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心神后，江林也开始引火。
动作效率倒与普通学徒没什么区别，只是等踩风箱的时候，就开始体现出差距了。
那粗如铁柱的大腿一阵猛踩，炉火瞬间升腾，旺的几乎要从炉子里溢出来。
眼见江林把生铁填进去，旁边几个学徒互视一眼，都有些幸灾乐祸。
果然是个生手，这么高的火温，岂能控制好火候，这个傻大个没戏了。
他们并没有提醒的意思，多一个失败者，他们就少一分竞争压力。
几个学徒小心翼翼控制着火温，知道感觉差不多了，才开始用火钳把生铁夹进去。
结果他们的生铁刚填进炉子，就听到旁边传来异响。
转头看，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夹着烧到通红的生铁跑去效验区了。
几个学徒都有点懵，干啥啊这是？
那块亮红色的生铁哪来的？
发生了什么？？？
第78章 这就是份量
在大部分学徒刚刚完成引火，正要开始煅烧的时候，江林这么大的块头在人群中飞奔，很是显眼。
站在袁丙奇身边的一人疑惑道：“那个也是学徒？好强悍的体格，只是这考验刚刚开始，他不好好烧火，乱跑什么？”
袁丙奇目露精光，盯着江林奔跑的位置，道：“你没见他手里拿着什么吗。”
那人也是东铁匠营的大师傅之一，听闻后定睛一看，顿时惊诧不已。
“那是烧好的生铁？他该不会要去效验吧，这才多久！”
袁丙奇没有回应，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道理，这才三分之一炷香，哪怕正式铁匠也难以完成烧火技艺的展示。
江林的体格惊人，可终究只来铁匠营两个月而以。
莫非，赵岩魁那王八蛋诳人？
不少学徒正烧着火，耳边传来咚咚的声响，强烈的震动感让他们抬起头。
只见一个比大部分铁匠师傅都要高大的身影，风风火火的从身边跑过去。
学徒们有些疑惑，这位“老师傅”在学徒考验区做什么？
效验台前，袁高蒿一路看着江林跑过来，心里也很是诧异。
从最开始，他就很关注这个少年学徒，因为四大铁匠营中，从没有像江林这般天赋妖孽到极致的人出现过。
本以为自己对江林的评价已经足够高，可是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目光坚韧，完全不像个学徒的少年。
袁高蒿的视线下移，放在了那块亮红色的生贴上。
轻吸一口气，他伸出手道：“放上来。”
江林依言把生铁递过去，袁高蒿拿起一旁的小锤，对着重重敲击几下。
越敲，他就越沉默。
声音清脆，韧性适中，可以轻松塑形成任何东西。
这样的铁，是铁匠们最喜欢的。
问题在于，它是一个少年学徒用了三分之一炷香烧出来的。
“品质上佳。”袁高蒿做出了最终评价。
随即迟疑两秒，又低声问道：“愿不愿意到我这来，赵岩魁能给的我都可以给，他给不了的我也可以……”
“谢谢袁司匠的好意，但我的师父只有一个。”江林打断了他的话。
袁高蒿顿觉心里空落落的，眼里充满惋惜之色。
虽然只见过几次，但他知道，这个少年是重情重义的性格，不可能随意改投他人门下。
只是心里对他实在欣赏至极，明知可能性不高，还会得罪人，也忍不住要问一声。
苦笑一声，袁高蒿道：“突然觉得，在铁匠营做大师傅，似乎比做个副司匠要来的好。”
“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风景，师父倒也经常说羡慕袁司匠的日子。何况我虽在南铁匠营，却是铸造司的人。”江林道。
“你呀……这张嘴倒是比赵岩魁会说的多。”袁高蒿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欣赏，笑着道：“行了，把这块铁带回去等着吧。你这速度太快，怕是要等好一会了。”
“没事，不着急。”江林微微欠身后，拿起生铁回去了。
袁高蒿看着他走开，片刻后，在身后的黑色铁板上挥手写下了江林的名字。
【时效头名：江林】
【品质头名：江林】
铛——
一声响，学徒们抬起头来，看着那黑色铁板上已经留下性命，都面面相觑。
啥情况这是？
距离效验台最近的几个学徒看到那名字，又看了眼已经走到半路的江林，其中一人忽然跳起来怒声道：“舞弊！此乃舞弊之举，我不服！”
袁高蒿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不服可待考验结束后，呈报司匠大人定夺，现在坐下，否则即刻离场！”
他的眼神带着极大的压迫感，让那学徒有话说不出来，只能愤愤不平的坐下。
嘴里嘟囔着：“必要找司匠大人告状，就算要偏袒，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
另一半的正式铁匠考验区，赵岩魁等人趴在栏杆处看着这一切。
齐铁匠笑呵呵的道：“连咱们都对江林的烧火技艺佩服到五体投地，这些小家伙，怕是眼珠子都要惊掉下来。”
赵岩魁却是盯着刚才嚷嚷舞弊的学徒，哼声道：“没点见识的玩意，也不知道哪家铁匠营出来的，丢人现眼！敢污蔑老子徒弟，回头非得收拾他不可！”
远处的台上，俞茂明也看着这一切。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似一切都很寻常，只是视线偶尔会在江林身上多逗留片刻。
后方坐在椅子上，留着八字胡的司务闫天荣问道：“俞司匠，出了什么岔子么？”
“并无。”俞茂明淡声道：“只是一个学徒技艺过于出众，引得他人嫉恨罢了。”
“哦？能让你夸赞技艺出众的人可不多，还是个学徒。”闫天荣饶有兴致的在人群中搜寻江林的身影，很快便找到了，微微讶然：“是那个块头颇大的吗？看起来倒像个正式铁匠。”
俞茂明回身行礼，道：“禀报司务大人，此人名叫江林，刚入南铁匠营做学徒两个月。体格方面，因赏赐过气血丹所致。”
闫天荣瞥了俞茂明一眼，能听出他有替这学徒说话的意思，便笑了笑，道：“本官倒是想见一见他，若真是个人才，也好早早提拔。”
如铸造司，林苑司一类的司务，都是八品官，且大多数并非本职。
就像闫天荣，早些年只不过是个九品县令，对打铁一窍不通。
但司务并非司匠，不需要你亲自去做什么。
你可以不懂打铁，只要懂得怎么管这些打铁的铁匠即可。
俞茂明的技艺高超，在四大铁匠营无论资历还是威望都无人可比，他看重的人，哪怕闫天荣也要多看两眼，这就是份量！
“待考验过后，便让江林来向大人行礼。”俞茂明道。
闫天荣嗯了声，又问道：“铸造司眼下还缺了个副司匠，听说今年是赵岩魁和袁丙奇两人最有把握？你看好谁？”
俞茂明不假思索的道：“回大人的话，我觉得赵岩魁更适合。”
“哦？”闫天荣很敏锐的把握到，他说的是适合，而非有把握，便问道：“为何赵岩魁更适合？”
俞茂明眼神明亮，声音浑厚，道：“因为刚才所说的江林，是赵岩魁的徒弟。”
第79章 他算哪门子的学徒
俞茂明这句话，让闫天荣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微微摇头，不再多言。
此时的江林，坐回了火炉前。
旁边学徒看了他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兄弟，就一次定期考验罢了，犯得着这样吗？”
“就是啊，这得花多少银子？”
“哎，兄弟，你那块铁用完了，给我也用用呗，要多少银子你说。”
“兄弟，认识下，我是西铁匠营的黄三。”
周边的学徒都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他们都以为，江林速度如此之快，是因为那块生铁有问题，很可能是一种见火就亮的特殊材料。
能在定期考验中拿出这样的材料，又从副司匠袁高蒿那过关，必定花了大价钱。
也有人认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除了银子，还得有人。
所以有人找江林要材料，有人则忙着攀交情。
前者都是想在这次定期考验中过关的，后者却是觉得自己过关概率不高，干脆拓展一下人脉得了。
江林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正如当初南铁匠营的那些学徒一样，看到比自己优秀太多的人，便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凭什么能做到。
这样的人，江林一概不予理会。
还是那句话，等他成了正式铁匠，这些人大概率还在烧火区灰头土脸。
和比自己弱太多的人，没必要计较什么。
只是他不言不语，反倒让人觉得气势弱了，东侧一个体型壮硕的学徒当即走过来，重重拍在江林的肩膀上。
“跟你说话呢，装聋子是吧！”
江林转头看过去，表情淡漠，眼神更是如此。
虽然没有言语，可气息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锐利，让那名学徒感受到了难言的压迫感。
明明自己站着，对方坐着，居高临下，可在他的感触中，却好似在面对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
对，就像京都那数丈高，上万米长的城墙一般。
他顿时感觉手脚发紧，汗毛直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江林这才转回头去，继续看着自己的炉火。
学徒转正考验四项技艺，除了开刃外，其他三项都需要回炉。
眼前的炉子，可比这学徒重要的多。
而那壮硕学徒却是不敢再有其他言语，悻悻的走了回去。
连他都是如此，其他人也没敢再过多骚扰，只是心里颇为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