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天城这才知道,陈棠不知道天庭,于是将天庭的来历说了一遍。
陈棠错愕万分,心里有些难过,道:“你是说,天庭是我父建立的?我父故去后,传给我儿。然后无论我父还是我儿,都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
玉天城知道自己闯祸,心道:“原来老大人是外人……”
陈棠定了定神,道:“我父在天庭里的代号是什么?我儿在天庭的代号又是什么?”
玉天城小心翼翼道:“令尊代号教头,令郎代号真王。”
陈棠沉默良久,徐徐道:“诛九族啊。”
玉天城见他情绪稳定,便放下心来。
陈实回到家,没有发现陈棠。这时郭道子、玉灵子前来拜访,两人分别是道门圣地天师府和太华青宫的弟子,此次会试后不参与状元之争,授进士,在道录司挂职,也是个闲差。
二人打算回各自道门中修行,此来也是告辞。
陈实送别二人,心中有些惆怅,这热闹的京华,定会因为这些人的离去而变得冷清许多。
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和尚站在陈府对面,身边有一个容貌靓丽的少女,正跷着脚尖,对着和尚的脑袋吹了口气,用袖子擦拭和尚光亮的脑袋上的灰尘。
和尚纹丝不动,待到少女擦亮了,这才向陈实见礼,道:“陈施主,我与应师叔此来,向施主请辞。”
陈实惊讶的望向无尘和尚身边的少女,应如梦向他微微一笑,陈实心魔丛生,随即恢复如常。
他送无尘和尚前往驿所,道:“和尚此次在僧录司,可有官职?”
无尘和尚道:“录得讲经一职,是正八品的官儿。从今往后,小僧四处化缘,在各地的寺院挂单,都不收香火钱。在大报国寺,也可以再进一步了。”
他露出笑容,笑得很是纯真。
“你此次下山,有所收获,的确很好。”
陈实目光落在应如梦身上,笑道,“魔女呢?魔女又有何收获?”
应如梦笑道:“此次西京之行,我本是被此地的魔性吸引而来,待到状元之战结束后,西京魔性大减,已经不再是我修行的圣地了。但我收获颇丰,如今道行大进,成年指日可期,成佛亦不远矣。”
陈实疑惑道:“魔亦可成佛吗?我愚钝,可否请教?”
应如梦道:“魔可成佛,不能怪魔,而是要问这世道。倘若这世道清平,魔在人世吸收不到半点魔气魔性,又谈何成佛?陈施主,留步吧。”
陈实停下脚步,目送他们走入驿所。
他回家的途中,只听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道:“小陈大人,可否借步路说话?”
陈实看去,心中凛然,只见秦苏、汤霸陵、窦奇、方昙等追随公子的辅正阁高手站在街边,在等着他。
众人前方是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一身白衣,卓尔不群。适才说话的人就是此人。
“在下水轩志,原是辅正阁的长史。”白衣男子走来,欠身道。
陈实还礼,道:“水长史的大名,我久闻了。水长史今年多大?”
水轩志道:“五十有一。”
陈实不禁动容:“五十一岁修炼到大乘境,水长史前途无量!”
水轩志与他边走边谈,摇头道:“小陈大人此言差矣,水某修炼到大乘境,已经到顶了,此生再难有所进益。”
两人向西京内城走去,陈实注意到秦苏、窦奇等人也在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
“我们并无恶意。”
水轩志道,“阁下在殿试中杀害公子,是公子技不如人。如今公子已死,辅正阁也就此裁撤,公子的一切都土崩瓦解。我们这些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朝廷作对。个人伟力,面对朝廷,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陈实目光闪动,回头瞥了窦奇等人一眼,笑道:“那么你们此来见我,又所为何事?”
“谋一个出身!”
水轩志停下脚步,双眸雪亮,注视着陈实,诚挚万分道,“小陈大人,我等怀才不遇,这才投靠公子,为公子殚精竭虑,为的是这一身本领有处可以发挥,让天下士子有才华可以有用武之地!辅正阁虽已不在,但我等壮志未消,小陈大人杀了公子,那么小陈大人便是公子!”
他目光热切,甚至有些狂热:“小陈大人绝非区区状元之才,你志在天下,你有雄心壮志,有志改变这个世道!你就是我们的公子!辅正阁散了,但我们人心未散,只要你点头,我们这些人,便会全心全意辅佐你,助你一路官运畅通,位极人臣,甚至登临大位也是水到渠成!”
陈实求教道:“如何登临大位?”
“只要小陈大人配合,说自己姓朱,陈大人说你是养子。我们再行造势,得十三世家支持,登临宝座,成为真王,岂不是顺理成章?”
水轩志颇为激动,道,“天变越来越剧烈,这正是豪杰崛起的时机!西牛新洲已经六千余年没有真王了,是该重现真王时代了!真王时代,一切更为美好,真王时代,百姓安居乐业,真王时代,是有仙人的!大乘,再也不是境界的极限!”
陈实面色淡然,打断他:“水长史,你知道我为何杀公子么?”
水轩志微微一怔,道:“你为了登临大位,必要除掉公子,因为公子是你的竞争对手!”
陈实颇为失望,摇头道:“我杀公子,是因为被公子迫害的那些孩童让我感同身受,是因为我见到了太平门你们的作为,是因为我见到过天姥会里你们的无恶不作。我去过拱州,去过浴都,我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水轩志皱眉,语重心长道:“为了大义,为了大业,为了让将来黎民百姓生活得更好,不必担惊受怕,不必受邪祟折磨,我们需要很多钱,需要很大的权力,需要有牺牲!这些牺牲,是必要的!”
“水长史,你与公子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你就是公子。”
陈实回头看了众人一眼,道,“你们都是公子。但我不是。你们让我害怕知道吗?
“我害怕你们割掉我的神胎,还说这是大义,你必须牺牲。我害怕你把我拐卖,割掉我的膝盖,切掉我的双臂,让我去乞讨,还说这是必要的牺牲!
“我怕你们把我关在笼子里,让我去阴间偷采白莲,随时可能被鬼神吃掉!我怕你们买来女孩,强迫他们去青楼卖春还说这是必要的牺牲!你知道么水长史,是我怕你们,不是你们怕我!我特别怕,做梦都怕!”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水长史,我必须要杀掉你们。如今我打不过你,打不过你们,所以心平气和的与你们说话。但将来,我一定会杀掉你们。你们应该躲起来,趁我现在还不够强,躲得越远越好。”
他言语中难掩杀心:“但是你们放心,你们躲到乡下,我会寻到乡下杀掉你们。
“你们躲在权贵家里,我会杀到权贵家里干掉你们。
“你们躲在茅坑里,我会把你们的脑袋按在茅坑中杀掉你们。
“你们躲在老鼠洞里,我会寻到老鼠洞杀掉你们,还要让老鼠吃光你们的血肉。”
水轩志握紧拳头,一缕淡淡的杀气溢出。
陈实不以为意,悠悠道:“水长史,你们借大义之名作恶太多,勇于牺牲别人,不敢牺牲自己。”
水轩志眼角跳动,声音沙哑道:“你可知我是大乘境界,我杀你只需一念!”
陈实淡淡道:“杀金科状元,与朝廷对抗?你有这个胆,现在便可以动手。你与公子那等蝇营狗苟之辈,没有任何区别。躲起来吧,像老鼠一样躲起来,直到我去寻你,杀掉你。”
水轩志双手颤抖,面色阴晴不定。
这时,吏部郎中向云飞向大人从这边路过,看到他们,不由皱眉,呵斥道:“辅正阁早已经散了,公子都死了,你们还聚在这里做什么?退下!都退下!”
他走上前来,呵斥水轩志。
水轩志看到他身上的官服,微微躬身,向后退去。
向云飞抓住陈实的手腕便向内城走去,低声道:“你与这些亡命之徒说什么?不要命了!”
陈实回头看了水轩志等辅正阁的人一眼,笑道:“干大事而惜命,图小利而忘大义,自以为豪杰,其实志大才疏,草包无疑。这些人与公子一样不能成事。他们不敢害我。”
向云飞怒道:“那也难保万一!说不定真有个愣头青呢!别人是烂命一条,你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以后这种事,你能避则避。”
他拉着陈实来到内城,这才放开陈实的手,舒了口气,道:“你杀了公子,坏了不知多少人的大事,很多人都想要你的命!这些日子你最好不要抛头露面!我送你回陈府!”
他与陈实并肩而行,这时,背后传来一个柔柔怯怯的声音。
“老向,我找回儿子了。”
向云飞身躯大震,不由停下脚步,僵在原地。
那个声音在他身后道:“老向,我找回天雨了。你回头看看。”
向云飞转过身,泪眼朦胧的看去。
他的挚爱沙秋桐,牵着儿子向天雨的手,站在乾阳街上。
沙秋桐像是三十年前那般,红颜依旧。
向天雨也仿佛没有长大,还是孩提时的模样。
“爹,我回家了。”
那孩童怯生生道,“我在阴间迷路了,这些年一直在想你和娘……”
向云飞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下来,向他们娘俩踉跄走过去,一手抱着沙婆婆,一手抱着向天雨,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陈实望着这一幕,时光仿佛断续了三十年,这一家人经历了生死别离,又再度团聚。
他知道,这种团聚只是暂时的。
沙婆婆和向大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三十年前了。
翰林院,张悠在翰林院中做编修,是七品官,比陈实稍低。
这日,他迎来一位客人。
张悠听闻此人前来拜访,急忙匆匆迎迓。
来人是个容貌俊朗的年轻人,与他差不多年岁,二十许岁的模样,衣着简朴,身着黄衣,没有刺绣,没有纹饰,衣襟也是同样的颜色,头顶也没有戴金冠,只是用绸带挽住头发。
“张悠,不必多礼。我听闻你在此地为官,前来见一见你和公子。”
黄衣青年道,“我刚到西京,便听闻公子已故,令我不禁惋惜。”
张悠躬身道:“公子的确已经身故,无咎兄,我带你去他坟前祭奠。”
黄衣青年轻轻点头:“有劳。”
张悠在前面引路,道:“无咎兄,你难得出山一趟,是什么原因让你走出绝望坡?你此来,肯定不是单纯为了看望我和公子。”
黄衣青年道:“西京阴间那件宝物已经成熟,正值出世之际,因此我前来收取。”
他们来到公子坟前,黄衣青年上香撒酒祭奠,幽幽道:“公子死于何人之手?”
“新科状元,陈实。”
黄衣青年闻言,惊讶道:“十一年前的孩秀才陈实?他没有了先天道胎,怎么又复生了,还能杀死公子?他的实力,比你如何?”
张悠道:“只强不弱。”
黄衣青年思索片刻,道:“我该见一见他。”
第312章 尊主之上
第312章 尊主之上
陈实回到陈府,没有看到陈棠,心中不禁纳闷。
“我爹不上朝后,就很少出门的,天天呆在家里,左眼看我觉得我不顺眼,右眼看我觉得我不顺眼,挑三拣四的。今日怎么舍得跑出去了?”
他把娘亲的轮椅推出来晒太阳,给娘亲活动筋骨,疏通经络。
陈实为娘亲剪好指甲后,又为她活动一根根指头关节。
这种事情是陈棠来做的,不过陈棠不在家时,便由陈实代劳。
船夫船姑父女二人去了阴间,一去便是一个多月未归,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这二人能否救下娘亲的魂魄。
“父女二人很机灵,应该不会遇险。”他低声道。
陈实坐在娘亲身边,元神力场缓缓铺开,将娘亲笼罩,然后默默催动太上日月混元经。
娘亲体内的气血,随着日月流转而动,渐渐旺盛。
陈实起身,轮椅上的娘亲也同时起身,陈实左手牵引元神力场中的太阳,娘亲也与他做出同样的动作,双足分开,左手揽日,右手揽月。
陈实缓缓而动,将太上日月混元经的功法动作,徐徐施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