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司是裴今歌,对,就是今天的那个今,笙歌的那个歌。”
没有哪怕片刻的等待,陈迟在问出刚才那句话后,毫不犹豫地接上了这一句。
他眼神无比真挚地看着薄雾里的那群邪魔外道,嘴不带停说道:“你们肯定清楚裴今歌的性格,要是今夜我们三个死在这里,这女人绝对是要生气的,肯定立刻就抛下手里的事情,直接过来这边大开杀戒,所以你们真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吧?”
场间一片安静。
谁也没有搭理陈迟。
郁荫椿思考片刻,准备开口。
关信古心想自己好歹是个和尚庙里的俗家弟子,虽然平常不爱辩经,但这时候多少也该聊上几句。
陈迟无视自己被无视的事实,继续快速说道:“可能还有一件事情你们不知道,我曾经帮过顾濯一个大忙,对,就是今年夏祭头名的那个顾濯,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你们到时候也不想像那个李若云一样被追着打吧?那可是过上几十年铁定羽化的变态人物啊!为了摆脱这灰暗无光的未来,我觉得我们双方都可以忘记今夜发生的一切!”
“总之……”
他深呼吸了一口,直接动用浑身真元,面朝天空爆喝道:“救命啊!快他娘的给我来个人啊!”
这一声呐喊让湖水为之生波,薄雾为之微散,似是要直上穹苍搅乱流云。
可惜的是,直到声音层层回荡到无力无奈消散的那一刻,还是没有得到一个回应。
薄雾中潜藏的那道隐秘的气息,蛮横地把这道声音锁在一定范围之内,不予流向远方。
有人从雾中走出。
那是无忧山的杀手,正在准备履行自己的职责,担负起这桩因果。
陈迟叹了口气,不再挣扎。
郁荫椿很是难过,只觉得自己刚才也该喊上几声的,指不定就起作用了呢?
关信古心想自己好不容易还了俗,结果不要说娶妻,就连心爱的姑娘都没遇上一个,便要如此惨死,那还不如一直当和尚呢。
三人一并放弃抵抗,让冰冷的湖水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接受命运的降临。
便在这时,此间天地忽有风声。
从最初如丝似缕的温柔,再到午夜呜咽的如泣似诉,直至掀起千层雪的轰然巨响……不过瞬间。
薄雾骤散至无踪。
如果此刻有人位于夜空之上,俯瞰薄雾笼罩下的云梦古泽,便会发现有风起自于阳州城,以无可抵御的姿态横贯小半个云梦泽,蛮不讲理地撞出了一片长条形状的空白地带。
画面蔚为壮观。
……
……
狂风渐散,场间一片死寂。
无论是天命教的强者,还是无忧山的刺客,又或者南齐的密谍,乃至于其余数个势力,此时此刻都已沉默。
接着,无数目光越过正在泡水陈迟,望向他的后方。
在约莫数里开外,那里有一艘小船正在狂风中晃荡,站在船上那人分明就是万守康。
许多人的心中生出一个猜测,面色顿时严肃。
下一刻,这些严肃却都尽数消失了。
但这不是因为他们不再怀疑万家,而是在场的邪魔外道们发现在更加靠后的地方,大秦战船正在乘风而来。
战船之上,大秦的军旗正猎猎作响。
那位冼姓将军负手而立,神情冷漠地还以目光。
于是所有人的脸色像是死了妈一样难看。
于是他们的视线再次汇聚到万守康的身上,虽无声,但如火燃烧。
那其中的意思十分清楚——就是你把秦军给带过来的?
冰冷湖水中,陈迟三人正在纵声而笑。
……
……
在某个薄雾尚未尽散,无人在意的幽暗角落。
余笙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顾濯看着这一幕画面,似是感慨。
“今夜真是好天气。”
他微笑说道:“要不然你我就要错过这一场大热闹了。”
第110章 天地有灵然事在人为
余笙依言,望向远方那热闹至极的画面,安静片刻后说道:“这风起的真有意思。”
“就像是这方天地听到了那句救命。”
她收回目光,借冰冷湖水搓洗双手,缓声说道:“或许真是万物有灵吧。”
顾濯欣赏着湖水中荡漾的月色,说道:“天时固然重要,不可或缺,但这不是全部,因为事在人为。”
余笙没有说话。
顾濯抬起头,目光落在那数艘在水面疾驰的战船上,看着正在飘扬的大秦军旗,微笑说道:“我觉得那位将军能遇到今夜这场热闹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余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世事的确奇妙。”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随之而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那本蓬松散软的麻花辫因风而起。
……
……
南齐密谍司的谍子们已经转身撤退。
为了更快的离开,他们就连万守康的可憎面目都没敢多看一眼,只是默默记下这桩深仇大恨,留在日后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行报复。
与这群密谍司的间谍相比起来,无忧山的杀手们要淡然许多。
不久之前,那个从薄雾中走出的杀手,眼睁睁看着陈迟三人被道法送至百丈之上的天空,根本没法下剑杀人便只能放弃。
他回到自家首领的身旁,没有去看那大秦的战船,无奈问道:“老大,现在这活儿该怎么办?”
“白痴啊你?”
杀手首领面无表情骂道:“这还要问的吗?我们的确收了钱,但那钱可不够与大秦水师正面冲突,当然是不办啊。”
杀手对此很不解,一脸老实问道:“那事情不办了,我们为什么还不走?”
杀手首领淡然说道:“邪魔外道之间亦有差距,整个天下都知道我们无忧山是收钱办事的生意人,现在天命教顶在最前面没撤,待会儿真打起来也是他们先挨打,只要我们不乱动,谁会闲得来打我们?”
杀手犹豫着说道:“但我们总不能在旁边看戏吧?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杀手首领说道:“当然不是看戏,是为了看人。”
“看今夜这事和万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话说到这里,他恰好收回目光,毫无情绪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改天我们去阳州城做个客,把事情给问个清楚。”
那杀手下意识问道:“问什么?”
“当然是去问万家。”
杀手首领漠然说道:“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坏无忧山的生意?”
杀手摸了摸脑袋,说道:“我还以为您要去问为什么会刮这场风呢。”
……
……
南齐密谍司的人走了,无忧山的七位杀手也走了,万守康当然也想要走。
然而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
在那边薄雾骤散的瞬间,所有人都已经清楚看到他的身影,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如果这时候的他慌不择路地决定离开,那不仅无法为万家改变当下的局面,只会招惹来更多的怀疑,来自大秦军方的怀疑。
万守康强自冷静下来,迫使自己不被先前那无数道视线侵扰心神,低声急促向下属做出吩咐,命令其使用某件法器把此间发生的一切汇总成为消息,送回阳州城内的老宅,让家主提前做好准备,应付这场即将到来的狂澜。
……
……
在看到大秦军旗迎风招展的那一刻,长逾道人就知道事情彻底坏了。
根据天命教得到的情报,冼以恕此刻应该身在自己的军营当中,而不是傲然立于战船最前方,以冷漠眼神审视此间发生的一切变故。
无论是情报来源出现问题,还是万家忽然改变了主意,都叙说着同一个问题。
今夜过后,云梦古泽上的事态发展将会直接脱离天命教的掌控,很有可能走向一个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且是以狂奔不回头的姿势。
“愚蠢,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长逾道人盯着数里外万守康的身影,声音冰冷到了极点:“准备撤退。”
下一刻,他霍然转头望向正在湖水为庆贺死里逃生而在欢笑的陈迟三人,面无表情怒斥道:“三个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的白痴蠢货。”
话至此处,道人含怒挥舞衣袖。
道法的气息随之而生。
天地间自有感应。
对此感受最为明显的自然是身在湖水中的陈迟三人。
那阵狂风过后本已趋向平静的湖水,随着那位长逾道人的愤怒挥袖,竟是在这倏然间翻涌成浪,为道法所浸染的湖水挟着沛然莫御之巨力,毫无阻碍地将陈迟三人包裹在其中。
然后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那道裹住陈迟三人的巨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了起来,直接涌上位于近百丈的高空之中。
无数湖水狂涌而上,在星光的映照之下,最终凝聚成为一颗巨大的水球。
陈迟三人就被困在其中,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云梦泽中出现了一片庞大的阴影。
这片阴影遮蔽天空,让十余里的水面陷入昏暗,极具威势。
长逾道人的目光落在疾驰而来的战船之上。
下一刻,那颗巨大无比的水球开始降落。
刺耳的呼啸声随之响起,那是空气遭到压迫后的悲鸣。
繁乱水面瞬间平静,再无半点波澜。
就连藏身其中的水草都纷纷折断。
不知道有多少鱼儿因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