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琢磨几分,还是摇头,“平了青城山没用,抓到背后那个有法子培育舞红花的人才是关键,这需要慢慢查,一旦调兵,他听到风声当即就跑,再想找可就不容易,万一找错了人,这东西和青连天无关,那也不好解释。”
太后柳眉紧蹙,思琢片刻还是点头。
赵无眠则看向唐微雨,“劳烦唐家主打入范家之余,再帮我留心黑市,若有舞红花售卖的消息,给我消息,或是唐家主派人顺藤摸瓜查一查。”
唐微雨点点头,继而琢磨几分,又道:“想杀侯爷的人乃范家嫡子范书楠,今年不到三十岁,本身习武天赋不错,但还没侯爷如此妖孽,因此并未进窥天人,
不过他爹范家家主乃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根据范鸿升所言,范家家主实力比刀魁还要高出不少,我败于侯爷,那下次派来杀侯爷的,至少也是武魁高手,侯爷切记当心。”
赵无眠颔首,后想起了什么,看向紫衣,“凡事都有两面性,舞红花用于五石散,危害不可估量,但若用以医药,也有不俗效用……不如帝师与我等同行,以你的本事……”
紫衣淡淡抬手打断赵无眠的话,微微一笑,“想和本姑娘一起闯荡江湖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你叫声姐姐,我就允了。”
赵无眠端起碗,又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豆浆,而后道:“服下霞云蛊后,帝师还没有为我诊断过吧?这体质貌似是你一生所求……姑娘也不想一生心血毁于一旦吧?”
紫衣眼角抽了下,深呼一口气,“这辈子算栽你手里了……”
赵无眠笑了笑,吃过早饭,也没多耽搁,很快便离开峨眉,趁雨朝北而行,很快便消失在潇潇雨幕中。
目的地自然是成都。
青连天位于青城山上,而青城山在成都西侧不足百里地,山下虽有城镇,但不成规模,武魁牌匾那‘减轻岁赋’的效用,便用于成都。
刀魁长兄羊舌殷还有七日便要在成都举办寿宴……之所以选成都,约莫是因蜀地大部分的江湖势力都在成都,而近来因为羊舌丛云被剥夺刀魁牌匾一事,导致蜀地江湖不太平,武林魁首位置隐隐不保。
此次寿宴,约莫也有借着这机会稳定蜀地江湖之意
羊舌殷与幻真阁勾结一同偷了萧远暮的展颜簪,赵无眠打算先去成都打探清楚展颜簪的事,顺带查查舞红花,而后再上青城山与羊舌丛云一较高下。
赵无眠驾着马车,望着眼前连绵青山,远处烟雨朦胧。
九黎,刀魁,幻真阁也不知在蜀地谋筹多久,此去一行,倒像踏入蛛网……不过赵无眠并不担忧,毕竟他知道,此次成都寿宴,萧远暮与苏青绮肯定也会出面,只是不知会以何等方式。
半月不见,赵无眠委实想念苏青绮,而萧远暮……赵无眠对她的感官比较复杂,一时之间难以说清。
唐微雨站在山门前,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身后有嗓音传来,“开水白菜……这么复杂的菜式,真不知我此前是怎么学会的。”
唐微雨愣了愣,而后转身回首,同身边人一起踏上石阶,“你也不用强迫自己做这些事。”
“我心甘情愿,算什么强迫……”少女回首看向那已经消失在远方的马车,“未明侯也和我一样失忆了?”
“恩。”
“唉……希望他尽快恢复吧。”
“因为如此,你的记忆也能尽快恢复?”
“不,我只是觉得我身边尚且有你,他身边一定也有人……罢了,说这些糟心事儿做什么……开水白菜太麻烦了,你还是换个喜欢吃的东西吧。”
“山下就有卖,要不我买点回去……”
“嘿,你有没有良心?本姑娘给你做菜你还不乐意?”
“好好好……”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之间。
山门还没修好,工匠们手持工具叮铃哐当,有人瞧见了唐微雨身边那位少女,稍显好奇,“那个女娃儿……不觉得有有点像唐夫人吗?”
“唐家主的闺女儿?”
“爪子哦,我们此前怎么不晓得他还有个女儿撒?”
“人家家似,需要似无巨细都告诉你吗?师父告诉你,人在江湖,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似。”
言谈间,雨落峨眉,水珠垂落,沙沙作响。
成都,一栋宅院中。
范书楠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范鸿升飞鸽传书寄来的信,上面写着他从唐白岑那儿套的话。
旁边有心腹问:“少主,如何?那赵无眠,可是当真可以在天人之阶越级打败武魁高手?”
范书楠放下信,琢磨片刻,而后微微摇头,“唐微雨没用全力,赵无眠本身是靠着鲜于晨的秘法,才得以与武魁勉强抗衡,但这秘法有时间限制,只需游击战,自可拖死他……倒是与我此前的猜测差不多。”
“即便如此,他也是天人合一的佼佼者,即便不是武魁的对手,但在武魁手中逃命应该没什么问题,倒是不太好杀……”心腹眉梢紧蹙,“还是得靠武魁高手,才能与他一战,但家主目前不在成都,我们这边人手相对紧缺。”
范书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派魏和同前去打探赵无眠的消息,从而让赵无眠与唐微雨起冲突的法子,算是双刃剑。
虽然借着唐微雨这柄刀试探出赵无眠的实力,但就魏和同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除非一个照面就被赵无眠一刀砍死,否则定然会把他供出来。
而目前得罪过赵无眠的人下场都不是很好,范书楠就是想隐居幕后当做无事发生也不可能……梁子已经结下了。
“赵无眠来蜀地,一为慕璃儿解毒,二为挑战羊舌丛云。”他的心腹此刻言道:
“唐家根本没有霞云蛊的解药,赵无眠注定无功而返,慕璃儿虽同为天人,可毒质在身,实力根本发挥不出几成,若想杀了赵无眠,怕是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否则他回去京师当缩头乌龟,下次再想杀,可是不易。”
“我知道。”范书楠端起杯茶,“羊舌丛云是江湖人,讲江湖规矩,不愿围杀以多欺少,羊舌殷身为刀魁长兄,倒是没那么古板,武艺在青连天也仅仅位居羊舌丛云之下……听说他靠着刀魁的关系,去过幻真阁,感悟过九钟,但天赋差了点,没有沟通天地之桥?”
心腹颔首,“刀魁心无旁骛,眼里只有武道,因此青连天这基业大都是羊舌殷掌事,所以他也算不得纯正的武人,天赋虽然与刀魁一脉相承,极为不俗,但终究被俗世所扰,迟迟难以沟通天地之桥,想必心底也是很不服气,凭什么他弟弟就行,他却不行……”
范书楠轻抿一口茶水,沉默无言,片刻后,放下茶杯,长身而起,却是忽的道:“赵无眠会不会死在蜀地其实不重要,但不能让朝廷查到舞红花,我先去找魏三爷,他如今与我等早已站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羊舌殷……该如何利用?”
“想办法将赵无眠引去成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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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一章,说起来,马上都新年了。
这本六月中旬开书,转眼已经过去了半年。
时间过得真快啊。
感谢诸位书友的陪伴。
万分感谢。
第268章 羊舌殷是谁?
黄昏日暮,潇湘细雨自天垂落,在夕阳下隐隐反射着赤红血光。
蜀地下雨是常态,更何况此刻春季,但这点雨势也着实不大,除了些讲究的女儿家,大部分人连伞也不打。
来往马车,一架架自辽阔街道尽头驶来,停在一处南北长四丈,东西宽两丈,高然耸立,约莫三层小楼高的石制八脚牌楼前。
八脚牌楼并非楼阁,而是一座恢弘大气的石牌坊,整体造型更似敞开城门,沧桑厚重。
石坊之上,笔走龙蛇刻着‘刀魁’二字……这便是由当年的景正帝亲赐给羊舌丛云的武魁牌匾。
东面雕“巨龙腾飞”,象征皇帝东面而王,表示羊舌丛云对朝廷的忠诚。
西面雕“刀与鹰雉獾三兽”,取谐音,刀法英姿有为。
这八角牌坊,便是一位江湖刀客的至高荣耀,总说朝廷与江湖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但当天子在全天下人的面前说你就是刀魁,就是江湖第一刀客,又有谁能不心驰神往呢?
牌楼墙面宽厚,却是划痕遍布,一笔一画,尽是羊舌丛云用刀所刻,这刀痕,其实便是‘蜀道难’。
在江湖,武林秘籍向来都是各家之秘,毕竟是屹立江湖的根源所在,因此流传在江湖上的秘籍其实很少,其中大部分不是缺了一招两式,便是关键地方被人恶意更改,只要一练就是走火入魔的下场。
各门各派都是藏着捏着,若有偷学者便可当场格杀,也是江湖默认的规矩,但羊舌丛云却将一生刀法所悟尽数刻在牌坊之上,供武林随意感悟,至于能受益多少,全看自己悟性。
你与我素不相识,却在这八脚牌楼中学会几分蜀道难的皮毛,于是便想报恩?你能从中学会东西,江湖有缘,请我喝杯水酒,也算江湖相遇不枉缘法。
你是我的仇家,想从中找到蜀道难的破绽杀我?也好,我给你那个机会钻研我的武功路数杀我,若能找到破绽,自然最好,也可让我借此机会,改良刀法。
这就是刀魁羊舌丛云此举的初衷,此举并非作秀,其上刀痕也是毫无保留,他是真心如此想,也如此做的。
拜此所赐,他在江湖上的威望其实很高,名声也很不错,不少江湖客从此地有所感悟,心底都承这‘授业之恩’。
景正一朝十八年,这八脚牌楼屹立成都十七年,早已成了蜀地武林的江湖圣地,凡是自蜀地初入江湖,都免不了来此走上一遭。
从八脚牌楼前的酒铺,买壶几文钱的烧刀子,倒在牌楼前的地砖上。
这一杯酒,敬了江湖,那也便是彻底的江湖人了。
如此便可知这八脚牌楼在蜀地江湖人心中的地位,拜此所赐,虽然洛朝烟已经下令剥了这刀魁牌匾,但这八脚牌楼却是一直留着,尚未拆除,只是将免了成都‘减轻岁赋’的武魁福利。
毕竟若是将这东西直接拆了,怕是会激起蜀地武林众怒,得不偿失……不过这只是政治考量,洛朝烟真正的想法其实是这石坊既然有刀魁亲手所刻的蜀道难,那就让赵无眠来此感悟,以此多几分胜算。
此刻牌楼前仍然聚集了不少江湖客,他们望着八脚牌楼上方的刀魁二字,皆是眼神复杂,扼腕叹息。
“干什么不好,偏偏在新帝登基之初,刺杀天子近前红人……凡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天子?这火,不烧刀魁烧谁啊?”
“唉,俗话说一笑泯恩仇,刀魁也不知为何刺杀未明侯,但如今未明侯既然要来蜀地与刀魁一分高下,那不管孰胜孰负,恩怨情仇总该过去了吧。”
“我等并非当事人,又怎么他们两人有何等仇怨?不过未明侯毕竟没有沟通天地之桥,名气大,又年轻,热血上头前来挑战刀魁,也就是当初唐微雨的下场,只望他不要恼羞成怒,彻底记恨上刀魁……”
“听说赵无眠前几日在峨眉打败了唐微雨……其实也不是没有胜算吧。”
“呵呵,这谁知道?江湖高下,还是要打过才了然。”
牌楼前的江湖客们彼此交谈,所说尽是赵无眠与刀魁比武一事,毕竟许多人赶来成都就是为此。
八角牌楼前的一处普通酒铺,羊舌殷坐在小桌前,淡淡抿酒,透过窗户,望着熙熙攘攘的江湖客,表情平淡。
羊舌殷乃是羊舌丛云长兄,比他大四岁,两人小时候都只是乡里的放牛娃,家境贫寒,与江湖压根沾不上边,因此羊舌殷小时候,其实一直都想攒点钱,供自己老弟读书考取功名。
为此,他十岁上下的年纪便离开乡里,去镇子上的帮派混迹……其实就是混黑帮,给人当打手,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被人打,靠着一腔不怕死的狠劲与相当不错的武学天赋,倒也闯出几分名堂,却将攒下来的钱都寄回乡里。
谁知道羊舌丛云不读书,反倒拿着他的钱去铁匠铺买了两把刀,一起去镇上和他混帮派……那个帮派,其实就是青连天的前身。
以前叫小刀帮,名字搞笑,是因镇子上有家酒铺,名叫小刀酒铺,小刀帮是在这酒铺里收了第一笔‘保护费’,便将那酒铺作为帮派根据地。
两兄弟的武学天分一脉相承,学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通,但偏偏在沟通天地之桥这层关隘上,羊舌丛云二十年前便跨过去了,而羊舌殷尝试了无数次也是以失败告终,这才渐渐隐居幕后,帮老弟打理帮派基业。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单靠一身武艺,能当刀魁,但当不了青连天的掌门……门下弟子吃喝用度,哪个不花钱?
可话虽如此,羊舌殷还是有颗武道之心,比起和各方江湖势力虚与委蛇,他更想单刀跨马,游历江湖,再寻寻机遇突破关隘。
但他老弟天天就知道练刀,他若一走,青连天隔天就得散,而且他都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辈子都过了大半,这时候还谈什么闯荡江湖的梦,难免可笑。
他也有妻眷要养的,真要抛妻弃子闯荡江湖,羊舌殷自己都要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望着酒铺外,他心底倒是挺希望那位风头正盛的未明侯是与他约战……可惜他虽称得上一句顶尖宗师,青连天内名副其实的第二,但既不是天人合一,也不是武魁……这场对决,还没他插手的份儿。
“唉。”羊舌殷轻声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老杨,这酒的味道怎么烈了这么多?加药了?”
老杨是这间酒铺掌柜,已是古稀之年,当初兄弟二人从‘小刀帮’白手起家时,他便在了……毕竟小刀酒铺就是他开的。
他呵呵一笑,“你几个月不来喝回酒,太久不喝再尝此酒,可不就是觉得味道烈了吗?”
羊舌殷年前去了江南与幻真阁合作,帮忙将展颜簪送至蜀地,的确刚回成都不久,有阵日子没喝了。
“放你娘的狗屁,这酒我喝几十年了。”羊舌殷微微摇头。
老杨笑了笑,继而神情带上几分担忧道:“今年不太好过,这岁赋被朝廷一压,许多走钢丝的财路便要断了,他们不敢惹怒朝廷,定会把这火发在你身上……你这时候办寿宴,无疑成了众矢之的,怕是不妥。”
“总不能缩头乌龟,老弟靠着一身高强武艺,打下基业,我从中得了好处,那如今惹了祸端,我自然也要擦屁股。”羊舌殷微微摇头,“承其利,受其弊,靠着这次寿宴,也算有个谈话的场所……”
都是老江湖,这个时候埋怨问责,没什么意义,想办法妥善处理才是关键。
谈至此处,羊舌殷也没了喝酒的兴致,付了酒钱,便掀开昏黄的酒帘离去。
八角牌坊后,乃是一处烟雨朦胧的湖泊,站在岸上,可见湖泊上的连绵岛屿,若是自高而下看去,湖泊与岛屿状如游龙,得名‘龙泉’。
龙泉位于成都东郊,这也是青连天建在成都的分舵所在,正中心一岛屿上,连片建筑参差不齐,岸边码头已经停了不少船舶,皆是来此贺寿的江湖名宿……当然,贺寿只是个由头,真正要谈的还是这岁赋一事。
岁赋就是创收,就是钱,混迹江湖一辈子,甭管什么侠啊义啊,最终所为的不就‘名’与‘利’?
本来赚千两,给朝廷一成,安安稳稳,如今却要多给一成,平白无故多交一份钱,就是因为青连天脑子抽了非要去招惹什么朝廷的未明侯,触怒天子……这谁知道了都得红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