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陈实怪论,学而时习之,学了杀人技,就要经常用,才不负所学。
李家的鸟铳锦衣卫已经被陈实压制得躲在墙头后,无法抬头,而树上、屋檐上的那些李家家臣也无一例外,被射落下来,短短片刻,陈实鱼篓中的二三十根青竹,便只剩下三四根。
“一群废物!”
曾先生冷哼一声,从骏马旁一步跨出,越过一众李家家臣,厚重的压迫感向前碾压而去。
“元婴境!”
傅磊生脸色顿变,全力向前冲去,越过陈实,手中毛竹奋尽所有力量,向曾先生刺来,高声道:“陈实,你走吧!你仁至义尽了,不必葬送在此!”
他的金丹九转,已经炼到赭色,再进一步便是化丹为婴儿,称作元婴,而这一步却怎么也跨不出去,他自觉自身的气血不足,怎么也无法积累到足够多的气血,冲破这个玄关。
他因此深知元婴的强大,所以见到曾先生出手,便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为陈实挡住曾先生。
曾先生抬手,毛竹还未刺到他的手心,便噼里啪啦炸开!
傅磊生脸色顿变,差距太大了,但他还是依旧向前刺去,毛竹不断炸开,很快来到他的手心处!
就在此时,陈实步法鬼魅,闪身来到他的身边,挥起柴刀向曾先生的手腕砍下!
“啪!”
柴刀炸开,陈实虎口鲜血淋漓,正欲挥拳,突然背后一紧,被傅磊生拉着飞速后退。
傅磊生心中一片冰凉,金丹境与元婴境,一境之隔,如隔天人。
曾先生便是天,而他们便是凡人!
在天的面前,凡夫俗子皆可一招格杀!
天上虽有九阳天雷引符篆,让曾先生无法动用元婴,但两个境界的差距太大了,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东家每月给你们月钱,养着你们,你们便是这么报答东家的?”
曾先生环顾,面色威严,瞥了那些李家家臣一眼,冷冷道,“拿钱办事。拿了钱,连事都办不好,东家养你们何用?平日里让你们修行,你们修行到哪里去了?”
他训斥那些李家家臣,竟未曾看过陈实和傅磊生,仿佛二人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曾先生转过身来,背对陈实和傅磊生,向车辇躬身,道:“大夫人,二夫人,两个贼子已经擒下。”
陈实想要趁机冲上前去,拍击此人后脑,却被傅磊生死死抓住,不让他近前。
这时,另一辆车辇中一位中年男子走下,穿过层层符箓形成的守护光芒,来到大夫人二夫人的车边,敲了敲车窗。
车中,一个婢女打开车窗,大夫人的面庞凑到车窗边。
那中年男子抬起手,轻声在大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大夫人夏薇茵露出惊讶之色,眸子流转,落在陈实脸上,向二夫人严静姝道:“妹妹,天秀的仇只怕要稍微放一放,老爷不会准伱报仇。”
严静姝又惊又怒,但刚才那中年男子的话她也听到了,深知这里的厉害关系,只得低头道:“一切但凭姐姐做主。”
“老爷会补偿你的。”
夏薇茵安慰她一句,道,“曾先生,你且退下。这位傅先生,莫非是文才书院的先生?你的弟子,就是那个在文试中得到了一品神胎的学子?我听说过此事。”
傅磊生双手是血,眼中几乎能喷出怒火,恶狠狠地盯着这位贵妇人。
夏薇茵道:“只是,你找错仇家了。夺取你学子神胎,并非我,也非二夫人的安排。此事,我可以为你做主,还你一个公道。顾大嫂,你出来。”
顾大嫂走出,跪在地上。
夏薇茵声音淡漠,道:“顾大嫂,你将事情原委说一遍给傅先生听。你如实交代。”
顾大嫂身躯颤抖一下,道:“是,夫人。”
她一五一十,把自己收买田怀义不成,于是收买了县丞郑世云,支开郑世云和衙役,夜闯县衙,杀田怀义,打开沈雨生的脑袋,夺走神胎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磊生死死握紧双手,指甲插入伤口中,厉声道:“你是贵妇人?我不信!你能杀得了怀义?你能对付得了万魂幡?”
顾大嫂道:“我修成元婴,为何杀不得那个主考官?”
她跪在地上,脑后浮现出神龛,元婴飘浮在神胎前方。
“至于对付万魂幡,就更简单了。老爷上任新乡巡抚,带来新乡省的地书。地书的第二页,便是用来控制新乡县的万魂幡的。原本是交给县丞使用,限制县令的权力。”
顾大嫂低头道,“我只是偷偷拆下地书第二页,便可以轻易压制万魂幡,用万魂幡杀了那个主考官……”
傅磊生万念俱灰,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落泪道:“你就是那个贵妇人!你就是那个在新乡县只手遮天的贵妇人!你只不过是李家的下人,走狗!我的怀义,我的雨生,就这样被你这只老狗毁了!”
他痛骂不绝。
待他发泄完,大夫人夏薇茵面色温和道:“顾大嫂犯下了大错,不得不罚。顾大嫂,念在你对我李家有功,今日你自裁吧。你的家人,李家不会亏待。”
顾大嫂身躯颤抖,跪拜道:“谢谢夫人大恩大德!”
她连连磕头,满头满脸是血,道:“老奴的家小,便拜托夫人了!”
她站起身,转身看向傅磊生,猛然祭起元婴。
元婴飞出,但见空中一道雷霆落下,顿时灰飞烟灭。
顾大嫂身体晃了晃,扑倒在地,连魂魄都被劈碎,没了气息。
夏薇茵叹了口气,道:“也是咎由自取。傅先生,我这个处置,算公道么?”
傅磊生见仇人伏诛,忍不住泪水落下,跪在地上,哽咽道:“娘娘处置得公道。怀义,雨生,我为你们报仇了!”
夏薇茵深深看他一眼,道:“傅先生以身试法,杀了我李家数十人,虽然是出于义愤,要为弟子报仇,但毕竟是犯了王法,数十条人命。你身边的这位小兄弟的命,我可以做主饶了他,但你须得付出代价。”
她顿了顿,道:“你放心,你死之后,此事一笔勾销,你的家人也会平平安安。傅先生,我已经还你公道了,你该还我李家一个公道了。”
傅磊生向车辇叩头,高声道:“娘娘真是青天大老爷!我作恶多端,这便偿命!”
他抬手便要拍碎自己的脑袋,突然手掌被陈实抓住。
“陈实,你干什么?”
傅磊生大怒,压低嗓音道,“我死了,你便平安了!放手!”
陈实死死抓住他的手,盯着大夫人夏薇茵,沉声道:“你先别死。这事,判得不对!”
——近五千字大章!
第103章 我要一个公道
傅磊生心中大是焦急,这人怎么就不分好歹?
他们本就是为寻仇而来,抱着必死决心而来,现在仇已经报了,两个人能活下一个,已经是李家的大夫人法外开恩!
“怎么判得不对?判得很好,是青天老爷!”
傅磊生抓住陈实的手,用力捏一捏,示意他赶紧走,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顾大嫂杀了田怀义和沈雨生,就该偿命!我杀了这么多李家的家臣和锦衣卫,也该偿命!你道理都讲不明白,回去读几年书再来!”
大夫人夏薇茵笑道:“傅先生不必着急,道理不讲,自然讲不明白。这位小兄弟既然心中有道理要讲,不妨就让他讲一讲。小兄弟,你觉得应该怎么判?”
傅磊生焦躁万分,他本想用自己的命去保陈实的命,现在全完了。
陈实道:“傅先生不必担心。教导我的朱秀才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学了整部,不会胡作非为。”
傅磊生想起那张考卷,心中愈发绝望。
陈实道:“顾大嫂杀主考官田怀义,杀沈雨生,切开他的后脑,夺一品神胎,罪该万死。那么她为谁挖神胎?神胎给了谁?又是受谁指使?”
傅磊生颓然。
这话说出口,还能有活路么?
陈实继续道:“她收买县丞郑世云的钱,从何而来?谁给她的钱?她一个李府下人,在新乡县只手遮天,驭使县丞、衙役,闯入县衙杀主考官,动用新乡地书,谁给她的权?新乡地书是朝廷重器,谁让这重器,落在一个下人手中?谁让下人手持重器,杀朝廷命官,还能让县衙风平浪静?谁给她的权,抹去了榜上沈雨生的名字?”
他踏前一步,目光有神:“夫人既然要做青天大老爷,那就把这些事情查清楚,才有资格叫做青天!”
大夫人夏薇茵笑道:“莫非你要做这個青天?陈实,别说你做不成,就算你爷爷也做不成。这世道历来如此,我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你想与我李家怎么讲道理?”
陈实怔住:“她知道我爷爷?”
大夫人夏薇茵轻轻拍了拍手,淡淡道:“来人,把咱们李家的道理讲给他看看。”
“是,夫人。”
几个丫鬟抬出来一个书箱,书箱里的书籍很是沉重,看样子足有一两百斤,那几个丫鬟抬着很是吃力。
然而书箱打开,箱子里却只有一本书。
一本金书,长约一尺三四,宽不到一尺,用金环扣住书页。
每一页书,皆是金纸,上面隐约有字迹图案。
其中一个丫鬟掀开书页,翻到第二页,一口真气喷在上面,顿时整个新乡县的地理图从书页中升腾而起,腾跃半空,将陈实的那道九阳天雷引符篆冲得粉碎。
这一页书,与镇守新乡县的万魂幡气机相连,不仅如此,甚至连整个新乡县,以及下辖的村镇,气机相连,霎时间无比厚重的气息传来,如黄土在天,倾轧下来!
地书,新乡县篇。
陈实与傅磊生各自闷哼一声,全力对抗这股恐怖的压力,动弹不得。
那丫鬟不过是神胎境修为,一口真气而已,并未将地书新乡县篇的威力彻底催动,能够调动一丝,也足以将陈实傅磊生这两位金丹境的高手镇住,任人宰割!
可见这一页地书若是完全催动,只怕可以与化神高手一争高下!
大夫人夏薇茵道:“再跟他讲一讲我李家的硬道理。”
她话音刚落,一众护卫各自绽放修为,神龛神胎纷纷涌现,一颗颗金丹飘浮在空中,五颜六色,其中不乏有金丹九转的高手!
接着,便是十多尊元婴,各自跏趺而坐,周身笼罩灿灿神光,宛如坐于虚空,不可测,不可度,不可量,所谓万法不能侵,万兵不能近!
金丹、元婴的光芒映照,照得原本阴暗的天空仿佛晚霞一般绚烂。
就在此时,突然又有煌煌神光冲天而起,一尊高四丈的元神坐在空中,宛如无双大佛,一手拈花,一手托宝瓶,居高临下,俯瞰陈实和傅磊生!
这元神的气息如此浓烈,甚至让天空中的乌云也有些不稳,渐渐有被冲散的趋势!
这等威势,令人绝望。
大夫人夏薇茵目光落在陈实的脸上,微笑道:“陈实,你如今知道我李家的道理了吧?我们这些妇孺,不过是李家的家眷,没什么本事。但对新乡县来说,我做一做这里的青天大老爷,又有何难?”
她收回目光,放下车帘,淡淡道:“傅先生,李家不容折辱。我已经给了你一个公道,如今我替李家要一个公道,伱能给么?”
傅磊生默默点头。
夏薇茵微笑道:“我毕竟是柔弱女子,见不得血腥,曾先生,你留下,将傅先生好生安葬,带着人头送到省城。”
曾先生躬身,道:“大夫人尽管放心。”
“起驾。”夏薇茵道。
一众丫鬟合上新乡地书,盖上书箱,把书箱搬进车辇。
而众多李家家臣和锦衣卫立刻纷纷上马,护送着车队向城外驶去。
适才陈实、傅磊生所杀的人虽多,但对于车队来说并未伤筋动骨,只是损伤了一些消耗品罢了,到了省城再补上便是。
“轰隆!”
天空中雷霆交加,一道道雷电劈来劈去,道路旁的清渠河中传来雨水打在河面上的淅沥声。
雷声虽大,雨点却小。
雷雨原本应该下得很大,但应是被化神高手的气息冲散了很多。
两位夫人的车队走后,便有成群的小厮从岭南富商的庄园里涌出,拖来一口口薄皮棺材,一人开棺,两人合力,将死者抬到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