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孙围绕着这辆宝辇转了四五周,恋恋不舍的离开。
而茶楼中,严羡之和张甫正面对面而坐,两位老人望着被金红缨拽走的萧王孙,迟迟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茶水有些凉了,张甫正才不疾不徐道:“严阁老,你我这一仗,我打赢了。你认不认?”
严羡之运转法力,温热茶水,端起茶杯,肃然道:“甫正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没想到一肚子才学,胜我百倍。我也没有料到,你居然游走在三方势力之间,犹自游刃有余,若非陈实最后一击出乎你的预料,你竟能全胜!我不如你,输得心服口服!敬你一杯!”
张甫正端起凉茶,笑道:“能得羡之兄如此赞誉,我此生足矣。”
两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严羡之命小二换一壶热茶,为张甫正斟茶,道:“可是,陈实杀公子一事干系极大,后续该如何解决,这才是一个大大的难题,考验首辅的本事。大明千疮百孔,内阁首辅没有一手裱糊匠的本事,早就垮了。甫正能否教我?”
张甫正笑道:“羡之兄做阁老这么多年,肯定早有腹稿。但羡之兄既然相询,那么我姑且一言。”
他顿了顿,道:“公子已死,树倒猢狲散,一切一了百了,不用管他。公子安插在朝中和地方的各种势力,该拔掉的拔掉,该收编的收编,毕竟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严羡之轻轻点头。
张甫正继续道:“陈实的状元之名,给他,不能有任何责罚。一是彰显朝廷公正,二是堵住陈实陈棠之口,三是陈家三代积累,虽人丁单薄,但力量已然可以匹敌世家。朝廷对强大的力量,须保持一定的尊重。”
严羡之道:“只恐公子余部,不肯善罢甘休。”
“那是他们与陈实的事,与朝廷无关。朝廷对陈氏父子还是以怀柔为主。”
张甫正饮茶,道,“至于第三,便是如何对十三世家这些年的辛苦,须得有个交代。导致这个局面的人,须得面临惩罚。”
严羡之叹道:“这一点,才是最难的一点。”
张甫正轻轻点头:“这一点的确很难。羡之兄,这顿茶,你请了。”
严羡之道:“我请。”
张甫正起身,走下茶楼,又停下脚步,回头道:“你什么事都没做,我做了所有事。我处处赢,处处胜你,让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严羡之笑道:“这个时候的大明朝,有时候不做事就是赢。做了事,反倒是错的,会输。”
“不做事才是对的?”
张甫正一边摇头,一边哈哈大笑,转身下楼。
严羡之等了片刻,来到窗边,居高临下看去,只见车夫打开车辇门户,张甫正弓腰走了进去。
车辇启程,离开西京。
今天早上,张甫正的辞呈已经递交给内阁。
张甫正做了所有事,严羡之没有做任何事,但张甫正偏偏做错了,不得不给十三世家一个交代,辞去首辅一职。
严羡之,又一次成为首辅。
严羡之下楼的时候,茶楼里的说书人还在讲陈实与公子之战的事情,说得声泪俱下,将状元陈实描述得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严羡之站在人群中听了片刻,摇了摇头,心道:“这些升斗小民所知的,只是表象,片面,情绪行事罢了。”
他走出茶楼,慢吞吞的向内城走去。
街头巷尾,也都在议论陈实与公子的一战,将陈实杀公子一事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宛如亲眼所见。
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有些荒唐至极,有些却分析得头头是道。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这些非议,将会在一个月后悉数平息。黎民百姓,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孰是孰非,与柴米油盐何干?”他心中默默道。
他一路听着人们的议论,进入内城这才消停一些,他来到文渊阁,进入内阁,落座下来。
此刻,内阁其他十二位大臣已经在等候他,一双双目光聚集在他的脸上。
严羡之微微一笑,道:“诸君,状元之名,该定下了。”
“阁老,陈实杀公子一事……”
“历代状元之争,难免伤亡,此乃不幸之事,内阁慰问任沐家属,朝廷给些体恤。”
严羡之道,“还有,兵部尚书任嚣丧子,内心悲恸,年纪又大了,朝廷不应该耽误他养老了。明日早朝,劝退吧。”
十二大臣默默点头。
夏沧海询问道:“那么,还有陈棠陈大人呢?户部右侍郎掌管八库四仓,这些年他只怕捞了不少油水吧?”
他忍不住有些不忿,道:“户部尚书崔大人,像个傻子一样,浑然不知陈棠贪了多少!”
崔百和挂着户部尚书的名,同时也是内阁大臣,就在文渊阁中,闻言面色涨红,拍案怒道:“夏沧海,你去户部做尚书,你也能被他蒙蔽得像个傻子!在座的哪个不认为他陈棠是股肱之臣?哪个不认为他是栋梁之材?哪个发现他贪了三十七尊符神天机?你们都觉得他是大才!”
夏沧海冷笑道:“他不在我手底下做事,在你手底下做事!你的人贪了这么多,打伤了文武百官,连几位老祖都被他伤了,马家老祖还被打断了腿!”
马隶书马大人有些不快:“什么叫马家老祖被打断了腿?李家老祖就没有被打断腿?李家老祖被陈武欺辱,打得重伤不起,伤势刚好一点,又被白衣仙女打得重伤不起。伤势刚好一点,又被陈棠打得重伤不起……”
李孝爽李大人拍案怒道:“马隶书你什么意思?十三世家同气连枝,哪家老祖没有被陈武打过?哪家老祖没有被白衣女仙打过?他们若非走得早,这次也要被陈棠打!”
……
十二位大臣吵作一团,险些打起来。
严羡之由他们去吵,心中颇为无奈:“大明裱糊匠,就是裱糊这些事情。”
待到众人吵累了,夏沧海问道:“阁老,陈棠作恶多端,贪赃枉法,该如何查办?”
“查办?查办什么?谁来查办?”
严羡之双手一摊,惊愕道,“老夫不去查,谁去查?夏大人你来查?还是马大人你去查?贪了点儿钱财算什么?户部不还是运行得好端端的?朝廷不还是好端端的?是你李大人没有贪过,还是你崔大人没有贪过?或者是高大人,费大人?”
众人各自不再说话。
夏沧海忍不住道:“那也不能让他继续在这个位子上。他担任户部右侍郎这些年,能贪出三十七尊符神天机,再坐下去,他能攒出多少符神天机我都不敢想!要不,把他的职位往下面放一放?”
严羡之摇头道:“你不怕他家三十七尊符神天机,我还怕呢。陈棠大人在户部勤勤恳恳,功劳甚大,岂能降职?当升职!不如就晋升荣禄大夫,官居从一品。各位以为如何?”
十二位大臣会心一笑,纷纷点头称妙。
此举明升暗降。
户部右侍郎,官阶三品,荣禄大夫,官阶从一品,看似连升两级,但右侍郎掌管八库四仓,荣禄大夫空有虚名而无实权,算是将陈棠升官后架空,让他接触不到任何资源。
“阁老,还有陈实这个状元如何安排?也须得给他一官半职。”
崔百和道,“陈实正在广积库担任大使,依我看,他比他爹好不了多少。这广积库,只怕成了陈状元的老鼠仓了。”
严羡之笑道:“自然是升他的官,大使不过九品官,先升三级,去翰林院做个史官修撰,不负他的文采。”
众人齐齐称妙。
至此,内阁计议已定。
第二日,朝堂上颁布内阁旨意,一大批官员被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兵部尚书任嚣也乞骸骨,告老还乡。
另外,裁撤辅正阁,辅正阁官员不再录用。
此事让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另外,陈棠升官,也引起一番轩然议论。
十三世家被陈氏父子搞得头疼,但严阁老出手,便将这场风波,轻轻地平息下来,令人不得不叹服。
又过几日,朝廷放榜,陈实为金科状元,张悠为榜眼。
第三名探花又引起不小的轰动,是一个名叫胡菲菲的女进士。
盖因十三世家的子弟折损惨重,其他世家子弟也打不过胡菲菲,又有狐族的枕边风吹着,这探花便莫名其妙的落在胡菲菲的头上。
探花后,便是二甲进士名额,三甲进士名额。
洋洋数百人,位列金榜之上。
又过两日,朝廷安排官职,很多进士都有官职安排,或者地方,或者在西京做芝麻小官。
陈实官职也下来了,是翰林院史官修撰,从六品,已经算是不小,只不过也是个闲职,没有实权。
陈实对此浑不在意,去翰林院的衙门签个到,便回家休息,乐得清闲。
他把石矶娘娘和参草娃娃以及其他灵药从陈棠那里讨回来,又讨回小诸天。石矶娘娘再度进入他的小庙,心满意足,待看到庙里自己的神龛上已经有了个白衣女子,不由脸色顿变,便要发作。
不过,她感受到这女子身上的气息,突然平和了许多,乖乖的坐在第三个神龛上。
陈实也有些诧异,心道:“石矶娘娘这些日子改性子了?居然没有把这个女举人撵下来。”
他也有些诧异,这位女举人,已经昏迷很久了,在他的小庙中修养这么久也没能醒来。
他的元神坐在中央的神龛上,左右有“女举人”和石矶娘娘,真气变得无比纯粹,道身自然成就。
这时,陈府外传来喧哗声,陈实走出看去,却是胡广汉、田月娥等数百位举人进士来到陈府外求见。
陈实连忙请他们进陈府,不过人数太多,陈府太小,站不开,于是便只能在乾阳街上说话。
“恩师,学生等人授了官职,将要去地方上为官,今日前来向恩师告辞。”
众人纷纷拜下。
陈实连忙搀扶他们,笑道:“你我都是同一届的举人进士,如何敢做你们恩师?”
他逐一询问这些举人进士,众人的官职都不大,多是地方县城的县丞、主簿,好一点的便是州府的判官、经历、知事,都是做实事的位子,不像他这个史官修撰这么虚。
陈实又一一询问他们修行上是否有难题,临场为他们解答,又留下众人的千里传音符。
到了辞别的时辰,众人齐齐拜下。
“恩师,我等此行路途遥远,不知生死,今拜别恩师,愿来日,还能到恩师面前,请恩师耳提面命!”
第311章 上天入地也要杀掉你们
第311章 上天入地也要杀掉你们
陈棠看着乾阳街上,陈实送别一众举人进士的一幕,心中有些莫名的感触。
这一幕水到渠成,不似公子那样刻意为之。
“这些人被朝廷故意打散,就是害怕他们聚在小十身边,会变成一股不可掌握的力量。”他心中默默道。
不过朝廷没有注意到一点,田月娥等人尽管被打散了,但他们同时也是红山堂符师会的一员,他们去了西牛新洲五十省各地为官,必然也会将红山堂在各地建立起来。
那时,红山堂符师会满地开花,势必不再是偏安一隅的小势力,而是会突然间壮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户部衙门把我撤下来,我原本留在户部衙门里的人手,只怕也会被他们逐一替换。”
陈棠突然想到,这些官吏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与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倒了,这些官吏也干不下去,不如让他们索性也去红山堂做事。
红山堂扩张,势必会有许多空缺,正适合容纳这些人。
“还有我,荣禄大夫无所事事,也可以去红山堂干点事情,免得闲在家里,惹小十看见我就烦。”他心道。
他想到这里,立刻离开陈府,前往高山县,见过玉天城玉堂主,说了自己的打算。
玉天城又惊又喜,连声道:“陈大人肯加入我们红山堂,红山堂上下自然蓬荜生辉,欢迎之至!”
两人详聊,陈棠说起自己的想法,打算把在户部做事的小吏引入红山堂,在红山堂在五十省各地都办堂口。
玉天城双眼放光,与他越聊越投机,忍不住道:“老大人能来红山堂太好了!有老大人相助,红山堂势必前途无量!敢问老大人,在天庭里是什么代号?”
“什么?”陈棠没有听清。
玉天城询问道:“老大人在天庭的代号是?”
陈棠懵了:“什么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