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笔自赵无眠侧脸骤然擦过,钉进墙壁。
萧远暮冷冷扫了赵无眠一眼,才慢条斯理取出另一根毛笔,继续写信,道:
“明早便随本座回临安,早去早回,按脚程,六月初咱们就能回来……不过你让慕璃儿她们直接去天涯群岛吧,去那儿见。”
赵无眠将毛笔自墙上拔下,望着黑洞洞的小孔,默默移开视线,将房门关上,来至萧远暮身侧看了几眼。
信中也是些家长里短的话,主要还是说她会和赵无眠一块回去。
“这算见岳母提亲吗?”
“哦?那你的聘礼呢?”
“你想要什么?”
“这江山姓萧。”
“……说起来,我和你都是领养的吧?目前辰国皇室,酒儿不知所踪,就只有你师父还活着,就算咱们有朝一日当真夺了天下……血统也不对呀,得让你师父再生一个继承大统……”
“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她,生什么孩子?反正她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寿算悠久,不急于一时。”
赵无眠微微颔首,在萧远暮身边坐下,百无聊赖打量着周围陈设。
沙沙————
屋内安静,只有萧远暮写信的细微声响。
“无聊就去练功。”
“反正你写完信也没事儿干,和我待在一起不好吗?”
说着,赵无眠打量四周的视线便投到萧远暮身上。
小案后铺着软垫,萧远暮脱了绣鞋,规规矩矩跪坐在软垫上,臀儿下露出被黑丝包裹着的足尖,正在写信的小脸白嫩认真,好似装成熟的小女娃……
“你的眼神太色了,忘了我现在还没长大?”
萧远暮压根没看赵无眠,一边写信一边道。
“那你能变大吗?”
萧远暮侧眼看他,表情好笑,“就算变大,也只能维持几个呼吸的时间,否则就得出事……你想干什么?”
赵无眠的手搂着萧远暮真·盈盈一握的小腰,笑着说:“亲……”
话音未落,萧远暮便冷冷拍开他的手,“你可没干什么令本座欣喜的事,凭什么奖励你?”
“这么说,只要能让你高兴就成?”
“没错。”萧远暮写好信,将信纸封起,递给赵无眠,表情带笑,道:
“去,先替我将这信寄出去,让这儿的分舵主去干就成。”
赵无眠捏起信封,“显得我像追求你似的。”
“少贫嘴,快去。”
砰砰————
此事屋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一道悦耳嗓音。
“无眠,那尼姑与青绮有些事要处理,得半夜才能回来啦。”
赵无眠眼前一亮,师父可算回来了。
他起身拉开房门,“她们干什么去了?”
慕璃儿一席白裙站在屋外,按着腰间剑柄,亭亭玉立,“说是路上见了个挺有趣的小丫头,送她回家……”
“小丫头?”
“为师具体也不太清楚,她们也只是找人往茶园里刚送了信,约莫和洞文有关。”
“知道在哪儿吗?”
慕璃儿摇头,知道赵无眠在想什么,自腰间解开酒葫芦往粉唇里灌了一口,而后才笑道:
“以她们两人的实力,肯定不至于出事儿,放心吧,若真担心,不还有雪枭吗?让它带着过去便是。”
赵无眠只得点头,和慕璃儿一块出去送了信,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还下了小雨……
他琢磨几秒,还是让雪枭带路,以防不测。
第336章 逐北盟
雪枭在雨天不情不愿扇着翅膀,眯着眼睛,它堂堂猛禽,最近怎么总是干这些带路的活儿。
不过它也乐于如此,带完路回去又能继续睡大觉。
赵无眠放心不下,还是打算去找找观云舒与苏青绮。
以赵无眠的实力,只要莫惊雪,翡翠宫宫主不出手,那在东海基本算是横着走,因此慕璃儿并未跟来,而是待在茶园,约莫是打算和洛湘竹一起洗个澡便要歇息了。
赵无眠便撑着伞,独自走在街上,望着半空的雪枭,心底琢磨着错金博山炉的事。
天涯群岛距离临安不算远,也就几天脚程,他和酒儿当初不可能没来这儿找过,只是没有琉璃四玉,不知具体方位,这才无功而返吧。
可总归能留下什么线索?
例如在这里杀过什么人,又结识过谁……不过可惜赵无眠在晋地,京师,蜀地都想过这茬,但认识他和酒儿的人貌似并不多,又或许只是他单纯没遇到。
也是,酒儿作为辰国皇室遗孤,当年太祖高皇帝活着时,行事肯定不能太张扬。
不过如今都来了东海,待找到错金博山炉总该有些收获吧?
虽然赵无眠的失忆是由奈落红丝造成的,即便知道从前的事,也不会对恢复记忆有所益处……但他想知道酒儿的事。
想知道她究竟是死,还是活。
赵无眠在雨中呼出淡淡白气,又开始琢磨起奈落红丝的事儿。
自他得到此物便从未懈怠,早不知在奈落红丝的识海空间内练了多少年,若非如此武功也不会一月一个样儿,可目前似是到了瓶颈。
推演用得,回溯也用得,随着他的日益精进,却愈发感觉自己不会如此简单借此恢复记忆,似是缺点什么……就如同习武到了瓶颈,察觉到了关隘。
以赵无眠如今的直觉,若是感觉缺点什么,那就一定如此。
若想恢复记忆,多半不可能单靠自己苦练就能做到……差了点契机。
但具体是什么契机,他目前还没有思绪……若是迟迟无法在奈落红丝取得进展,怕是只有集齐所有九钟,羽化飞升的那一天?
不不不,那也太久了……契机或许就在东海,在错金博山炉。
扬州城号称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可再如何繁华,有繁华错落的望北街群,定然也会有人烟稀少的幽深小巷。
扬州南侧,一排排错落小巷横七竖八坐立其中,地砖并非平整的青石道儿,反而较为泥泞,路上还有不少容一足踏立的方砖用以淌过污水。
巷内闲汉抽空几文钱的旱烟,三三两两蹲在巷子角落,浑浊无神的双眼百无聊赖打量着四周。
苏青绮与观云舒衣裳整洁,干干净净,无论怎么看都与此地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两女都不是什么蛮狠大小姐,并不在乎此地狭隘贫瘠。
观云舒柳眉轻蹙,打量四周,暗道洞文方丈怎么会莫名其妙来这么地方?单纯看不惯民生疾苦,专程来此帮穷人?
不可能。
观云舒知道洞文的性子,他向来讲究一个顺其自然,若是遇到了,帮你一把也无妨,但不会刻意来这种地方。
观云舒收回视线,打量了几眼蹦蹦跳跳走在前方带路的北儿,心想北儿他们家,是不是和洞文有过什么缘法?
她直接问:“你爹什么时候死的?”
苏青绮眨眨眼睛,低声道:“小丫头年纪这么小,怎么问这么直接?”
“年纪再小也得接受现实,死了就是死了,若是有朝一日赵无眠被人杀了,贫尼难过虽难过,报仇虽报仇,却也不会忌讳莫深……”
苏青绮眼角一抽,“当真不会?”
“……不会忌讳莫深,但谁若在贫尼面前提他,我会揍谁。”
小丫头回首看了两位自言自语的大姐姐一眼,往嘴里塞了块糖葫芦,好奇问:“死是什么意思?”
……
观云舒张了张嘴,正想解释,苏青绮抬手挡在她脸前,勾起一丝笑,“你爹爹之前是干什么讨生活的?”
“北儿不知道,北儿一出生就没见过爹。”
两女同时沉默,有什么问题还是问这小丫头娘亲吧。
北儿带着两女在巷子中左拐右拐,饶得两女都有点眼晕,才停在一扇小门前,用力敲门,扯起嗓子,“娘,娘亲!北儿回来啦——”
嘎吱————
房门被拉开,两女还没瞧见北儿娘亲长什么样儿,一条大黄狗先窜出来,绕着北儿吐着舌头转圈圈。
北儿站直了还没这大黄狗高,她盯着大黄狗咯咯直笑,“你好喔~”
北儿的娘亲是个荆钗布裙的寻常妇道人家,看不出什么特别,也不会武功,一拉开门就瞧见门外站了两位绝色天香的女子,不由愣神,
“二位是……”
……
屋内,妇人家里并没有什么上好茶叶,只能简单在茶壶中洒了些茶叶渣子,唤‘满天星’。
咕噜噜————
桌前点着黄灯,茶水倒进杯中咕噜噜冒着热气。
苏青绮与观云舒规规矩矩坐着,双手捏着茶杯向妇人道了声谢。
而小丫头显得闲不下来,正在院子里和大黄狗玩。
妇人放下茶壶,后将苏青绮送的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向前推去,“我们怎能平白无故受人恩惠……”
“这可不是平白无故……说好了日后要北儿还给那青衫公子的。”苏青绮笑了笑。
“害,逗小崽儿玩的,姑娘哪能当真……那青衫公子,可是姑娘相公?”
苏青绮并不扭捏,只是微微摇头,“我辈江湖儿女,谈婚论嫁为时尚早,但约莫也就这两年的事……”
“是吗?姑娘这么漂亮,您相公定然也是一表人才,不过听姨一句劝,正因是江湖儿女才该早日成婚,毕竟明天与杀身之祸,谁也不知哪个先来……”
观云舒淡淡抿了口茶水,微微蹙眉,不好喝,便放下茶杯,并未如苏青绮那般健谈,而是单刀直入直接道:
“不知五月之事,可否详细同我们说说?当初帮您的那位僧人,乃贫尼师父,而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贫尼心中也委实好奇此事。”
妇人在桌前坐下,并不抵触谈论此事,闻言回忆片刻,面容苦涩几分,
“我只是一寻常人家,平日靠着编竹篓过活,也不知怎滴就惹了仇家被擒住……当初掳我那人,天色昏暗,他又黑布蒙脸,我什么也看不清……约莫什么喜欢寡妇的采花贼?”
美色?
苏青绮与观云舒表情古怪几分,打量妇人几眼。
妇人估摸已是三四十岁,打扮朴素,可细细看来,面容清秀,年轻时虽然不可能与两女比较,但料想也是十里八乡的俏丫头。
听说有些男人就好这口寡妇味儿,倒也合理,但……
观云舒已经做好了这背后能扯出一桩惊天大事的心理准备,怎么也觉得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答案。
“当真?那他有没有得手?扯你衣服,亲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