吃下去。
而后她又往菜汤里泡了点米饭,撕了点薄饼与腊肉,如法炮制喂给赵无眠。
洛湘竹知道赵无眠作为武者食量很大,喂赵无眠吃五六口后,自己才吃一口。
如此靠着野菜汤喂给赵无眠大半,待汤喝完,没法再喂,她又起身拿起桌上茶壶,往碗里倒水,而后再拌着饭喂给赵无眠。
至于两人用一双筷子吃饭这种事,她显然是没心思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