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武一愣,下意识的就觉得,这句话竟是如此的应情应景!
王文拍着他的肩头,招呼他坐下来慢慢聊:“我你是知道的,就是个俗人,酒色财气、权势、武力,我都爱、我都想要。”
“但这些俗人的欲望之外,我还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对的事情!”
“就拿咱们扬州举例,我想没事儿就出去找几个横行霸道、屌眉屌眼的恶少恶奴毒打一顿,装个逼、过把瘾。”
“我也想扬州变得越来越好,好吃的美食越来越多,好看的大姑娘越来越多,景色越来越漂亮、街坊邻里越来越和气……”
“我觉得这并不冲突。”
徐武乍一听,只觉得一头雾水,心说这哪儿跟哪儿啊?
但他仔细一琢磨之后,他忽然又觉得恍然大悟,就好像终于抓住了一根线头,将自家大哥以往那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破事,全给串了起来。
淮南转运使顾越惹到大哥头上,他拉着兵马去楚州堂而皇之的阵整死顾越一家子,是为了出一口恶气、装一个大逼。
扭头回了扬州后,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兢兢业业的治理淮南道的妖患,为了筹备稷下学宫东奔西跑……是为了能让淮南百姓早日重新过上安定的日子。
此番皇帝欺到他头上,他一怒之下去京城一枪攮死皇帝,同样是为了出一口恶气、装一个大逼。
事情都做到这份儿上,他却不愿造反,是因为他不愿为一己之私,将天下百姓都拖进水深火热的战乱当中……哪怕这个一己之私,私的是江山社稷,整个天下!
这么一总结,徐武登时就觉得很难绷。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家大哥这种小孩儿一样的心性。
想来想去,他总算想到了一个冲突但合适的评价:一个正直的真小人!
嗯,真小人这种词语是不大好听……
可自家大哥压根就没掩饰他真小人的一面啊!
想明白这一点,徐武也弄清了自家大哥的底线。
那就是只要这天下还未大乱,只要百姓的日子还过得下去,那么就算他想当皇帝,他也不会伸手去抢。
可若是某天这天下乱起来了,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那可能就是谁敢伸手跟他抢,他就得剁了谁了。
他属实是没想到,大哥这样横行霸道、无所畏惧的莽汉,竟然还有着这样强的原则性……
“大哥,我明白了!”
徐武郑重的叉手行礼,经过自家大哥这么一说,他心头的确是敞亮多了,也知晓以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明白就好。”
王文点头,他就知道这货是个聪明,肯定能领会他的精神。
徐武迟疑道:“那京城那边……”
王文不经意的摆手:“放心吧,我安排了人洗地,皇帝这个活计,你还怕没人肯干?”
徐武失笑道:“倒也是这个道理!”
但他顿了顿后,还是不放心的再一次确定道:“那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杀皇帝这么大的事,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过去了?
不能吧?
“不然呢?”
王文风轻云淡的笑道:“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他还做什么皇帝?”
“卧槽!”
徐武心服口服的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牛逼,大哥你太牛逼了!”
王文没把话说完。
但徐武听出了言外之意:‘他要是干不好,那就换个人去干!’
皇帝?
京城那个皇帝,算得上什么皇帝?
眼前这个端着大海碗,唏哩呼噜的往嘴里扒饭的浓眉大眼莽汉,分明才是真皇帝!
“行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王文冲他摆手,示意他滚回去歇息:“这件事,很快就会见分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徐武点了点头,起身叉手告退。
王文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警觉的抬起头来,目光不善的看着他:“对了,这件事你没告诉你大爷吧?”
“我又不傻,这种事怎么可能会让他老人家跟着操心?”
徐武矢口否认,但还没等王文松一口气,他就接着说道:“不过大哥你也知道,这扬州城里,能瞒得过他老人家的事,极少极少……”
“卧槽!”
王文一惊,慌忙三口并作两口将碗底儿的饭菜全扒进嘴里,然后起身含含糊糊说道:“我先出去躲躲,要是你大爷来寻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镇魔卫快步冲进来禀报道:“启禀大将军,黄老太爷过来了!”
王文偏过头往大堂外一看,就见到黄兴德铁青着脸,手里提着茶碗那么粗的一根棒槌,大步流星的朝着大堂走来。
徐武见状,努力压制着上翘的嘴角,默默的退到一旁。
王文头皮发麻的直面着黄兴德那张阴云密布的老脸,明明黄兴德手里那根棒槌连他的油皮儿都蹭不破,他却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慌,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咽了一口唾沫,边退边说道:“呐呐呐,孩子大了,可不兴棍棒教育啊,容易留下心理阴影的……”
黄兴德才不跟他废话,冲上来抡起棒槌就是“梆梆梆”的暴揍:“小兔崽子,长本事了,连钦差都敢杀?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你下一步是不是还要造反?”
王文被他抽的抱头鼠窜:“我不是、我没有、您别冤枉我啊,明明就是徐二狗那狗日的想造反,他方才还撺掇我明日就起兵,先掐断漕运,再攻占江南……”
黄兴德陡然回头望向徐武,就像是一头被激怒雄狮望向嘚瑟的小猴崽子。
徐武抖动的嘴角一下子就僵住了:‘卧槽,大哥你不讲义气!’
“梆梆梆……”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啊,手断了、手断了……”
第226章 气可鼓而不可泄
“哎哟,哎哟哟……”
徐武歪坐在椅子,痛的四肢乱颤,比过年的猪都难按。
气得正在给他擦药酒的王文,一巴掌把他头打歪:“别乱动,再乱动你自个儿擦!”
徐武气愤的上下打量他的手脚:“这回大爷揍你的时候,是不是留手了?我都伤成这逼样了,咋你还屁事儿没有呢?”
“瞎了你的狗眼!”
王文气的一巴掌拍在他的猪蹄上:“那根棒棰难道是在你身上打断的?”
徐武挠头:“那你咋啥事儿都没有?”
“傻眼了吧?”
王文嘚瑟的亮了亮自己的肱二头肌:“你哥我可是练块儿的,刀枪不入、金刚不坏懂伐?区区木头棒子,连你哥我的油皮儿都蹭不破!”
徐武震惊的看着他,悲愤的破音:“你牛逼!你都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了,竟然还拿我挡刀?”
王文用看傻逼一样的眼神儿看他:“刀枪不入归刀枪不入,可不代表我不害怕好伐?那你现在还是从五品都虞侯呢,不也还是被你大爷揍得满地乱窜?”
徐武歪着脑袋想了想,认同的点头:“这倒也是……”
做为头马兼狗头军师,这么些年回回他王老虎出去闯祸,徐二狗都在场敲边鼓。
而黄兴德也向来都是一视同仁,动手的时候是真不管打的是王老虎还是徐二狗,抡起家法就是劈头盖脸乱抽,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留手?
老大犯错,罚小弟?
不存在的!
搁黄兴德这里,他只会揍王老虎揍得更狠!
以致于这哥俩,见到黄兴德动武的时候,谁心里头都发怵……
但他俩骂不走、打不散的情谊,也就是在年复一年的同富贵、共患难之中积累起来的。
王文猜想,当年黄兴德和王强或许也是这么过来的。
“行了,滚回去歇着吧,明儿起来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王文抓起托盘里的干净麻布,擦拭手上的药酒:“说起来,这事儿也怪不到我头上,我出去办事儿了,是你当的家,你自个儿管不住下边人的嘴,把一个将军府整得跟个筛子一样,我才刚回来,你大爷就找上门来了,怨谁?”
“这么说还怨我喽?”
徐武翻着白眼起身穿衣裳:“你这个当将军的,都不敢招呼底下的弟兄们有事别往家里边捅,难道我敢?”
“关我屁事!”
王文无所谓的说道:“我又不怕挨揍!”
“好好好,王老虎,算你狠!”
徐武被他的不要脸气得破音,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悲愤的大声道:“不就是横练武功吗?你当谁学不会?”
王文鄙夷的瞥着他冷笑。
徐武咬牙切齿的在心头盘算后勤司的横练秘籍和丹药,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就去以权谋私一波……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名镇魔卫快步走进大堂,叉手道:“启禀将军,梁队长和韩队长他们执行任务回来了,得闻您还未安歇,特来复命!”
王文大喜道:“快快请他们进来,再传令伙房,全体起床,给我们将军府的勇士们做宵夜!”
“喏!”
这名镇魔卫应命转身快步出去。
王文斜眼瞥着徐武,摆着手说道:“看看,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底下的弟兄们多争气、多给我长脸,年纪轻轻的,连玄榜的大妖都能拿下了!”
“再瞅瞅你自个儿,偌大的将军府,名师秘籍丹药予取予求,至今却还连化劲都没练出来,就你这两手庄稼把式,出去也好意思说是我荡魔将军府的都虞侯?你丢得起脸,我都丢不起这个人!”
徐武肿胀的大脸红里泛青,青得发黑。
不多时,四百风尘仆仆、甲胄斑驳的镇魔卫便涌至大堂外,迅速排列成整整齐齐的队形,齐齐叉手下拜:“参见大将军!”
王文迎出大堂,站在台阶上欣然摆手道:“弟兄们辛苦了,起来吧!”
“谢大将军!”
众人起身,昂首挺胸,目光狂热的仰望着他。
一名目光坚毅而沉静、左脸面颊上有一道血痕的精悍男子,一步上前,解下背上背负的形似长枪的物件,扒开布袋,露出一根在淡淡的月色下泛着莹润珠宝光芒的青翠欲滴木棍,捧在手心里,双手呈给王文:“谢大将军,末将等人幸不辱命,成功取回那柳魔的树芯,请大将军审阅!”
“好好好……”
王文走下台阶,缓缓抬起手,在这根树芯上轻轻一点。
霎时间,树芯活了过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一根根青翠欲滴的柳枝,眨眼间就生长了两三层那么高。
这神奇的一幕,令在场所有镇魔卫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