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 第124节

  “等娃儿出生,你说该叫什么名儿呢?”

  苏宗孺腰佩长剑,倚靠着木框,翘着二郎腿,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捏着酒葫芦往嘴里灌酒,闻言他咕噜咕噜喝了口美酒,长舒一口气,才笑道:“娃儿他哥叫苏怀曦,那理应也给他起个苏怀什么。”

  “苏怀什么呢?”尚林静笑嘻嘻问。

  “还不知娃儿是男是女,等他出生后再取最后一字便是。”

  “也是。”尚林静歪头想了想,而后又轻抚着肚子,低声道:“如今到了晋北,距离京师再有一个月的路程……估摸等到了京师,娃儿就能出生了。”

  “怀曦那小子今年十八,本想入伍帮圣上靖难,结果报了名,却是发现已经打完了,如今只能去京师的侦缉司当个小捕快,等去了京师,娃儿刚出生就能瞧见咱们一家三口,也不算寂寞,运气不错。”苏宗孺灌着酒,晃着脚,吊儿郎当,一点也不像四十岁的人。

  尚林静柔柔一笑,继而怨道:“以我等的身份,本该如此,你此话倒显得庆幸?”

  “江湖人,妻离子散才是常态。”苏宗孺微微摇头。

  “你都已经是苏家家主了,还江湖人呢?”尚林静略显不满。

  “我等苏家是江湖世家,靠得就是一手月华剑成了江南第一剑道世家,在剑法上能与我等匹敌者,唯有燕云剑宗,就算入宫领赏,披了身官袍,也是江湖人。”说着,苏宗孺想起了什么,朝两边的宫中护卫微微抬手,“没有冒犯的意思,诸位见谅。”

  护卫首领微微一笑,刚想挥手,便瞧见前方山道侧方,站了个白袍文士。

  白袍文士负手站在路旁,望着山川湖泊,眼神怀念,瞧见车队,这才偏头看来,儒雅俊美的面容带上一丝笑意,“苏家主,安康否?”

  苏宗孺微微一愣,继而神情大变,抬手握上腰间青冥剑柄,冷声道:“草原国师,乌达木……”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

  “是我。”乌达木微微一笑。

  苏宗孺眼神阴霾,冷冷道:“你来此处拦截我等,是何目的?”

  乌达木大大方方笑道:“景正帝麾下,有两位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其一名唤夏成松,其二名唤尚雪生……我想杀一位,但两人此刻身在大内,我无力下手,可我知道,尚雪生的次女在此地,对否?”

  苏宗孺心中暴怒,“你以为掳走了静儿,岳丈便会去草原送死!?”

  乌达木挽起自己的白袍袖口,脸上的笑容淡漠无比,“不试试,如何知道?”

  半柱香后,阳光明媚,清幽雅致的山间小道,已是满地尸骸,血腥味浓郁不散。

  京中派来的护卫尽数殒命,苏宗孺倚着青冥剑跪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

  乌达木擒住尚林静走了,他告诉苏宗孺,只要苏宗孺能在一个月内,带尚雪生去往草原的天鹰部落,他便放人,在此期间,他会保证尚林静的安危,更不会让其余人染指她,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一个女人家被掳到了草原,会是什么下场,不言自明。

  苏宗孺深呼了一口气,口鼻间满是血腥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余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幽幽叹息。

  五月末,京师,大内,深夜。

  苏宗孺与一位蟒袍老人跪在太极殿前,垂首不言。

  景正帝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自战场冲杀而来的马上皇帝,理应浑身杀气,不怒自威,但他一眼看去,只会让人觉得随和。

  十八岁的太子洛述之身着四爪蟒袍,站在景正帝身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景正帝眼神复杂,低声道:“徐徐图之,不可?”

  蟒袍老人便是尚雪生,他头发花白,以头磕地,苍老的声线显得平静,“乌达木只给一月时间,只让臣与宗孺前去,时间过了,亦或是带着其余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前去,静儿性命难保。”

  洛述之忍不住插嘴道:“外公,理性而看,您的命比小姨的命,重得多,说句不好听的,小姨可以死,您不行,您乃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国之栋梁!”

  尚雪生抬起头,望着洛述之,眼神柔和。

  景正帝与秦王妃,育有两子,大儿子在靖难时便死了,自此之后,尚雪生便不再上阵杀敌,而是贴身保护洛述之这唯一的龙种。

  爷孙两人经由靖难之役,感情极为深厚。

  尚雪生微微一笑,语气缓慢而有力道:“臣已经失去了一位女儿,如今不能再失去一位。”

  “可……”

  景正帝微微抬手,打断洛述之的话。

  他自旁边桌上,取了一壶酒与三个琉璃酒杯,亲自来至跪在下方的尚雪生与苏宗孺面前,缓缓道:“此去一行,乌达木未必会信守承诺,更大的可能是,你们三人连带静儿腹中的孩子都会死,可知道?”

  “对啊!”洛述之连忙上前,就差把‘你们两人是不是傻子’给说出口。

  苏宗孺未曾抬头,依旧以头触地,嗓音从喉间挤出,“静儿是我的妻子。”

  尚雪生也是道:“女儿被擒,臣不得不去,请陛下成全。”

  “去送死?”景正帝淡淡发问。

  “只要能救出静儿,死则死矣。”

  景正帝沉默良久,继而毫无帝王礼仪,盘腿坐在地上,将琉璃酒杯放于地上,满了三杯,而后举起一杯酒,朝两人微微抬手,随后将其一饮而下。

  尚雪生与苏宗孺跪在地上,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景正帝起身,一挥衣袖,背对两人,淡淡道:“尚雪生,苏宗孺,你等二人助朕靖难有功,特赐你等二人便宜行事之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父皇!”洛述之大惊失色,“怎可让外公去送死!?我们再想想法子不好吗?擒一名草原将领,以此谈判之类的!”

  景正帝抬手再度打断洛述之的话,口中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述之,你迟早也会遇见这么一个让你心甘情愿如此做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的外公!”

  尚雪生仰起脸,面带笑容,却是不再多言,只是又朝景正帝与太子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同苏宗孺快步退去。

  洛述之牙关紧咬,额前青筋暴起,待太极殿内只余他与景正帝二人,他便怒而摔碎一个花瓶,嗓音阴冷,“乌达木,我迟早杀你!!!”

  景正帝坐于龙椅之上,双目微闭,面无表情。

  太极殿外,十八岁的苏怀曦,也就是还未沟通天地之桥的苏总捕,正站在殿外来回踱步,瞧见苏宗孺走来,他连忙上前,“我也去!”

  “你去不了。”苏宗孺微微摇头。

  “以我的实力,就算去了,乌达木也不会如何!”

  苏宗孺望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点头。

  六月六日,深夜,草原。

  苏宗孺腰胯青冥剑,与尚雪生,苏怀曦站在天鹰部落之内,周围尽是手持刀兵的戎人,对他们虎视眈眈。

  “退下,尔等不是他们的对手。”乌达木飞身而来,越过一众戎人,站在三人之前,打量了眼苏怀曦,而后面带笑容,“祖孙三代,尽来于此?”

  苏宗孺冷着脸,“静儿呢?”

  乌达木笑容随和,“她腹中的孩子要出生了,今晚便是临盆之时。”

  祖孙三人脸色都是一变。

  乌达木轻轻抬手,“放心,我这个月来,对她可是好吃好喝招待,别说虐待,就是她衣食起居都是由我等草原女子贴身照顾,没人碰她,如今临盆,也是我等草原女子接生,如今应该快生下来了……”

  说罢,乌达木又是带上笑意,“不过你们离人果真傻,竟真的为一名女子来此赴险,其实就算你们准备点后手也无妨,例如再叫夏成松在后方埋伏之类的,我巴不得将你们两人都杀于此。”

  祖孙三人冷着脸,一言不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三人便由远及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连忙看去,却见尚林静正抱着一个婴儿,脚步极为虚浮地走来,一位戎人侍女搀扶着她,才没让她瘫倒在地。

  尚林静一瞧见苏宗孺,脸上顿时便落下豆大的泪珠,苍白的唇轻启,“你,你们怎得如此憨傻……”

  苏宗孺快步迎上去,接过尚林静怀中的婴儿,苏怀曦则搀扶住自己的娘亲。

  此刻深夜,尚林静唯恐娃儿冻着,又不愿用草原的皮草,便脱下自己穿的青色外衣,将娃儿裹住。

  娃儿生得白白净净,在此刻大声地啼哭着。

  她的哭声在此刻剑拔弩张的草原部落中,霎时引人侧目。

  乌达木轻轻抬手,便有一位戎人牵着两匹骏马而来。

  乌达木看向尚雪生,笑道:“信守承诺,你们去吧,至于你,若想求生,只得杀出去。”

  尚雪生淡淡冷哼一声,偏头看了眼被青衣包裹的娃儿,冰冷的面庞浮现柔和……这是他的外孙女。

  他收回视线,挺身挡在这一家四口面前,苍老的身形挺拔如松,冷冷望着乌达木,口中则对苏宗孺道:“走!”

  苏宗孺一咬牙,俯身朝尚雪生行了一礼,随后先搀扶着尚林静与苏怀曦上了马,继而自己才抱着怀中娃儿跨上另一匹马。

  戎人们冷冷望着他们,但碍于乌达木,还是只得放行。

  待苏怀曦搀扶着尚林静策马冲出包围圈时,戎人却又不知为何,拦住了苏宗孺。

  苏宗孺一手抱着娃儿,另一只手紧握缰绳,心底微沉,回首看向乌达木。

  “我的原话是,可以带走尚林静,”乌达木笑道:“但那刚出生的娃儿,你不能带走。”

  尚雪生神色一冷,毫不犹豫一抬衣袖,便是射出百枚飞针,贯入周遭戎人咽喉,口中大喝一声,“走!!!”

  乌达木冷冷一笑,一掌朝尚雪生拍去。

  呛铛————

  苏宗孺拔剑出鞘,剑芒一闪便是数颗戎人脑袋落地。

  苏怀曦搀扶着自己的娘亲策马在外,回首看向身后的刀光剑影,目眦欲裂,但娘亲在怀,他若折返,尚林静定然死在其中。

  一方是外公,爹,还有刚出生的妹子。

  一方是自己的娘亲。

  苏怀曦大口大口喘着气,犹豫两秒便一言不发,从怀中拿出信筒点燃,随后一边警惕打量四周,一边夹紧马腹,策马奔腾。

  他若折返,便是五人尽死。

  尚林静泪如雨下,她回首望着身后,已是哭的什么也说不出。

  天鹰部落距离大离雁门关,有百里地,但三人来此,也并非毫无准备,在前方六十里处,还有两千骑兵掠阵。

  苏怀曦驾马狂奔,他跑啊跑,跑啊跑,沿途偶遇落单戎人,尽数被他斩杀,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心中情绪。

  不知跑了多久,直至东方发白,他便瞧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乃是看到信筒,前来支援的离人军队。

  为首者,正是晋王麾下先锋,太子暗桩,也即后来的雁门关守将,董玉楼。

  以及未来的大内总管,现名夏成松的林公公。

  董玉楼见状连忙迎上,苏怀曦一拉缰绳,嘶哑着嗓子吼道:“救人!”

  董玉楼闻言没有多言,毫不犹豫领兵向前,苏怀曦红着眼睛策马跟上,骑兵向前狂奔二十里地,直到晨光尽洒,遥遥看去,草原之上竟是站了个人。

  在场众人微微一愣,策马向前,才是发现,此人正是苏宗孺。

  苏宗孺背后插着无数羽箭,伤痕遍身,已经成了个血人。

  他一只眼睛被砍伤,只能睁着一只眼,踉跄着,一步步朝边关的方向走去。

  他那仅剩的一只眼内,已是毫无神采,呆滞不已,一眼看去,宛若一个尸体在走路。

  而在苏宗孺的怀中,还抱着那裹着青衣的娃儿,只是那娃儿身上的青衣,已经尽数被苏宗孺的血所染红。

  “呜哇呜哇————”娃儿仍在啼哭,证明她还活着。

  苏怀曦见状当即就红了眼眶,背着虚弱的尚林静飞身来至苏宗孺身前,“爹……”

  听见苏怀曦的声音,苏宗孺已经没了神采的眼眸才缓缓恢复清明。

  他望着苏怀曦与尚林静,又垂眼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娃儿,如此才好似理解了事态。

  苏宗孺张了张嘴,嗓音极为细微地说:“静儿,怀曦,我,还有这刚出生的娃儿……我们一家四口,还,还能聚在一起,江湖人,妻离子散,才是常态,而我……我就说嘛,我苏宗孺,混了一辈子江湖,运气不错……”

  尚林静从苏怀曦的背上挣扎着下来,红着眼眶,从苏宗孺的怀中接过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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