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道:“汪!”
“放心,我不会轻敌。”
“汪……”
“好了好了!你比我爷爷还像我爷爷!”
……
是夜,夜深人静,不知不觉间子时已过,月色下,黑暗逐渐侵袭而来,很快便来到黄坡村外。村中央的古树上,那二八芳龄的少女顿时警觉起来,不由分说催动古树枝条,向那黑暗抽去。
突然一根根枝条飞速枯萎,眨眼间古树所有枝条都干枯腐朽,掉落下来。
少女心中一惊,抬手看去,自己两条胳膊也干枯下来,咔嚓两声,齐肩而断。
她急忙闪身跳下古树,冲入陈实家躲避。
这是习惯使然。
长久以来,陈实家对她来说都是一片神秘领域,她的力量无法侵入其中,现在遇到危险,想也不想便往陈实家躲。
黑锅趴在角落里,躲避月光,静静地看着这少女穿过陈实的房门,钻入陈实的房中。
陈实还在睡梦中,被窝突然隆了起来,却是那少女钻入他的被窝里。
黑锅摇了摇尾巴,装作没有看见。
这时,门栓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折断,院子门户突然开启,只见一个漆黑的身影缓缓走入院子,黑暗如同长裙,铺在她的身后。
那黑影瞥了趴在阴影里呼呼大睡的狗子一眼,收回目光,径自向堂屋陈实的方向走去。
黑锅偷偷抬起头,突然那黑影猛地回头。
狗子还是趴在阴影里呼呼大睡。
那黑影转过头,仿佛无形无质的黑暗,流入陈实的房间。
陈实睡意正浓,做了个香甜的梦,梦中爷爷陈寅都又活了过来,说是阎王说他寿元没到,让他回阳间照顾孙儿。
他考上了举人,回到村里,村里的玉珠奶奶五竹老太太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叩见举人老爷,五竹老太太还主动摘西瓜给他吃。
玉珠不知何时长大了,长得跟金红缨差不多大,扭捏着往举人老爷怀里钻,娇滴滴道:“举人老爷,你……杀我乖孙,子时已过,要伱偿命!”
陈实的美梦突然间变得无比黑暗,但见黑梦之中,只有自己身处在亮光里,四周都是黑暗,但黑暗中仿佛有一粒粒的发光的小东西,像是米粒。
“黑山奶奶?”
陈实心中一惊,高声道,“黑山奶奶,你纵容手底下的鼠人为祸,我这才杀了他们,怪不得我!你闯入我梦中来,我醒来你便奈何不得我!”
“你醒不了!”
黑暗中一颗颗米粒一样的光点颤抖起来,像是在笑,那是一颗颗米粒状的牙齿,已经将陈实四面环绕。
黑山奶奶的声音极为得意,笑道:“你已经落入奶奶我的口中,还想醒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你梦中藏了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惊恐,仿佛遇到了无比可怕的事情,适才还像得意的魔神,现在便像是被脱光衣服的老流氓吓哭的小姑娘。
“你到底在梦里藏了什么东西?救我,快点救我——”
她发出凄厉的惨叫,接着,陈实梦中的黑暗飞速向后退去,陈实只能看到好像有一个人影被拖入黑暗中,脖子上还缠绕着一条猩红的细长舌头。
“救我!”
黑暗中发出凄厉的惨叫,一双双有如骨骼的枯瘦黑手从黑暗中探出来,一阵乱抓。
陈实惊疑不定,猛然从噩梦中醒来,浑身汗水淋漓。
他呼呼喘着粗气,这时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急忙掀开被窝,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女藏在自己被窝里,贴着自己身子乖巧的趴着,一动不动。
见他看来,少女眨了眨乌亮的眼睛,只是没有手臂,正是村里的干娘。
“你怎么跑到我被窝里了?”陈实疑惑道。
“你怎么睡觉不穿衣服?”那少女问道。
“我睡觉一向不穿衣服……等下,你怎么跑到我被窝里了?出去,快出去!”
陈实将少女撵走,坐在窗边,还在回想那个梦,心道:“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一定是太害怕黑山奶奶,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黄坡村外,沙婆婆提着羊角天灵灯,遥望村中央的陈实家。
青羊踱步,从她身后走出,摇头道:“老太婆,没用的,黑山奶奶只不过是一只弱小的邪祟,测不出陈实的等级。”
虬髯大汉从另一边走来,道:“黑山奶奶已经是附近最强的一只祟了。陈实体内的那只邪祟,到底是什么级别?”
第81章 雷厉风行,方是丈夫!
三人心中均有些不安。
沙婆婆三人早已知道黑山奶奶要来杀陈实,也密切关注此事。毕竟陈寅都下阴间前,把陈实托付给他们,他们自然要保护好陈实。
他们知道陈实断然不是黑山奶奶的对手,但黑山奶奶真身还在黑山,鹿尾镇的是新造的身躯,她不可能真身前来,只会动用神相前来。
只要动用神相,便会被他们影响。
虬髯大汉和青羊都是邪祟,而且是比黑山奶奶更强,影响黑山奶奶的判断,让黑山奶奶入梦去杀陈实,便可以借黑山奶奶之手,来测出陈实体内的那只邪祟的等级。
但是,黑山奶奶进去后就没有出来过。
“当初老陈头说起小十杀人后,被杀者的魂便不见了,我便觉得有些奇怪。”
沙婆婆道,“青色鬼手固然强大,但吃掉被杀者魂魄的,应该不是青色鬼手。当初我们抢夺陈实的魂魄时,与青色鬼手的主人隔着阴阳两界大战,他并未施展出吞噬魂魄的能力。”
虬髯大汉和青羊各自点头。
若是那时鬼手主人施展出这等手段,他们的魂魄只怕早就被对方吃掉了。
沙婆婆继续道:“既然不是青色鬼手吞噬魂魄,那么吞噬魂魄的便另有其人。这说明陈实体内,除了青色鬼手之外,还藏有其他东西。”
虬髯大汉摇头道:“我们救陈实的时候检查过了,他的魂魄里没有藏着其他什么东西。这个吞噬魂魄的邪祟,到底从何而来?又是怎么进入陈实体内的?它是何时钻入陈实体内的?”
他百思不解。
陈实表现出吞噬魂魄能力时,爷爷陈寅都还在陈实身边,邪祟绝对没有机会接近陈实。
更为古怪的是,它并未附身,而是藏在陈实的精神世界之中,伺机吃掉那些被陈实杀死的人,或者误入他的梦境的倒霉蛋。
这种举止很奇怪。
正常来说,邪祟附身的第一时间,一定会吃掉或者杀死原主人的魂魄,鸠占鹊巢,然后模仿原主人的举止动作习惯。
它甚至会模仿到最亲近的妻子或丈夫也发现不了的程度,在此期间,它会寻找吃掉身边人的机会。
但陈实体内的这个邪祟没有这么做,它的举止,更像一种寄生状态,寄生在原主人体内,让原主人杀人取得它需要的营养,喂饱自己。
青羊突然道:“黑山奶奶实力太弱,最佳的办法,是我们亲自进去探一探!”
虬髯大汉冷笑道:“不知道其等级,我们便闯进去,给它加餐不成?”
沙婆婆道:“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将它从小十的体内逼出来,要么在小十的梦境中将它杀死。青羊,你不要总是急性子,我们总能找到机会,将它揪出来!”
青羊冷笑道:“你们两个畏首畏尾,揪出它,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它负气离去:“我继续做我的邪祟,有事再找我!”
虬髯大汉目送他远去,收回目光,道:“婆婆,黑山奶奶应该死了吧?”
沙婆婆尝试为黑山奶奶招魂,有所发现,摇头道:“黑山奶奶尚未死绝,她狡猾得很,还在黑山奶奶庙中留下了自己的根。进入小十体内的,是她的相,但在奶奶庙还留有极为庞杂的不凡之力,不会就此死亡。”
虬髯大汉道:“那小十的安危……”
沙婆婆笑道:“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敢来找小十?我若是她,见到小十便远远躲着,不敢露头。”
虬髯大汉想想也是,笑道:“她只是地方上的邪祟,也敢来招惹小十,胆子真是不小。”
沙婆婆也是笑道:“她竟敢入梦,进入梦中来蹂躏小十!入梦托梦这种事情,连我都不敢!”
陈实早上醒来,出门去看村里的干娘,只见那少女两条胳膊的地方,已经生长出两条树枝状的臂膀。
黄坡村的神树也变得光秃秃的,一根树枝都不曾剩下,树叶也只剩下零星几片。
不过他发现古树上又长出许多嫩芽,想来很快便会抽出枝条嫩叶,不至于死了。
村民们则人心惶惶,向古树献香献供,唯恐古树死了,没了庇护。
陈实在村中等了半晌,黑山奶奶没有上门寻仇,让他有些诧异。等到午后,黑山奶奶还是没来,便是一只耗子也没有看见。
“黑山奶奶多半忘记了此事,又或者觉得不值得因为此事杀我,只是派些耗子来吓我。”
陈实放下心来,自己只是帮助其他村庄的人驱邪,杀了一只吃人的耗子,便得罪了这位奶奶,也是无妄之灾。
但耗子繁殖的速度快,想来黑山奶奶死了一個乖孙,也浑不在意。
他又等了两天,黑山奶奶还是没有来寻仇,甚至附近的村镇连灰衣耗子也没有了踪影,让陈实颇为纳闷。
不过他很快便没有了关注此事的心思,因为春考临近,他须得抓紧复习《论语》《诗》《书》等经典,为文试做准备。
对于武试,陈实很有信心,只是文试信心不大。
他虽是跟随朱秀才苦读,但只学了两年,别人却是在私塾里寒窗苦读五六年,学习时间比他长很多。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他十年前曾经考过秀才,不知道这次再去考,会不会出什么差池。
考秀才,中举人,对陈实来说已是他的执念。
他居住在乡下,觉得能够讨生活的,除了做符师之外,便是考秀才中举人了,秀才还没什么用,但举人就可以称作老爷。
做了老爷后,就可以鱼肉乡民,名正言顺的作威作福了。
而且就算不能做官,也可以去投奔金红缨,进入神机营。
这是他能够想象的未来的生活。
对于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来说,能在这个年纪规划未来,已经殊为难得。
只不过桥湾镇的叶先生死在赵家人的手中,私塾也败落了,原本答应陈实为他弄到县试名额,自然也无从谈起。陈实左思右想,他认识的人不多,唯独县城聚仙楼的邵景还算是个人物。
“不如去一趟县城,问问邵景,是否能为我弄到一个县试名额。”
陈实想到就做,立刻备好木车,叫上黑锅,向县城驶去。
还未来到县城,远远便见城外有人排队砍头。不远处有很多人远远张望,而砍头的地方已经搭了祭台,奏请真神监斩。
祭台上方还悬着一面万魂幡,应该是县衙的法宝,用来收被砍头的人的魂魄,炼入幡中,提升威力的。
陈实还看到人群中有修炼嗜血珠的,也将珠子祭起来,准备收取人血炼宝。
还有些修士正在祭炼宝葫芦,不知是有何作用。
对于这类人,他倒是听爷爷说过,刑场里但凡祭起这样的法宝的,多是与官家有些关系,其他人根本没有这个门路。
他来到人群后,站在车上张望,只是人太多,挡住了视线。
“这是做什么?怎么杀这么多人?”他向旁边的人问道。
“做什么你不知道?乡下来的吧?”
那人瞥他一眼,倒是好心,耐着性子道,“杀头。是县老爷一家杀头。新县老爷监斩。原来的县令是赵吉赵老爷,听说是省城赵家的。”
旁边有人兴奋道:“前不久赵家太爷死了,他原本是新乡省的巡抚,却干了坏事,你们乡下的魔变,据说便是赵家弄出来的。西京很震怒,下令满门抄斩,鸡犬不留。这不,新上任的县老爷就监斩杀头了……喝!好快的刀!”
他一声赞喝,人群中也纷纷赞喝起来,称赞刽子手好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