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发太监心头焦灼之时,半空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又疾又稳的清朗颂吟声:“东请青雷起,南方召赤雷,西方白雷动,北方黑雷随,中央黄雷聚,五气朝元归,奉请五方雷神上吾身……”
“咔嚓。”
话音落,一道紫中泛白的狰狞雷霆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了身处人群之中的雄浑人影头顶,当场就劈得其栽倒在地,蔓延开来的雷霆之力,劈得无数皇城禁卫浑身冒青烟。
白发太监趁机飞身上前,双手如鹰爪一式大擒拿就欲将这雄浑人影擒拿在地,不曾想瘫软在地的雄浑人影忽然翻身,一招兔子搏鹰,狠狠的踹向白发太监的下身。
白发太监反应极快,强行提气下半身后仰,同时双手大擒拿变十字封手下压,格挡雄浑人影双腿蹬踹的同时,还没放过一举擒拿的机会。
不曾想,雄浑人影这一招兔子搏鹰的力道竟远远的超乎了他的预料,两条粗壮的小腿也硬的好似镔铁棒一样,一脚踢得他双手发麻,未能占到半分便宜。
雄浑人影一招建功、得势不饶人,双臂重重的一拍地面,身躯便借力弹起,两条强健的大腿带起一片片残影,连续踢向白发太监的下半身。
白发太监心头怒极,使出大摔碑手的功夫,身形不退反进,挥舞着手刀硬碰硬的与雄浑人影的大腿对攻,手腿碰撞,竟发出阵阵闷沉的金铁交击之声。
“玄铁锁子甲?”
双手发麻的白发太监,注意力忽然被雄浑人影身上的黑幽幽的铁甲所吸引,厉喝道:“你是炼铁门的人?”
雄浑人影不答话,只是再一次拔腿就跑,一阵风冲向封锁宫门的禁军军阵。
半空中漂浮的白袍道士见状,捏着雷诀就在行雷法。
就在这时,地面上追击那雄浑人影的白发太监忽然抬头疾呼道:“这里不需要你压阵,速去守卫官家寝宫。”
半空中漂浮的白袍道士闻言,张口欲要告诉老太监,寝宫那边有人有人在守卫,不允他靠近。
但话还未说出口,他又觉得此刻说这些毫无意义,默默的转身飞向鸿泰帝就寝的福宁宫。
……
福宁宫。
曾经引领王文觐见鸿泰皇帝的金甲老将,死不瞑目的倚坐在洞开的宫门下,胸膛上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浸透了铠甲。
寝宫内,披头散发的鸿泰帝,坐在龙床上,眼神痛苦、满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大门处,腰悬宝剑、手持黄绫,一步步逼近的太子柴恒,色厉内荏的厉喝道:“逆子,还不迷途知返吗?”
“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柴恒仿佛听不到他的厉喝声,面容扭曲的翻来覆去的念诵着这一句,眼神之中满是刻骨的阴狠与暴戾。
寝宫之中哪还有一丝一毫父子之间的温情……
柴恒前进一步,鸿泰帝就往后缩一尺,直到退无可退,他才涕泪横流的哀求道:“恒儿,停手吧,朕是你父皇啊!”
柴恒听到这句话,眼神之中的暴戾之色更甚,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现在知道你是我父皇了?你给秦王兵权、给齐王财权之时,怎么就忘了,你是我父皇了?”
“你像斗狗一样挑拨秦王、齐王与我争斗之时,怎么就忘了,你是我父皇了?”
“你想长生不老,永生永世做大周皇帝之时,怎么就忘了,你是我父皇了?”
“古今天下,岂有二十年太子乎?”
“可我,足足做了您二十五年太子啊父皇!”
他狠狠的一脚踏上龙床,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他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他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是父皇不肯给他活路……
他没的选。
他真的没的选。
“朕是欲求长生,可朕的打算,是长生之后便自居太上皇,交大位于你啊!”
鸿泰帝痛哭流涕的说道,如刀绞般痛苦的内心,竟分不清是对死亡的恐惧多一些,还是对父子闹到兵戎相见、你死我活这一步的痛苦多一些。
柴恒听到这句话,面容扭曲的哈哈大笑:“父皇啊,您这句话,您自个儿信吗?您是会知足的人吗?您都做了二十五年皇帝了,怎么就不知足呢?”
他拖着黄绫,一步跳上龙床,大步走到鸿泰帝的身前,在鸿泰帝剧烈的挣扎当中,蛮横粗暴的将黄绫套到他的脖子上,双目赤红的轻声细语道:“您看,您是皇帝,儿子特地用黄绫送您一程,保全您做为皇帝的颜面,您到了下边,见到列祖列宗,一定要好好的向他们奏报,您是如何把持大位求长生、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
说话间,他骤然一脚蹬在鸿泰帝的后背上,双手奋力勒住黄绫。
鸿泰帝涕泪横流的拼命挣扎着,双手死命去解脖子上的黄绫,但风烛残年之躯,又如何敌得过壮年之力。
他苍老的面容迅速变成了绛紫色,双眼开始充血,拽住黄绫的双手也无力的坠落……
“天若再予朕五百年……”
他心头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而后便是一声无尽的喟叹,融入漫长的黑暗。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夜晚,大周鸿泰皇帝柴楷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走完了他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
寝宫上方,白袍道士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无声无息的往皇城之外飞去。
许久,双目赤红的柴恒才松开黄绫,起身将鸿泰帝的尸身平放在龙床上,抽出他脖子上的黄绫藏进袖中,面无表情的高声呼喊道:“来人!”
一名小太监抖如筛糠的垂首走入寝宫内,“噗通”一声,匍匐在了柴恒的面前。
柴恒:“宣,皇帝遇刺,殡天了!”
小太监只是瑟瑟发抖……
“铿。”
宝剑出鞘,一抹寒光一闪而逝。
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登时就不抖了,安静的倒头就睡。
柴恒甩了甩宝剑上的血渍,面无表情的再次呼喊道:“来人!”
又有一名小太监面色苍白、哆哆嗦嗦的走入寝宫内,两腿之间流淌水渍……
柴恒提剑指着他,阴柔的轻声道:“宣,皇帝遇刺,殡天了!”
小太监打了个寒颤,像是猛然回过神来那样,扯着喉咙用尽毕生力气拼命的呼喊道:“官家遇刺,殡天啦~”
那一个“啦”字还未喊出口,他就像是悲从心来那样,突然痛哭出声,将技术性拉长音调的“啦”字,渲染得无比的惊恐、悲切。
柴恒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温言道:“喊得不错!”
话音落下,又是一道寒光闪过。
小太监捂住飙血的脖子,满脸惊恐欲绝、不敢置信的望着柴恒。
柴恒缓步上前,将手中宝剑塞进他的手里,而后和颜悦色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就麻烦你,再帮朕最后一个忙吧,朕很快就送你九族去与你团聚!”
小太监惊恐欲绝的眼神,瞬间就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怒。
然而小人物的狂怒,总是毫无意义……
柴恒体贴的将他拼命挣扎的身躯按到在地,顺便在身上干净的衣裳上,染上些许鲜血。
然后从容不迫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转身跪倒在龙床前,痛哭嚎啕道:“父皇~”
适时,皇帝殡天的高呼声,已经传出寝宫老远。
无数正在警戒的皇城禁卫听到这一声高呼,都惊恐的面面相觑:“官家殡天了?”
“官家殡天了?”
“官家殡天了!”
“官家殡天了!!!”
一声声或真或假的嚎啕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座皇宫大内。
大周,变天了!
第204章 死巷
明亮、洁净的地牢之内,麻姑奶奶轻轻将托盘放到桌沿,亲自动手一碟一碟的将托盘里的饭菜摆放到桌上。
田老司坐在她对面,虽身处地牢,但他身上依然穿着白日里一身花花绿绿的鲜艳衣裳,手脚也并未被限制。
他眼带讥讽的扫视着桌上的鸡鸭鱼肉,兀自冷笑道:“怎么?迫不及待要送我上路了?”
麻姑奶奶拉开条凳坐下,满面愁容的叹了口气,伸手比着桌沿的高度:“当年,你爹第一次带你来拜访我的时候……”
“你别跟我提我爹,你没资格提他!”
田老司激动的打断了她,恶毒的低吼道:“你背叛苗家人,必不得好死,你麻家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麻姑奶奶眉眼低垂的沉默了片刻,再次低低的叹了口气,心平气和的淡声道:“先前你那一番说辞,老身一字未改禀报于王将军,他完全不信,认定你知道的定然不止你先前所说的那些,要老身将你交给他,他亲自审问。”
“老身没有办法,只能最后再为你争取这一顿饭的功夫,你若肯如实交待,老身就算豁出性命,也定会保你田家香火不绝。”
“但倘若你还要嘴硬耍心眼,那老身也只能将你交给王将军,你自去试他的手段,后边的事,老身也决计不会再多言半句。”
田老司听言,一巴掌拍在桌上,激动的大声道:“我还要如何如实交代?我就知道那么多,还能如何如实交代,难不成要我自个儿栽赃我我自个儿不成?”
麻姑奶奶就像是听不到他的怒吼,淡定的回道:“你到底知道多少、参与了那些事,天知、地知,你知、老身不知,不相信你的人不是老身,要审问你的人也不是老身,你还是省省嘴硬的力气,留着稍后应付王将军吧,老身能做的,就这么多,老身自问也对得住你我两家数百年的交情,对得住与你爹相交一场!”
田老司越发激动:“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既然连为我说情都不肯,还扯什么与我爹相交一场?”
麻姑奶奶心累的直摇头,而后一手撑着桌面,慢慢起身,步履蹒跚的转身往地牢外行去。
田老司望着她像是突然老迈的背影,目光激烈的闪烁着,几度张嘴,又几度闭上。
直到把守地牢的麻家弟子,为麻姑奶奶拉开厚重的铁门之时,他才终于忍不住霍然起身,大声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真未存心害麻家、害苗家,原先老三不也一直嚷嚷要和龙虎山分个雌雄吗?我真不知事情会搞得这么复杂……”
麻姑奶奶停下脚步,偏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怒其不争的再一次叹了口气,恨声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对王将军说吧。”
说完,她就一脚踏出了地牢。
田老司慌忙追过去,厚重的铁门却“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
“回来,你想知道哪些事,我都说,我全说……”
他大力的拍着铁门,惊惶的高呼道:“别把我交给那个姓王的,他会弄死我的,你回来啊!”
……
“嗝!”
王文打着饱嗝放下筷子,笑着对一旁的张天师说道:“你还别说,麻家这位当家人,还真有几把刷子!”
张天师像是没听到他说什么,哭笑不得的望着桌上干净得像舔过一样的碗碟:“师弟,你是真饿了!”
“你当谁家都和你们家一样有钱有势、吃喝不愁?”
王文用眼角鄙视他:“在我家,剩饭可是要被我妈数落的。”
张天师笑容不改:“令堂持家有道,难怪能养育出师弟这般惊才绝艳的后人。”
王文:“嘁……”
他端着手边的茶碗站起身来坐到一侧,立马就有一些佩戴着银饰、娇俏可人的苗家少女入内,手脚麻利收拾碗碟桌椅。
二人品着茶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有关于“正一学宫”的细则。
待到前厅内的碗碟桌椅收拾干净,很快就有一队孔武有力的麻家青壮,押解着被扒得只剩下里衣、手脚都锁着铁链的田老司,走进前厅。
张天师看了一眼面色如土的田老司,似是疑惑的望向厅堂外:“麻姑怎生还不回来?”
王文权当听不见,不紧不慢的的抿了一口茶水后,斜睨着堂下微微颤抖的田老司,轻声道:“来吧?你是自己主动交代,还是我结结实实折磨你一顿,你再老老实实的交代?”
田老司闻言,整个人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看王文的眼神就跟大半夜突然见到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