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剑正色道:“此人留下了马脚,因为他还带来了一条狗。”
李可法怔住,他并未看到地上的狗爪印。
水牛县衙的几十个衙役,都没有发现狗爪印。
“地上有狗啃过的骨头。”
诸葛剑手心里托着一块骨头,道,“这种咬痕,是犬齿留下的痕迹。而且在桌子上,还有一些朱砂粉尘。那么来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此人必是带着一条黑狗的符师,公子请他来,是来画符的!画符要用黑狗血,黑狗血阳气最重,是研磨朱砂的好材料。因此这条狗必是一条黑狗!此人身材矮小,又是符师,带着一条黑狗,想要查出他的身份,并不麻烦。”
李可法闻言,舒了口气,符合这种身份的人实在太少了。
“还有一条途径,那就是招来我儿的魂魄,问出真凶。”
李可法道,“你去备些招魂符,准备招魂。我也想见见我儿……”说着,眼圈不禁红了。
诸葛剑迟疑一下,道:“大人,属下适才已经自作主张,已经招过一次魂。没能召来公子的魂……”
李可法怔住,不解的看向他。
诸葛剑小心翼翼道:“不仅召不来公子的魂,其他人的鬼魂也无法召来。死在这个符师手中的人,魂魄都消失了。”
李可法怔然的站在那里,神态颇为悲凉:“我儿的魂魄消失了?此人在杀人时,还能把我儿的魂魄吃了不成?”
诸葛剑想了想,道:“属下有个猜测,那就是此人身上必有邪祟。只有邪或者祟,才有能力吃掉鬼魂。这个符师,可能养了邪祟,也可能是被邪祟附身。”
这种事情之前也出现过,邪祟附身,混迹在乡镇中吃人,可以在短短几天功夫便将一个镇子里的人吃光!
李可法吐出一口浊气,道:“诸葛典史,擒拿这个带着黑狗的矮小符师,便交给你了。不要杀了他,我一定要亲自审讯他,亲自剖开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祭奠吾儿在天之灵!”
诸葛剑躬身称是,传令下去,让衙役前往各个路口、驿站、村庄,搜寻带着黑狗的符师。
爷孙二人回到黄坡村,和往常一样,爷爷去煮药熬药,陈实服药泡药浴。到了深夜睡梦中,突然,陈实只觉心脏一阵抽搐,顿时被钻心的疼痛惊醒!
他心脏剧痛的毛病再度爆发!
自他修炼三光正气诀以来,这些日子都没有再犯过这个毛病,没想到此次来得如此猛烈!
他胸口的青色鬼手五指死死捏住他的心窝,让他胸口肌肉紧缩,心脏像是要被捏爆了一般!
陈实身躯颤抖,抽搐,身体僵硬,青筋绽出,疼得完全无法呼吸,脸色很快便被憋红!
红色渐渐变成紫色。
他无法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无法呼唤爷爷救命!
过了良久,陈实浑身大汗淋漓,汗水几乎将被褥湿透,才喘出第一口气。
有了这一口气支撑,他像是抓到了一线生机,急忙调动三光正气诀,全力与握住自己心脏的青色鬼手对抗!
到了下半夜,他才将青色鬼手压制住。
青色鬼手的五指插入他的胸膛之中,此刻缓缓舒展,疼痛越来越低。
陈实心有余悸,此次的青色鬼手握住他的心脏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重,时间都要长,若非喘出第一口气,他只怕要直接疼死在床上!
“难道是我白天诛杀李箫鼎时,消耗过度,身体压不住鬼手印,所以这个毛病才会爆发?”
陈实仔细想了想,自己诛杀李箫鼎等人时,的确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想来是消耗太多。
“爷爷的药可以压制青色鬼手,但好像效果越来越低了,只有三光正气诀还有用。我必须要尽快再去一趟真王墓,得到全本的三光正气诀!”
三光正气诀是他目前得到的,唯一可以压制青色鬼手的功法,是陈实的唯一救命稻草。
“只是要得到三光正气诀,必会惊动鬼神领域。”陈实皱眉。
上次他能走这么远,靠的是赵二姑娘给他的灵脯中的灵力支撑,现在没有灵脯,便只能靠自己的实力。以他现在的实力,恐怕还是无法在真王墓的鬼神领域开启之前,来到石碑前。
“我必须先去荒山破庙修炼一段时间,让身体更强,才能再闯真王墓!”他下定决心,这才睡下。
陈实的生活又变得与往日一样,早起吃饭,和全村的狗决斗,偷西瓜,祭干娘,听书生鬼答疑解惑,然后前往荒山破庙修炼三光正气诀,晚上回家吃药泡澡。
这日,陈实刚刚在村外祭拜了干娘,正在听朱秀才讲经,突然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行十多位衙役快马加鞭从驿道疾驰而过,尘土飞扬,如同一朵朵雾气,向着黄土坡而来。
“又是六扇门!”
陈实好奇张望,疑惑道,“新乡县的六扇门,不是被芳甸村的干娘杀光了么?尸体都被鬼新娘带走了。”
说来也怪,鬼新娘这个祟自从那晚便没了消息,关于突然出现的新山荒庙,也无人过问,甚至连六扇门死了三十多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很是古怪。
陈实原本对杀死李箫鼎一事,一直惴惴不安,唯恐被人查到头上,但这件事好像也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朱秀才冷笑道:“这有何奇怪?所谓六扇门,便是茅房里擦屁股的厕纸,不过消耗品罢了。这等穷酸秀才,西牛新洲每年都会多出上百万,死几十个也不打紧,只要县老爷下榜,便会有不知多少秀才削尖脑袋往里钻。”
陈实知道他说得没错,修士考上秀才之后,倘若考不中举人,便也只能四处讨生活,县衙的衙役好歹是大明的公职,只要有空缺,秀才们也是趋之若鹜。
“吁——”
那十多个衙役突然喝住马,为首一人下马,快步来到黄坡上,笑道:“小兄弟,我乃水牛县典史诸葛剑,你叫什么名字?”
“诚实。”
“诚实小兄弟,我想问一下,黄坡村是否有一个叫陈寅都的符师?”
陈实眨眨眼睛,道:“有一个叫陈寅都的。你找他有何贵干?”
诸葛剑满面笑容:“这个陈寅都身材有多高?”
陈实道:“跟你差不多高。”
诸葛剑微微皱眉,身后几个衙役纷纷道:“头,看来案子不是陈寅都做的。现在怎么办?”“我们这些日子跑遍了附近的村落,县镇也都派了人手,那个杀人符师还能飞了不成?”
诸葛剑也有些头疼,这些日子他四处探查,各个县城和镇子都没有寻到可疑的人,原本以为乡下会有,但寻遍了大大小小的村子,都没有寻到符合身材矮小带着黑狗的符师。
“难道我的方向错了?”
他正欲打道回府,突然只见一条大黑狗一路小跑,奔上黄土坡,向着树下的小男孩摇摆着尾巴。
黑狗长得慈眉善目,竟似在发笑一样。
树下的小男孩抬头笑道:“典史大人,我爷爷叫我回家吃饭了。”
诸葛剑点了点头,看着小男孩和黑狗离去的身影,脑中突然如有雷鸣。
“杀人者,倘若不是身材矮小的成年人,而是孩童呢?一个肉身强横的孩童符师!”
第14章 君子不伤善人
陈实觉察到背后一双锐利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这双目光侵略性极强,甚至刺激到他的气血,让他体内气血流淌,不觉生出应激反应。
然而陈实却生生压制住这股应激反应,不动声色。
他脚步虚浮,与正常孩童并无区别。
黑锅偷偷打量小主人,只见陈实脸上挂着笑容,只是笑容越来越僵硬。
“我实在想不通,我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
陈实百思不解,心道,“杀过人,伪装成正常的样子,就这么难吗?”
玉带河边传来啜泣声,陈实停下,向河边看去,只见一个妇人带着篮子,正在河边烧纸。他认得那妇人,是邻村的女人,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间,便在此地哭了很久。
“玉栓,跟娘回家,娘好想你。”河边传来妇人的呼唤。
“好像今天是她儿子淹死的日子。”
陈实望向玉带河,河面上,那三个孩童水鬼又出现了,其中一个孩子应该是妇人的儿子,焦急的喊道:“娘,别哭了!我在这里!我没丢!”
“娘,我一直都在这里,你看看我!你怎么听不见我说话?”
“娘,我脚抽筋,陷淤泥里了!你快来救我!”
……
陈实来到河边,那妇人显然是看不到自己的儿子,也听不到儿子的话,只是低低的哭。
那個叫玉栓的孩子跑过来,急得围绕她团团转,却怎么也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风儿卷着纸钱的灰烬,飘上空中。
诸葛剑带着其他衙役追过来,勒住马,却见陈实脱掉衣裳,只穿着一条短裤噗通一声跳入河中,一个猛子向深水扎去。
诸葛剑看了看那妇人,又看了看水面荡起的水花,微微皱眉,突然取出一张黄符。
此符乃天眼符,可见鬼神。
黄符晃动,燃烧,诸葛剑渐渐可以看清另一个世界,只见玉带河下两个水鬼如同水中的大鱼,一个勒住陈实的脖子,一个抱住陈实的双腿,正打算溺死他。
陈实的力气却大得出奇,两个水鬼根本拖不住他,反倒被他带着游向深水。
两个水鬼八爪鱼一样趴在他的身上,陈实则在手脚并用,往淤泥里挖,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大人,这个孩子好像被水鬼缠住了。”一众衙役向河中张望,看不到河下的景象,道。
诸葛剑却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默默道:“这么大的力气,这么长的气息,应该可以做到一丈杀人。”
李家营地的那个凶手,便是在一丈的距离,来去如电,夺人性命,如探囊取物,甚至让神胎境的修士连施展法术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他冒着被水鬼溺死的凶险,打算做什么?”
这时,陈实像是在淤泥里挖到了什么,加快了速度。诸葛剑怔住,只见陈实从淤泥里拉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像是人。
待上面黑色的淤泥被水冲去,才发现是一具十来岁孩童的骨骸。
陈实抱着那具骨骸向上游,然而那两个水鬼却死死的抓住他的两只脚,陈实胸腔中的气已经消耗殆尽,此刻力量越来越小,渐渐地无法与那两个水鬼抗衡。
眼看他便要被溺死,突然另一个年纪较小的水鬼游过来,冲着那两个水鬼便打,扬着拳头锤他们,一边锤一边哭,不知在说些什么。
诸葛剑的天眼符只能看见鬼神,不能听到鬼神,也不知那个小水鬼说的是什么。
不过另外两个水鬼却显然能够听到,就放开了陈实的双腿。
陈实用余力游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他险些就被溺毙在河水中!
他定了定神,抱着那孩子的骨骸一步步向岸上走去。岸边烧纸钱的妇人泪眼朦胧中,看到他沐浴在阳光下,抱着一具孩童尸骨走来。
陈实将骨骸放在地上,妇人扑过来,骨骸脖子上有长命锁,锁上刻着“玉栓”的字样。
妇人禁不住大哭起来。
“娘,你找到我了!”
适才那个营救陈实的水鬼孩童很是欢喜的跑过来,却见自己的娘亲哭得更狠,也禁不住哭出声来,“娘,你别哭了,你找到我了,怎么还哭?你一哭,我也想哭……”
“玉栓,娘找到伱了,娘带你回家。”
玉栓娘抱起孩子的骸骨,看了看陈实,又跪了下去,对着陈实磕了不知多少个头。陈实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到玉栓娘走后,陈实站在岸边发呆。
“你是个水鬼,你也有娘,可是就我没有。”他扣着指甲盖中的淤泥,低声道。
河水中,另外两个水鬼眼巴巴的看着他。
陈实见状,又噗通一声跳入河水中。
“好长的气息!”
诸葛剑勒住胯下躁动的马,看着陈实再度扎入水中,眼中精光闪烁,“如此长的气息,表明他五脏内壮,他的拳脚必定极快,宛如铁锤、斧头!他若是寻找机会,可以在短短一息内,杀掉九位神胎境修士!”
他的目光又落在岸边的大黑狗黑锅身上,心中默默道:“一个十来岁的小符师,是万万不会引起他人的防备的,所以给了他出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