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看赵无眠一刀斩向一个戎人,那戎人有了心理准备,手中大枪刚刚提起,心想只要挡下这一招,拖住赵无眠一瞬,那下一刻数百箭矢便会射来,赵无眠如何能躲?如何能挡?
但见赵无眠刀速不知为何猛然拔高一截,只看寒芒一闪而过,血光四溅,头颅飞起,那戎人的神情还满是错愕不解。
一刀枭首,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动作,赵无眠便又向一旁窜去,躲开箭矢,他只要稍慢一丝,便是方才那匹高头大马的下场。
乌尔吉自知赵无眠的厉害,他虽口称爱兵如子,但实则就在边缘游走,根本不入包围圈内,不过战况他却是看得分明。
那中原武者跟杀神降世似的,根本就是把他们戎人当草来割,速度更是时快时慢,诡异难辨,他们不仅难以反应与预测,更是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
乌尔吉看得眼角直跳,暗道妈的这反应真的是人?箭矢都快射他身上了他还能‘咻’得跟鬼一样躲开,怎么感觉此人跟我等都不是一个物种呢?
乌尔吉只能当赵无眠是轻功绝世的顶尖宗师,好在不是武魁,人力有时穷,总有耗死他的时候。
念及此处,他便心中冷笑,口中则大声嘲讽,给赵无眠心理压力,也是为了惹怒他,使他出招变形,“真以为自己有几分武艺便觉得江湖厮杀与军阵冲杀是一码事?真以为自己能以一当千?你这种自不量力的中原人,本王杀多了!等擒了你,本王可不会杀你,而是查出你的家眷,将其擒在你面前,好生羞辱……”
乌尔吉在包围圈外巴拉巴拉说一堆垃圾话,赵无眠面色不变,依旧冷静,只是一边借此机会,在实战中熟悉对于奈落红丝的运用,一边不着痕迹,朝着乌尔吉的方向厮杀而去。
雪雾飞扬,身形游走间,赵无眠更是时不时就从怀中取出毒瓶摔出。
这些毒瓶内,大多数都是触之即死的毒雾。
军阵冲杀没有仁义可言,赵无眠更不可能对这些草原蛮子手下留情。
他不仅想缠住他们,更想将这两千戎人尽数诛杀在此地。
一个活口他都不想留。
若是此前,赵无眠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杀了两千戎人,但此刻有九钟,有范围不小的毒雾,而他又是百毒不侵,那就有希望。
河曲城外,喊杀震天,而在河曲城内,却也不安稳。
河曲县守在大冬天却是大汗淋淋,站在城墙上,招呼着士卒帮百姓往东边逃难。
但河曲十万人口,这才过去不足半天,根本就撤不完,也没那么多马和驴驼人,只能一步步来。
偏头关以南不足百里就是河曲,因此河曲县守一看见狼烟便心底一凸,暗道不妙,结果天还没黑,一位极为漂亮的白衣狐裘女子便寻上他,近乎是用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放粮放马,用一切资源帮城中百姓逃命。
偏头关东边一百多里地就是宁武关,只要能入了宁武关也便安全了。
大名鼎鼎的三大外关,戎族这么多年,也就靠着太子想削藩和诱敌才破了个偏头关,他们若真想破宁武,没有个把月下不来。
而个把月的时间,早就足够大离境内其余军队来晋地回援了。
这也就是太子宁愿放弃偏头关也要执此毒计的关键所在……压根就有恃无恐。
原先县令还觉得这天仙儿似的狐裘女子是在框他,结果没曾想,当夜戎族就派先锋杀过来了。
河曲就是一个小城,守军刚好一千,但都是老弱病残,也就图个维持城中秩序的作用,真正的精锐,那都在偏头关。
就在县令差点心底一跳被吓死之际,竟看一年轻男子孤身就拦住了两千戎族,看得他是又惊又喜。
他下意识问:“这,这位女侠,我们不用去帮那位少侠吗?”
慕璃儿手持此剑,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赵无眠巴不得下去帮他,和徒弟一起杀戎族,就是死在一起,那也无愧一个‘侠’字。
但赵无眠可是用了那紫衣女子的蛊毒,去的时候紫衣女子还言辞严肃地说过,这毒都是她压箱底的宝贝,触之即死,没解药,在场除了照无眠,没人能抗。
慕璃儿才只得先暂时站在远处。
眼看那乌尔吉口吐垃圾话,嗓门大到慕璃儿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慕璃儿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却是冷冷看向县令,“我让你找的七石弓,还没找到!?”
县令被慕璃儿吓得又是大汗淋漓,
“哎呦我的姑奶奶,一石六十斤,寻常弓手,用上两石弓,确保百步内的准头就已经是其中翘楚,就算是擅长骑射的戎人,绝大多数也就只能用三石弓罢了,我们这小城,谁能用得上七石弓啊?而且就算有,您此刻距那儿三里地,箭也射不过去啊,就算能射过去也没准头,何苦为难……”
话音未落,两人身后却是响起一道惊疑不定的嗓音,“那,那个人是赵无眠!?”
回首看去,却是一个面色苍白,双腿无力搭拢的中年男人坐在架子上,被人抬上了城墙。
他此刻一脸不可置信望着城外。
“哎呦,六爷,您不赶紧逃难去,来城墙上做什么?你腿脚自从被上次那贼人赵无……”县令满脸堆笑迎上河曲城中最大的土财主,但话至一半,就噎在原地,脸庞瘪成了酱紫色。
“那个少侠是赵无眠!?那位得罪王爷,潜入大内,护送公主的赵无眠!?”县令被这消息惊得都要从原地跳了起来。
慕璃儿则冷冷望向六爷,美目微眯,“我知道你……怎么?想借此机会报仇?”
六爷并未在乎慕璃儿的话,只是一脸呆滞望着城外喊杀震天的场景,片刻之后才回过神,却是沉声道:
“这位女侠,我王正六赚了一辈子钱,干过数不清没良心的事,但外敌当前,家国大义,老子还分得清!不为别的,就因老子的爹之前也是边关守将,乃是一名百户,却被这群戎狗杀了!”
说着,六爷激动得用力拍着架子上的扶手,啪啪作响。
“赵无眠与我有怨,抢了王爷赐给我爹的碧波枪。”他喘了几口气,情绪极为激动,道:“但他此刻竟然挡在河曲前,去杀那群狗娘养的戎人,老子现在就打心眼里佩服他!!!”
“女侠不是要七石弓!?河曲没有!老子也没有,但有五石弓!那是老子的爹留下的!不止是弓,还有盔甲!女侠可要!?”六爷红着眼睛望着慕璃儿。
慕璃儿打量了他一眼,却是道:“你比此刻大内东宫那条畜生像个人……取弓给我。”
“拿弓来!”六爷对着身后的下人嘶吼道。
不一会儿,便有人取出一张干干净净,保养极好的长弓与箭筒。
慕璃儿接过长弓与箭筒,旋即先飞身去了河曲城内,找到一辆马车前,内里正是还在昏迷的苏青绮与洛湘竹。
玄沧师太与紫衣女子也在此处。
她对驾马的柳叶琴道:“师父,切记保护好苏小姐与湘竹,你们先去宁武关,我稍后便带着无眠与你们汇合。”
柳叶琴神情复杂,“湘竹若死,燕王定然震怒,此刻大离已经乱成这幅模样,已经容不得半点震荡……你,确定不随我们一起?”
柳叶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这里太危险,慕璃儿若是和赵无眠留在此地,说不定真的会死,这两千人只是先锋,还不是戎族大军。
柳叶琴比起赵无眠,明显更在乎自己这位带着长大的徒弟。
当年慕璃儿拜师于她时,也才十岁。
在她心中,赵无眠可以为国捐躯,但慕璃儿不行,她不愿。
慕璃儿微微一笑,简短回答:“我是师父的徒儿,但无眠也是我的徒儿。”
话音落下,她便不再言语,飞身便出了河曲。
毒雾弥漫,近身不得,但慕璃儿还不能用弓箭远程帮忙?
柳叶琴望着慕璃儿的背影,神情复杂,片刻之后又是无奈中带着笑意,“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慕施主原先是打算贴身保护湘竹郡主去宁武关内,早在下山时我们就该出发,如今却磨蹭到此时,”玄沧师太在一旁笑道:“看来她已经想明白了。”
“嗯……”
话音落下,柳叶琴驾马而去。
紫衣女子坐在马车内,望着窗外,沉默良久,还是银牙一咬,飞身下车。
柳叶琴惊愕道:“姑娘这是?”
紫衣女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答道:
“跟你们不熟,不相信你们……我也去帮赵无眠。”
柳叶琴眨眨眼睛,这言外之意就是,信不过我们,就信得过赵无眠一个人是吧?
她继续道:“姑娘如何帮?无眠是靠着九钟,才能在两千骑兵中来去自如,若是换了寻常宗师,早便死了。”
“你不用管。”
第152章 穷极一生,不过青史留名
细雪纷飞,月光垂落,一片深冬清幽之景,却是被残肢遍野,腥风血雨所打破。
城下喊杀震天,骏马奔驰,马踏震天,戎人围成一个圈,包围圈中心刀光剑影,血光四溅,但在外围却是看不分明。
乌尔吉同样策马绕圈,其实压根就看不清包围圈内部是何等情形,但他嘴上功夫却是压根没停,反正也插手不上,他也不敢插手,便只能用垃圾话骚扰心态了。
兵不厌诈,乌尔吉对此事也算得心应手。
“赵无眠!当年老子和你娘颠鸢倒凤才生了你这么个狗杂种!说起来,你也有一半戎人血统,此刻砍杀同胞,简直大逆不道,不如跪下向你爹我磕两个响头……”
咻————
乌尔吉的垃圾话还没说完,耳边便猛然传来一声尖锐爆响!
草原长大的乌尔吉对此声音并不陌生,肌肤瞬间汗毛竖起,近乎是下意识便偏过身子,却看一根羽箭刺破雪幕,擦过他的侧脸,留下血丝。
脸上刺痛,乌尔吉错愕看去,却见距离他二百五十余步的距离,一位身着白衣,披着狐裘的华贵女子正站在雪中,手持大弓,腰间挂着两个箭筒,神情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狗娘样的中原小娘皮,敢偷袭老子,区区中原人也敢在我面前玩弓箭……”乌尔吉神情一怒,当即从马腹拿起长弓,弯弓搭箭,便朝白衣女子射去。
箭矢宛若流星,劲道十足,显然乌尔吉也是弓中好手,所用同样是五石弓。
三百斤的弓,拉满后射出去的箭矢速度快得吓人,夜色中根本就看不清。
但那白衣女子神情并未惊慌,松散歪了下小脸,那箭矢便自她的脸庞掠过,她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就这样站在原地,再度射出一箭。
此箭飞掠而出,乌尔吉自知能出城支援的人定是一把好手,心中并未懈怠,但这女人方才偷袭都没命中他,此刻又怎么可能命中?
但乌尔吉心中才刚升起这个念头,却是骇然发现此箭速度,比起方才那一箭,快了何止五成?
他不待反应,眨眼间这箭矢便‘噗嗤’一声,竟是刺穿他的左脸,从口腔中一穿而过,又自右脸穿出。
血光四溅。
乌尔吉神情惊悚,但脸上刚做出表情,脸上便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惊骇看去,那女子熟美脸上这才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再叫啊?
乌尔吉顿时理解了事态。
这中原女人的弓术比我还强,方才第一箭她是故意射慢,第二箭才是她的真实水准,却也只是想嘲讽我……她要真想射穿我的心脏,方才第一箭就足够了……
戎人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弓术与马术,此刻无疑是被这中原女人按在地上踩。
乌尔吉心中顿时暴怒羞恼,但他手上动作极为迅速,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就冲进了包围圈内,同时高举手中大枪指向慕璃儿,口中血水横流,从嗓子眼里发出‘呜呜呜!’的吼声。
两千人围殴一个人,真正在打的也就内圈那百人,所以外围的戎族大都在掠阵,偶尔才能找到机会抽冷子给赵无眠放一箭,如今听见乌尔吉的嗓音,还闲着的人顿时看向慕璃儿。
即便在战阵中,他们眼里也不由浮现一丝惊艳。
草原也好,方才的偏头关也好,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眼前这白衣女子漂亮,这要是能抢回草原……
心中垂涎欲滴,但这群戎人也是精英,当即勒马朝慕璃儿冲锋而去,一队人朝慕璃儿弯弓搭箭,另一队人举起手中长枪,井然有序。
一轮冲锋杀不了赵无眠,还杀不了你个小娘皮?
慕璃儿眼看乌尔吉躲进人堆,又转而来了一批人朝她冲来,神情并未惊慌,只是运起轻功,向后飞掠,躲开箭雨,手中长弓抬起便是三箭射出,正中三名最前方的戎人心口。
这群戎人恍然察觉,以他们身下的马速,竟然一时之间还追不上那白衣女子。
稍微一靠近,她便脚尖轻踏,向后掠去数丈之远,逃跑之余还能弯弓搭箭射杀数个戎人。
等追了两里地,那女人又飞身上了城墙,而城墙上的士卒也没含糊,当即举起手中弓弩便咻咻射来。
虽然士卒不多,也就百人上下,但追来的戎人也不多,也就五百人。
就五百人还想攻城那是想屁吃,河曲即便是小城,城门城墙也是不敢含糊。
戎人拧不过这口气,举起长弓就想和城上的士卒对射,但他们刚举起弓,那士卒就躲在城墙后不露头,只有慕璃儿半点不怕,依旧神情淡漠,不快不慢地弯弓搭箭,每次一箭射出都能稳稳杀了戎人。
而戎人身处平原,连个掩体都没,就是策马奔腾,那白衣女人也能准确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