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如狱,我肉身成圣 第194节

  张天师哭笑不得,却又无言以对。

  王文端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身躯后仰远离饭桌,模糊不清的说道:“说起来,贵府与湘西巫脉此番冲突因何而起?可有得解?”

  张天师饶有兴致的问道:“道友还真想给我天师府与湘西巫脉做个中人?”

  王文:“难道我不配?”

  张天师:“道友当然够格,只不过,我天师府与湘西巫脉之间宿怨由来已久,想要调和,怕是不容易。”

  王文:“贵府不愿意?”

  张天师:“谈不上愿意不愿意,出于老道的心法,解也可、不解也可,我天师府再落魄,也不是一群山野村夫能欺到头上的。”

  他已经渐渐适应了王文的谈话方式和节奏,既不打机锋、也不弯弯绕,说的都是些干货、心里话。

  王文:“那我就试试吧,若能调和休战当然最好,若是无法调和,也请道兄莫怪我不知天高地厚、多此一举才好。”

  张天师:“哪里的话,道友拳拳之心,老道岂能不识好歹?”

  顿了顿,他又用半开玩笑半说话的语气笑道:“说来让道友见笑,往日人人皆谓我龙虎山为正一祖庭、天师道祖庭,天下羽士人人莫不以与我龙虎山有渊源为荣,然今时今日龙虎山落魄至此,与湘西巫脉争斗多时、死伤惨重,竟唯有道友一人,不嫌千里之称,前来助我龙虎山一臂之力。”

  “孔圣人有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老道深以为然!”

  王文知他口中的落魄,指的便是去岁黄山大决战,与今年年初巴蜀黑竹沟之劫。

  尤其是今年年初的巴蜀黑竹沟之劫,龙虎山天师府作为符箓三宗巴蜀之行的发起人和责任人,在危机之时当仁不让的挡在了茅山与阁皂山前头,伤亡也最为惨重。

  若非如此,湘西巫脉未必有胆量与天师府全面开战……

  “道兄言过了。”

  王文回道:“别人我不知晓,但我家师兄确是碍于此乃贵府之家事,未得到道兄的许可,不好贸然插手。”

  “我不过是仗着少不更事,纵使做错事、说错话,想必道兄也不会与我一般见识,才敢贸然来此……”

  张天师没有再多言,只是笑呵呵的点头回应道:“道友言之有理,是老道狭隘了!”

  王文见了他的态度,也没有再多言,转而说道:“道兄还未告诉我,此番贵府与湘西巫脉之间的冲突因何而起呢?纵使是宿怨,也总还有个引子吧?”

  张天师诧异道:“道友难道不该先商定正一学宫之事吗?”

  王文:“需要吗?”

  张天师:“不需要吗?”

  王文笑道:“道兄可曾听闻过一句话,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张天师讶异的凝视着他看了他几秒,而后有种的抚须感叹道:“后生可畏啊,道友年纪轻轻,便能如此高的境界,与道友相比,老道修道一甲子,却好似未闻经、未遇师!”

  王文放下小银碗,捏拳揖手道:“道兄谬赞,我不过是对道兄与贵府的格局和品德比较有信心而已。”

  张天师笑着颔首:“道友盛情,老道代天师府领了,无论道友此番能否解开我天师府与湘西巫脉的仇怨,道友筹建‘正一学宫’都乃弘道弘法的大功德,我天师府没理由不对道友鼎力襄助!”

  王文一拍手,得意洋洋的笑说:“你看,我就说这点事不需要多费唇舌吧?”

  张天师也眯着眼笑。

  王文:“道兄莫要岔开话题了,此番贵府与湘西巫脉之间的冲突,到底因何而起?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张天师捋着清须沉吟了片刻,轻叹道:“道友当前,此事倒算不得难言之隐,只是有些丢人罢了……月前我天师府三名年轻弟子,前往辰州采药,误入麻家蛊坛,引发蛊虫失控致三人暴死当场。”

  “府中长老闻讯前往辰州质询麻姑,因口角引发争斗,几位长老重伤撤离辰州。”

  “再后来,那三名可怜的弟子,尸身教田家人炼成了行尸,大战由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短短一席话,却王文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槽点太多,他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吐起。

  “道兄,先恕我无礼……贵府那三名年轻弟子,难道不知晓辰州乃是麻家的地盘?什么药非得跑到人麻家的地盘去采?”

  “还有,贵府那几名长老,知不知那三名年轻弟子,是误入麻家蛊坛,引发蛊虫失控而死?要说是事情都没弄清楚,就撵上门找人问罪这未免也太鲁莽了;可要说他们把事情弄清楚了才出发的,那这上门问罪是否问的有些没道理?”

  虽然张天师对那几名天师府长老上门质询麻姑奶奶之事一笔带过,但王文用脚指头思考,都能想到那些天师府长老当时说话有多难听。

  泥人都还有三份火候呢,更别提人家麻姑奶奶好歹也是一方灵幻界大拿,她能受你这委屈?

  你当你天师府还是有祖天师张道陵跨界撑腰的年景呢?

  面对王文的疑问,张天师只是苦笑。

  王文捋了捋思路,继续问道:“还有,贵府那三名弟子的尸身,当真是麻姑奶奶送到田家人手上的?那田家人炼尸之时,知不知那三具尸身,乃是贵府的弟子?”

  一直苦笑的张天师,闻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诧异的问道:“这难道不是秃驴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还有何真不真?”

  王文却是不住的摇头:“我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只要麻姑奶奶和田老司脑子没问题,都不会不明白此事的轻重,只因几句口角,便不管不顾的将局势推至不死不休的境地,绝不是当家做主的人应该做的事!”

  为了增强自己这番推测的说服力,他甚至不惜拿自己举例:“连我这么莽的人,都不会干这种没有半分好处的蠢事!”

  张天师却依然摇头:“这很难说,山野村夫、愚夫愚妇,未经教化、未读圣贤书,行事只凭一时冲动、全无章法,再者说,我天师府与湘西巫脉之间的宿怨由来已久,很难说他们这是不是趁机发难、落井下石。”

  王文有些头疼,心说了一句:‘这该死的傲慢与偏见!’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道兄,我虽年轻,但我知晓,贬低对手并不能凸显自身的才智,相反,尊重对手、重视对手,才是长胜不败之道……我说句心里话,你别生气,倘若麻家人和田家人,当真如道兄你所说的那样的冲动鲁莽、愚昧少知,又岂能与贵府打得难分难舍?甚至占据上风、逼近贵府的卧榻之地?”

  张天师微微皱眉,抚须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道友,非是老道食古不化、蛮不讲理,只是事已至此,再区分是非对错,又有何意义?”

  “无论如何,麻家人、田家人,害我天师府弟子,亵渎我天师府弟子尸身,都是不争的事实!”

  “纵使战至道统覆灭、满门尽丧,我天师府千年清誉、千年声威,都绝不可自老道手中败坏!”

  他一句一顿,字字句句皆斩钉截铁。

  王文听明白,这老头心头啥都明白,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至于什么道统覆灭、满门尽丧……听听就行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天师府想灭绝湘西巫脉、想要湘西巫脉死尽埋绝还差不多!

  别看天师府当下的境况有些凄惨,就觉得天师府真已经是瘦死的骆驼了。

  这老头憋着坏,等大招CD呢!

  不妨想想……

  茅山和阁皂山,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师府覆灭?

  整个大周道门,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师府覆灭?

  天师府眼下的境况越凄惨,未来大周道门对湘西巫脉的反击,就越残酷!

  果然是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都只看利弊……

  也是在这个时候,王文才突然反应过来,张天师方才那一番没头没脑的抱怨,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茅山和阁皂山听的。

  啧,想要茅山和阁皂山帮手,却硬撑着不说,要茅山和阁皂山主动来帮忙……

  ‘老狐狸!’

  王文心头暗骂了一句,面上却正色道:“道兄,站在符箓三宗同气连枝、守望互助的立场,我肯定是该无条件的站在贵府这边,哪怕真是贵府有错,我也该当做视而不见。”

  “但若是出于我自己的本心,我还是想要分个是非曲直!”

  “我知道我这种处事态度,有些幼稚、不够成熟,甚至有些对不住三宗的情谊……”

  “可我王文若是没有这口气撑着,我走不到今时今日!”

  “道兄若是愿意信我一次,不妨让我试一试。”

  “倘若当真是麻家人将贵府那三名弟子的尸身交予田家人,并且田家人是在明知那三具尸身乃是贵府弟子的情况下还将其炼成行尸……”

  “王文愿为天师府前锋,道兄指哪儿打哪儿!”

  “倘若此事真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有小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故意挑拨贵府与湘西巫脉兵戎相见……”

  “就请道兄给我面子,大家坐下来,四四六六当面把事情讲清楚,以和为贵。”

  “当然,倘若道兄觉得我王文碍手碍脚……”

  “那便一切休提,我这就动身返回扬州!”

  他的确很想卖天师府个人情,以此获取天师府对他荡魔将军府的支持。

  但倘若天师府对他荡魔将军府的支持,要以他原则为代价。

  他宁可不要!

  张天师面无表情的抚着清须,凝视他许久。

  忽然笑道:“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第192章 不斩来使

  就在王文与张天师饭桌对话之时。

  先走一步的万黎,已经循着暗记,找到麻家人在兴安镇的藏身之地。

  那是一间民居,房门位于一条死胡同内的尽头,很是僻静。

  然而眼前的僻静,在走南闯北多时并且接受过司天监科班教育的万黎眼中,却是哪哪都是破绽,心下嘀咕着‘此地无银三百两’,上前叩门。

  叩门声重复三次,第一次与第二次皆两短两长,惟独第三次三长一短。

  虽然隔着一扇门,但万黎笃定,门内必有人张着耳朵倾听。

  而这三次敲门声,也都是有讲究的。

  第一次两短两长,是向里边的人表示,他是自己人。

  第二次两短两长,是向里边的人表明,他是蛊巫一脉的自己人。

  第三次三长一短,则是向里边的人表明,他是麻家分支上的人。

  这套开门暗语并不复杂,但后边还有更复杂的切口。

  同一种身份,都有好几套切口,并且到底使用哪套切口的主动权,还并不在上门者的手中,而是在开门人的手里。

  答不上来,死。

  错一个字,死。

  这一套验证身份的流程走下,能极大程度的避免误打误撞,以及被奸细出卖。

  万黎敲完门,便安静的等待屋里人的反应。

  但他足足等待了一刻钟的时间,都没听到屋内有任何动静。

  他心知这绝不是屋里没有人,而是屋里人不打算见他……

  他略一思索,便低头从钱袋里翻出了一颗拇指大的绿色小石子儿,而后拿着小石子在大门右下角几笔便勾勒出一头好似孩童涂鸦般的水牛。

  末了在水牛头上画了一个小月亮,月亮下再点了三点,告知屋里人他有族群大事要找此间主事之人商议,子时三刻再来。

  他专心致志的画完流言,反手收起小石子,起身准备离去。

  但就在他起身活动脖子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右侧的胡同底墙头上多了一道黑影,心头猛然一惊,吓得心跳都慢了两拍。

  他慌忙扭头看去,就见墙头上不知何时蹲了一个黑衣人,如同蹲在树上捕猎的野兽那样,无声无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个儿。

  “牛子的,都什么毛病啊……”

  万黎拍着“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低声埋怨道,心头却觉得这些山货总算是有些变通了,不再死守老一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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