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76节

  可怕的是,如此沉重伤势非但没有让她眼神黯淡,反而越发明亮了起来。

  一声清喝自她的薄唇间而起。

  满天风雪虚剑再强数分。

  顾濯眼神越发平静,静如明镜。

  以真元形成的周身屏障,与风雪虚剑直接相遇,数不尽的声音清脆响起。

  都是剑碎。

  都是风雪散。

  神景天女的眼里没有愤怒与失望,依旧是骄傲不熄的战意,再次强行催动剑指往前,任由血肉被剑气片片削薄,削去,削至只剩白骨!

  她的脸色早已苍白,距离强弩之末显然不远,又或者还有最后一剑?

  就在这时,有鲜血被风吹到了她的脸上。

  顾濯的脸颊上多了一道伤口。

  很浅,很淡,但却真实。

  他望向神景天女,没有以眼神询问对方是否认输,只是把黑伞再往前推了一下。

  胜负就此分出。

  一道剑气穿过神景天女的胸膛,熄灭了她眼中的光明,让那数百道虚剑就此消失无踪。

  “你赢了。”

  楚珺无力垂落手臂,白花花的画面落入世人眼中,却没有谁能生出异样心思。

  因为那不是雪白的肌肤,而是残留着血丝的白骨。

  她仿佛没有痛楚,看着顾濯说道:“你比我设想中的更强。”

  然后她继续说道:“事前虽有不满,但这一战我输得也算痛快,只是想到日后境界高深,再难有这样可分生死又不必真正分出生死的机会,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顾濯没有说话。

  因为神景天女举起剩下的那只手,阻止了他或许存在的赞美,她最后看了一眼小和尚,眸子里流露了些许遗憾。

  与无垢僧心中所想一般,她也很有兴趣揍对方一顿。

  改天吧。

  这般想着,她神色平静而惬意地闭上眼睛,就此结束了今年夏祭的旅途。

  ……

  ……

  顾濯收回视线。

  与神景天女这一战,是他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真正受伤。

  这种感觉竟让他久违地生出了些怀念。

  无垢僧站在旁边,看着此时的顾濯,看着他脸上的那道伤口,看着他束起的黑发散开披落在肩膀上,忽然觉得他变得更加强大了。

  白浪行起身,握住铁枪,准备迎接这场战斗。

  他不认为自己比神景天女要差,或者说他必须要做得更好,唯有如此才行。

  就在这时,顾濯的目光忽然移开了。

  白浪行尚未来得及皱眉不悦。

  身后忽有脚步声响起。

  余笙从白浪行身旁走过,随手按下了那把铁枪,让其再无锋芒。

  她望向顾濯,声音宛如三月春风,沁人心脾。

  “辛苦了。”

  “接下来的交给我吧。”

第93章 百年夏祭,最强一战

  白浪行眉头紧皱,看着这位未曾谋面一次的青裙女子,心想你谁?

  明明这般想着,话到嘴边欲要张口的时候,他却很是诡异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他的咽喉处并没有多出一道伤口,一切如前完好,这种不让他开口的力量仿佛来自于他身体的本能反应。

  无垢僧对余笙一无所知。

  然而他在这方面要比白浪行聪明,或者说更加具有经验。

  往常时候,他被某位前辈高人带着见另外一位前辈高人的时候,只需要打量前者的神情的细微变化,便能确定后者的身份地位。

  于是他从顾濯的眼神里第一次看到了凝重,不由微怔错愕。

  他很确定先前顾濯与神景天女那一战,险些被那道破开真元屏障的虚剑抹过咽喉时,都没有流露出来过这样的情绪……此人到底是谁?

  余笙停下脚步。

  “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

  她看着顾濯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濯平静说道:“因为我想这样做。”

  余笙望向那片明净如镜般的笔直崖壁。

  黎明未至,最漆黑的夜尚未到来,她仿佛能够从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那是夏祭心劫一关所在,考生们若要登山,那便绕不过去的一条绝境之路。

  她轻声说道:“是因为那里有你不想看到的东西吗?”

  顾濯没有回答。

  余笙也没想过他愿意开口,收回视线,看着他摇头说道:“这样做不好。”

  顾濯还是沉默。

  余笙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如果你再做这样的事情,我会阻止你。”

  顾濯抬起头,看着她重复说道:“为了公正?”

  这四个字他在不久前问过一遍,那时候的余笙在片刻沉默后,微笑着拒绝了回答。

  如今此间汇聚着世人的目光,不再是私下的一场谈话,他又问了一遍。

  余笙安静了会儿,说道:“我明白了。”

  没有人知道先前有过的那场谈话,除了他们。

  于是无垢僧和白浪行听着这话怔住了。

  神都的绝大多数人也都愣住了,心想你这到底是明白了什么?

  直到顾濯的声音平静响起。

  “所以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你我所行之事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即不是为了所谓公正,亦不是为了维护规矩,而是我和你想要这样做。”

  他看着余笙说道:“所以你我的做法没有好与不好,唯有胜与败。”

  余笙静静看着他,轻声说道:“你应该清楚,我话中所说的不好,是因为你剥夺了旁人继续前进的可能。”

  话说到这里,青裙女子忽而轻笑出声,笑容里几分洒然,自嘲似的又说了一句话。

  “倒是有些把自己摘干净的意思了,抱歉。”

  顾濯说道:“不必抱歉。”

  换做他是余笙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会吝啬于以道德道理压人,以求对手自我诘问至心境不稳,为自己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多上几分胜算。

  故而这一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余笙说道:“请。”

  顾濯道了一声好,把那把黑伞负在身后。

  风雪骤急,其势彷如漩涡。

  云海骤亮,有雷鸣轰隆。

  百年夏祭最强一战。

  ……

  ……

  御书房一片安静,因为人去楼空。

  娘娘久违地去了一趟景海。

  她坐在皇帝陛下身旁,看着身前烟波浩渺的大湖,心情却未曾随之而开阔,说道:“鱼儿快要脱钩了吧?”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

  天命垂钓固然是人世间最最上乘的神通,但并未无所不能,更不能让人永远白痴下去,执着在眼前的虚假美好世界当中。

  变数越多,那个虚假的美好世界就越容易破碎,让沉溺在其中的敌人清醒过来。

  但不是谁都有资格成为变数的,带来变数的。

  这样的人值得格外重视。

  然后皇帝陛下问道:“我准备让裴今歌去看清楚这年轻人,你觉得怎样?”

  娘娘沉思片刻,摇头否了这个决定,说道:“青霄月手头上的事情应该办得差不多了,让他负责此事。”

  皇帝陛下安静片刻后,说道:“依你所言。”

  巡天司一共有三位司主,一正二副。

  这场谈话里提及的青霄月,当然不是那位沉默多年的司主,而是与裴今歌平起平坐在黑暗中漠然耕耘的另外一位副司主。

  由始至终,两人都没有提及苍山上的那场战斗,话里聊的都是事后该如何处理顾濯。

  原因很简单。

  在这对夫妻看来,此战最终只有一个结果。

  余笙胜。

  顾濯没有不败的道理。

  ……

  ……

  余笙战斗的方式很简单。

  从某个角度来看,她与顾濯甚至神似。

  她不曾轻挥衣袖唤起虚剑无数,战斗的方式极其简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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