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这是傅磊生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然后便冒出新的念头:“我是不是该降妖除魔,舍生取义?”
他想了想,自己还不想舍生取义,于是便心安理得的跟着陈实一起离去。
黑锅躲在屋檐下,身上没有被淋湿,见到他们过来,慌忙起身,跟着他们离去。
天空中下起了雨,这雨初时并不大,淅淅沥沥,但渐渐地就大了起来。
河面哗啦啦作响,从河道两岸探出不少石质龙头,正在向外喷着水流,注入清渠河。
如今画舫已经歇业,不远处的码头船夫父女正自泊船,头戴雨笠,穿着蓑衣,辛苦操忙。
“阿爹,快看!快看!”
船姑看到岸上的两人一狗,急忙拽了拽船夫,向岸上指了指。船夫看去,不由愕然,惊异道:“见了鬼了!找李家寻仇,竟然还能活着!真是活见鬼了!”
父女俩目送二人一狗走远,船姑突然叫道:“阿爹,船,船!”
那画舫没有泊好,险些被水流冲走。父女二人又是一番忙活,这才将船栓稳。
陈实和傅磊生太疲惫,没有注意到他们,但黑锅却停下脚步,向河对岸望了望,然后跟上陈实。
父女二人的对面,一排房屋的屋檐下站着一只青色的羊,人立起来,靠在沿街的门面上避雨。
青羊的蹄子不是蹄子,而是利爪,正笨拙的握着一支笔,另一只手拿着一册白纸书,在上面涂涂画画,画的正是陈实祭起黄虎,拍死曾先生的情形。
那只青羊怎么也画不好,探头去看旁边的虬髯大汉,只见虬髯大汉画的惟妙惟肖。
“小十说的没错,他的确可以催动山君。”
虬髯大汉放下笔墨,愁容满面,道,“祭起山君的坐骑杀敌,嘿嘿,这是多大的脸?不怕遭天谴么?”
青羊连连点头,也是愁容满面:“今天能祭起山君坐骑,明天就敢祭起山君!”
山君是何等存在?
乾阳山的守护者,乾阳山所有生灵的君王、君主,祭起乾阳山君杀敌,比祭起大蛇玄山或者陈寅都杀敌还要大逆不道百倍!
“最关键的是,这座小庙到底是什么来头?”
虬髯大汉道,“这小破庙,为何能够役使乾阳山君?”
青羊思索道:“小破庙是小十的石头干娘给的,石头干娘又是什么来头?”
两只大邪祟面面相觑:“陈寅都,给小十找到的干娘,到底是什么?”
他们百思不解,卷起画卷,抓起墙角的雨伞,一前一后离去。
“走,去找沙婆婆!对了,你发现没有,小十家的黑狗一直在监视我们!”
“我也发现了,我们监视小十,它监视我们!这厮越来越不像狗了!”
新乡县的万魂幡早就感应到了两大邪祟的气息,但是幡中八千千锤百炼的怨灵,生生被两大邪祟的气息压制,无法动弹。
待到他们走出新乡县城,万魂幡的威力这才恢复。
陈实经过文庙,雨势愈发大了,文庙的祭祀已经结束,神降完成,秀才们早就各自回家。
他望了望文庙,想起自己获得神胎的执念,心中觉得有些失落。
但随即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先天道胎,比得上大老虎么?”他心中暗道。
虽是大雨倾盆,但陈实还是与傅磊生一起乘坐木车,趁着雨夜前行,来到乡下。
李家家大势大,奈何不得陈实,还能奈何不得傅磊生?
所以傅磊生决定去乡下躲避一段时日。
因为天色已晚,所以他先住在陈实家。
陈实去村里借一些蔬菜肉蛋,黑锅系上围裙,给他们炒了四个菜。
傅磊生呆呆地看着这条黑狗忙前忙后,又烧了一个汤,还打算给陈实煮药熬药,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陈实,你有没有发现,你家狗子有些古怪?”他实在忍不住,悄声道。
灶台边正在烧火的狗子支棱起耳朵,慢慢转头,幽怨的瞥了他一眼。
陈实叹了口气,道:“先生吃菜。我们穷人家的狗子就是这样。”
傅磊生狐疑,心道:“这狗皮下是个人吧?这狗子绝对有问题!”
第二天起来,他看到正在烧早饭的黑锅,竟觉得狗子这么做是正常的,绝对没问题。
“糟糕!我被这狗子影响心智了!”
傅磊生毛骨悚然,“陈实家里有邪祟,就是这只狗子!它又看我了……我想多了,这狗子明明很正常。”
第105章 你们都不正常
傅磊生对黑锅的印象和记忆处在时而清醒,时而浑浑噩噩之中。
黑锅多看了他几眼,他便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对这条狗的印象,甚至模糊了狗子的作用,于是就化解了对黑锅的误会,觉得一切正常起来。
他再看黑锅,无论黑锅做出任何事,他都觉得理当如此。
——家里养一条狗,总是能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些东西。因此他觉得自己被狗子影响,也是正常。
“我们乡下不比城里,我们乡下经常闹邪祟。”
陈实祭拜了干娘,又给朱秀才上香,做好了早课,向傅磊生介绍乡间的风土人情,道,“白天的时候,月亮只冒出月牙,出来的往往是较弱的邪祟。到了晚上轻易不要出门,邪祟比较厉害。出门之前须得做好准备,备上桃符悬挂四周,最好能提着一个画满了五阳雷照符的灯笼。灯笼上最好再画一个泰山奶奶。记得是画满,少一个地方不画都不行。还要提防鬼吹灯,有些小鬼从地底钻出来,对着灯笼就吹,吹灭了,就会一拥而上把你吃掉。”
傅磊生用心记下要点,他可能要在乡下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到县城。
乡下安全,犯了事躲到乾阳山,衙役很少会寻到乡下,往往只是搜寻一番了事。
他听陈实说,镇上的私塾先生死了,一直没有新的先生,便打算做回老本行,在桥湾镇上开一家私塾。
“……路边的黄瓜是可以摘着吃的,但是要洗一洗再吃。乡下丫头撵的鸭子,你可以抓住一只,握住鸭脖子勒索鸭蛋。那边田里的瓜也随便吃,只要跑得比五竹老太太快,一般没事。”
陈实有条不紊的介绍,这时,五竹老太太从瓜田里钻出来,笑呵呵的问道:“小十,你考秀才,中了么?”
“中了。”陈实道。
五竹老太太于是转身摘了几个西瓜和甜瓜,塞到他的怀里,笑道:“小十出息了。你爷爷若是在世,还不得摆几桌喜酒,热热闹闹的?别嫌东西少,你先吃着。若是想吃瓜,到地里自己摘。”
陈实第一次感受到了秀才老爷的威力。
“在乡下考中秀才,是头等的大事,按规矩是要摆酒的。”
陈实向傅磊生道,“不过我家就我一個,不用摆了。”
傅磊生摇头道:“秀才可没什么用。到了县城还好,秀才不算多,但是到了省城,满大街都是秀才,一砖头能拍死俩。等到了西京那种地方,秀才更是多的吓人。”
“我们乡下人不知道。我们乡下人以为考上秀才,就是出人头地,就是官老爷了。”
两人从邪祟说到乡村风俗,又渐渐地聊到陈实脑后的小庙上。
傅磊生原本觉得小庙取代神龛,离经叛道,但陈实却说,小庙的功能与神龛一样,都是供养神胎的地方,而且神龛,也是放在庙宇之中,所以多出一个小庙并无不同。
“而且,神胎在神龛中,神龛在庙中,免于风吹雨打,还能上香,岂不是更加尊师重道?”
傅磊生想了想,觉得大有道理。
黑锅对小主人钦佩万分。
他居然没用法术,便让傅先生看不出异状,比自己厉害多了。
两人聊到最后,还是聊到法术之上。
傅磊生毕竟是私塾先生,基础扎实无比,看出陈实修炼的子午斩邪剑,招法上存在许多细微的错误,于是帮他纠正子午斩邪剑的姿态,让他发力更为标准。
陈实改正之下,六招剑法的威力变得更强。
傅磊生骇然。
子午斩邪剑有着威力和距离上限,到了上限便无法提升,没想到陈实居然还能继续提升!
经他点拨,陈实的剑气威力比县试时更为强横,县试时,陈实的刺剑式可以直达八十余丈之外,如今已经可以做到百丈!
傅磊生定了定神,道:“陈实,你的子午斩邪剑发挥的范围较远,但距离越远,准头便越是不行,百丈之外,目标已是肉眼难以分辨,准头便需要时常练习。”
他用剑气削了十几根木桩,立在百丈外,木桩上放着一块块鹅卵石,道:“你以来练习法术准头,待到能够百发百中,再一边奔跑,一边练习。待到依旧能百发百中,便练习击中飞速移动的物体。若是还能百发百中,则技击杀敌,无不得心应手。”
陈实的子午斩邪剑,威力奇大,但缺乏基础训练,当即开始着手修习。
“黑锅,你家小主人击中了鹅卵石,伱便过去,捡起新的鹅卵石放在木桩上。”傅磊生吩咐一声。
过了不久,他便看到狗子忙前忙后,跑来跑去,心中诧异。
定睛看去,却是百丈外的木桩上,一颗又一颗鹅卵石嘭嘭炸开,赫然是陈实剑气直达百丈外,准确击中那些鹅卵石!
狗子忙个不停,正是去放鹅卵石。
“这么快?”
傅磊生惊骇,却见陈实又跑动开来,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掐剑诀,不断刺剑!
“啪!”“啪!”“啪!”
百丈外一颗颗鹅卵石炸开,依旧极为准确,例无虚发!
傅磊生捡起一堆鹅卵石,用衣服兜着,高声道:“陈实,百丈距离!”
陈实会意,两人相距百丈,同时起步狂奔,傅磊生步走蛇道,步履七转八拐,身法飘忽不定,不断抛起一块块鹅卵石。
陈实跟着他奔行,穿梭于密林之间,看到鹅卵石飞起,便剑指刺出。
十块石头,能击中七八个。
从上午练习到中午,陈实已经可以提升到十次击中九次,甚至有时候可以击中十次。
傅磊生有些疲惫,摇头道:“不练了,不练了。陈实,你是怎么做到的?”
“目之所及,心意便至。”
陈实老老实实道,“我心意一到,精神便到。精神与剑气相合,便例无虚发。只是我有时候还会有杂念干扰精神,比如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便会让剑气稍微偏一些。”
傅磊生更加震惊,失声道:“你精神御剑气,能达百丈之外?你等一下!黑锅,黑锅,过来!”
黑锅跑过来。
傅磊生削了一个木牌,木牌上写下一行字,让黑锅衔着木牌跑到百丈之外,道:“陈实,你用精神去看木牌上的文字,能看得清么?”
陈实努力集中精神,突然惊异起来,道:“我看到了,模模糊糊的,依稀是精……气……神三,精气神三合!”
傅磊生吐出一口浊气,喃喃道:“的确是精气神三合这五个字。精气神三合,是金丹九转,化丹为婴的至关重要的一步。要以金丹为种,精气神三合入金丹,金丹才能化作黄芽。黄芽成长,便是元婴。我阅读过很多书,搜寻元婴的奥妙,但都讲得似是而非。”
他摇了摇头,自己苦苦寻找而始终无法炼成的三合,没想到竟被陈实无意中炼成了!
“炼成三合很简单啊。”
陈实颇为不解,道,“我修行北斗七炼,然后凝聚金丹,七返八变九还,自然而然就做到精气神三合。”
他并不觉得有多难。
北斗七炼,淬炼骨心血肉肤气神,其中瑶光淬炼的便是精神,他这些日子勤修苦练,精神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极为强大。气血也是千锤百炼,如今可以说是圣胎法体!
他原本炼成圣胎,肉身便是神胎,如今做到法体,气血遍布周身,法术信手拈来,无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