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太原和乌达木厮杀的武魁,不仅是枪魁,甚至于还有许然,苏总捕。
能威胁到太子皇权的二十万大军,枪魁,许然,苏总捕,草原国师,均被他驱狼吞虎,借刀杀人,自相残杀。
而他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几名无关痛痒的冬燕,以及偏头关的百姓和将士。
不对……对于太子而言,偏头关的百姓与将士,恐怕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人命在他眼中,不过说丢就丢,根本就没有他的皇权稳固来的重要。
晋王没有反意,晋王世子洛长寿只是想知道自己娘亲当年是被谁逼死的,洛朝烟只是想在归玄谷摆花弄草,赵无眠呢?他最开始,只是想借助朝廷的势力,帮他查到自己的仇家。
所有人都没错,甚至于赵无眠觉得太子虽然手段残忍无情,但目的本身是符合逻辑的。
身居高位,不可能不对下面的人有所防备,等下面的人有了足以推翻他的力量,那他为了自己的皇位,自然要削。
不主动削藩,那是仁君。
主动削藩,也只能说立场如此,求仁得仁。
赵无眠忽的想起自己当初与洛朝烟在凤凰山上的石阶前,赵无眠笑着问她‘我受伤后,一国皇帝当真为我处理伤口,止血,包扎,喂药?’
洛朝烟那时候认认真真想了想,说‘等我当了皇帝呀,那就是有了莫大的权力,这样的话,我想给你疗伤就给你疗伤,谁能拦我?’
赵无眠打心眼里觉得,洛朝烟就算是笨一点也好,对下面人没有防备也罢,甚至于若她是太子,登基后恍然察觉晋王主动谋反,掉着眼泪哭着问‘我对皇叔这么好,他为什么要反我呀’……
可惜太子是洛述之,而不是洛朝烟。
就在赵无眠琢磨间,枪魁却是猛然一手朝他抓来,揪住他的衣领。
赵无眠微微一愣,“你干什么?”
“你小子脑袋瓜不错,不愧是一路护送嫡公主至今的人,你随我去太原,帮王爷破此局,如何?”枪魁笑道。
慕璃儿勃然大怒,持剑砍来,“陈期远!你此刻还有半点武魁尊严吗?”
陈期远一枪架开慕璃儿此剑,呵呵一笑,“我最开始可是想杀人夺宝,如今人不杀了,宝也不夺了,只是借你徒弟一用,又有何妨?”
话音落下,陈期远脚步一踏雪面,便是飞身数十丈远。
“他去了太原,焉有活路!?”慕璃儿咬牙怒道。
“我可保他性命。”枪魁飞身在空,悠然说道。
紫衣女子脸色一白,刚想高声喊道让赵无眠记得用她方才悄悄塞给他的小瓷瓶,又怕被陈期远听了有所防备,只得抿唇不语。
继而两女却见赵无眠朝她们微微挥手,却是传音入密道:“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
闻听此言,两女神情稍微缓和几分,却还是紧张兮兮,但枪魁的轻功明显远超两人,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枪魁便带着赵无眠飞身数里地,在夜空中已经快要看不清身形……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慕璃儿银牙都快咬碎了,陈期远当了她的面把她的徒弟抢走……这是什么事啊?
乌尔吉看了眼两女,眼看她们的注意力都在赵无眠身上,便悄悄看向自己的千里马。
那马也通灵性,踩着步子就悄悄往他这走。
可惜走了没两步,慕璃儿便猛然回首将此间剑再度插进乌尔吉的另一条小臂,疼得他咿呀直叫,口中咬牙切齿道:“徒儿被抢,是我技不如人……但若非你带兵前来,动静太大,又怎会引来枪魁!?”
眼看赵无眠与枪魁已经彻底化作小黑点消失不见,紫衣女子才收回视线,深呼一口气,偏头问:“这家伙怎么处置?”
“国师之子,还有点用。”慕璃儿自怀中找出剑宗特制的信筒,“把他交由我剑宗看管,之后我们便去太原。”
紫衣女子轻叹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两女没发现的是,山间一抹黑影掠过,朝着枪魁的方向而去,速度极快丝毫不在枪魁之下。
翌日,清晨。
陈期远抓着赵无眠竟是狂奔了百里地,直到抵达五寨城。
五寨距离宁武关也就三十里地,戎族大军要想来此也没那么快,但昨天烽火台一点,加之定然有八百里加急的驿卒传信,因此城内大部分百姓都已经连夜往宁武关内跑,所以此地倒是快成了空城,零零散散只住了不足一成人,大多都是还没来得及跑的人。
街上已是满地狼藉,还有不少本就身无长物的闲汉在地上挑挑拣拣,想借着这个机会发比横财,但更多的是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出城的人。
陈期远带着满身血污的赵无眠入了城,想找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武魁还需要吃饭?”赵无眠略显错愕。
“我只是沟通天地之桥,真气源源不断,但真气可不能当饭吃。”陈期远扛着大枪,四处打量一眼,便带着赵无眠来至一处的客栈,“自己打水洗澡去。”
“倒是不怕我跑?”
“你跑不了。”陈期远语气平淡说罢,却看有一个老掌柜自大堂走来,打量了两人一眼,稍显错愕,“二位这是?”
老掌柜看向赵无眠,“从偏头关逃难而来?”
“差不多。”陈期远微微摆手,扛着大枪大马金刀在大堂椅子上坐下,“掌柜的,有什么好酒好肉都端上来吧,少不了你的钱。”
老掌柜苦笑一声,“现在这阵仗,谁还做生意?”
“诶,谁会嫌钱少呢?”陈期远抛了张百两银票,“人走了,但那么多粮食不可能全部搬走……偌大的五寨城,连我们两人一顿饭都凑不出?”
老掌柜打量了陈期远一眼,不知怎的笑了下,“我膝下无儿无女,半条腿入土的年纪,要钱也无用……不过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那便谢过了。”陈期远揉了揉后脑勺,打了个哈欠。
赵无眠没搭理陈期远,向老掌柜问了水井位置,便去了后院打水洗澡,条件有限,脱去衣物,简单冲冲血污便可,倒也没想逃。
此刻陈期远自大堂走出,抱着血鳞枪,倚在墙上偏头看他,笑道:“可有破局之法?”
“晋王的破局之法,没有,但我劝你别去太原。”赵无眠用清水搓着脸上血污,口中道。
“为何?”
“太子做这么多,就是想利用你试探乌达木,你看不出来?你去太原,便是正中洛述之下怀,更有可能被乌达木当场打死。”
陈期远眉梢轻佻,沉默片刻,一时无言。
等赵无眠冲洗得差不多,他才道:“我知道。”
“那你还去?”赵无眠回首看他。
陈期远微微一笑,“昨晚你孤身一人挡在河曲前,不怕死?”
“不是一码事。”
“是一码事。”陈期远摩挲着手中大枪,“我陈期远生于中原,习武五十余年,如今既见草原国师,焉有临阵而逃之举?”
说罢,他冷冷一笑,“洛述之想利用我试探乌达木,我认,我也不会拒绝,民族大义前,无关私人仇怨。”
他看向赵无眠,“大丈夫身居天地间,死则死矣,倘若我真死在乌达木手中,至少,也无愧于一个‘侠’字。”
话音落下,两人耳边又响起一道空灵熟美的声线。
“说得好,不过你要送死,本座不在乎,但你身旁那位与我有仇,可不能同你一起死在太原。”
闻声看去,却见屋檐之上,坐了位身着黑裙的女子。
她丰腴的双腿凌空微微晃着,脸上带着印着花瓣的面具,看不清面容。
陈期远眉梢微蹙,“苍花娘娘?”
第154章 江湖人
苍花娘娘忽然出现在此地,着实令在场两人都没想到。
陈期远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眼神凌厉,向前踏出几步仰望着苍花娘娘,“苍花楼的楼主……来寻我等二人做甚?”
苍花娘娘用传音入密的法子改变了本音,所以赵无眠倒是没认出她,只是觉得她的身段儿好像有点熟悉。
不过赵无眠对沈湘阁的身子也不甚了解,便没把两人联想到一块,毕竟苍花娘娘虽是魔门妖女,但总是穿的严严实实的,啥也看不着,赵无眠也就看她个小脚丫……
要是能看见苍花娘娘的脚儿,估摸就能认出来了。
但赵无眠还在打水洗澡,身上空无一物,瞧这女人不知何时冒出来,眼角抽了下,随后不着痕迹拿起水桶挡在小无眠前,而后忽的想起自己还曾口嗨过要和这位魔威赫赫的妖女喝杯水酒,更是祸水东引,把脏水泼到苍花楼上,害的苍花楼在太原的基业尽失……
我艹,如此想来,自己得罪这位妖女的地方还真不少,难怪她一上来就说和我有仇。
比起被看光,还是自己目前的性命更值得担忧。
枪魁陈期远和自己虽有些芥蒂,但能看出他也是侠义之人,所求不过九钟与晋王安危,但自己要是落入这苍花娘娘之手,可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赵无眠昨晚大战一场,消耗极大,但服下两女的丹药后又过去了一晚,倒是恢复不少,再加上奈落红丝,估摸能和这妖女缠斗上几回合?
念及此处,赵无眠刚想拿靠在井旁的无恨刀,便看苍花娘娘将视线投在他身上,着重在赵无眠的身下瞥了眼,而后嗤笑道:“哪来的小毛孩,此时此刻还担心本座看你身子?毛都没长齐的玩意真以为本座稀罕看?”
赵无眠冷着脸,默默去拿裤子穿上,另一只手紧握横刀,装作没听见。
此话一出,苍花娘娘好不舒坦,你这厮往日最会惹我生气,如今可算瞧见气你你却无言以对的模样了。
在你面前隐瞒身份果然还是好处多多啊。
却看赵无眠穿上裤子就对陈期远道:“这老鸡婆明摆着冲我来,枪魁可愿同我一起击退她?我不能保证帮晋王破此局,但可保证替他报杀妻之仇,还他清白。”
老鸡婆?一起击退我?
苍花娘娘愉悦的心情瞬间沉下去,暗道本姑娘是听到河曲砍杀一片,去那儿瞧瞧,结果碰见你被枪魁掳走,这才跟过来救你,如今你却要和枪魁一起打我!?还叫我老鸡婆!?
陈期远闻言打量了赵无眠一眼,心底暗道你这小子肯定有破局的法子,但就是因为你是女帝派,晋王与太子鹬蚌相争明显对你好处多多,你才不愿出手搭救……说实在话,根据赵无眠一个月来的表现,他此刻这么老实,肯定有所图谋。
但赵无眠图谋归图谋,总不能真让他被苍花娘娘给抢了。
陈期远便一挥手中大枪,满院白雪被劲风拂起,他桀骜一笑,“在与乌达木厮杀前,先拿你个魔教妖女练练手,未尝不可……”
哪成想,苍花娘娘压根理都没理陈期远,只是看向赵无眠冷声道:“你要去太原送死,本座不拦你。”
话音落下,她扭过脑袋,自顾自飞身离去,一副再也不想看见赵无眠的模样。
枪魁都做好厮杀的准备,但这妖女忽然来,如今又忽然走,好似只是来戏弄两人,这倒是显得严阵以待的他像个丑角……只是怎么感觉这妖女是来救人的呢?
他看向赵无眠语气略显茫然,“你认识她?”
“不认识啊。”赵无眠也是心头略显茫然,这妖女什么意思?
赵无眠琢磨片刻,还是道:“她来此不可能只是露个脸,要我说,她藏在暗处找机会偷袭,才是妖女做派。”
刚离开,又冷静下来折返回来,藏在暗处准备偷袭救人的苍花娘娘听到此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咬牙切齿,想不明白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个男人,怎么自己都隐瞒身份了还能被他气成这样?
陈期远眉梢微蹙,想了想,便收枪扛在肩上,洒脱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吃饭吧,跑了一晚饿死个人。”
说罢,他还真就又回了堂内,还顺手关上房门,催促道:“老掌柜,酒食好了没啊?”
照理说苍花娘娘露面,枪魁不说带着赵无眠远遁千里,也该有点准备,如今这般毫不在乎……估摸是猜出苍花娘娘为赵无眠而来,故意拿赵无眠当饵。
他还需要赵无眠为晋王破局,却依旧如此,定然是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也是,能修炼到‘武魁’这一级别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哪个不是心怀傲骨?
赵无眠微微摇头,扫去杂念,匆匆为自己冲洗干净,便重新打了桶水,拿起搓板洗衣裳……这青衫是苏青绮买给他的,他确实珍视的紧。
但洗了半天,也洗不掉血污,身后便传来一道声线。
“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蹲在这里洗衣裳……丢不丢人?”
回首看去,苍花娘娘正负手站在他身后,戴着面具看不清她的神情。
赵无眠瞥了眼大堂,陈期远一点动静没有,估摸是眼看这苍花娘娘没有即刻出手,因此想观察观察……所以就把他和这魔门妖女扔在一处?
赵无眠也摸不准身后这妖女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便不动声色继续洗衣裳,口中道:“娘娘在魔门待久了,所遇尽是尔虞我诈,所以连个送你衣服的人都没有?”
苍花娘娘打量了赵无眠一眼,没想到他面对自己居然还胆子闲聊……总不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吧?料想没有,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便在石井上坐下,架起丰腴双腿,淡淡道:“本座缺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