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54节

  “啧。”

  裴今歌微微挑眉,说道:“年纪不大,心眼倒是真的小。”

  不久前她曾翻过一个白眼,这时候被翻回来,不是记仇是什么?

  顾濯不置可否,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裴今歌说道:“这就要请我离开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从那张贵妃榻上离开,站起身来。

  顾濯平静说道:“我准备休息了。”

  裴今歌置若罔闻,走到他的身前,微微俯身,居高临下。

  直到这时候,顾濯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曾躲避离开。

  两人形成对峙之势。

  “你似乎很不想看见我。”

  “任谁也不喜欢看到一个刚杀完的人上门做客。”

  “我长得很漂亮。”

  “是的。”

  “但这对你没有意义。”

  “是的。”

  “纵使我不曾说过,你也该清楚我为你挡下了多大的麻烦,然而你对我却无半点感激。”

  “这一切是你在为自己的好奇付账。”

  “有理。”

  这场迅疾的对话在此结束。

  裴今歌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顾濯,行至窗前。

  她微仰起头,伸手取下束发的衣带,任由如瀑青丝倾泻在肩头,似是随意问道:“我记得你要拿这届夏祭的第一?”

  顾濯嗯了一声。

  裴今歌说道:“那你可以等下一届了。”

  这句话很像是交涉破裂后气急败坏的威胁,但她却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正在阐述一个必将发生的事实,听不出半点异样的情绪。

  顾濯皱起眉头,因为他听得出来这句话不是威胁。

  相反,这是一次十分真诚的告知。

  “真是遗憾啊。”

  裴今歌回头望向他,微微一笑,温柔说道:“虽然我心胸广阔极其大度,很愿意告诉你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但可惜的是,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告诉你这背后的真相呢。”

  这显然是报复。

  顾濯站起身,随意看了一眼她的胸前,发现话中所言为真,半点不假。

  那这句话大概也是真的?

  “再见。”

  “我们当然还会再见。”

  话音落下之时,裴今歌身影微虚,转瞬不见。

  顾濯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关上窗户,重新坐下。

  为什么万物与他都不愿意说出那个答案?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他闭上眼睛,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在心中无奈叹息了一声,难得生出了些许牢骚。

  “当初破境还是慢了些吗?”

  “麻烦。”

  “我怎么就成了别人的机缘呢?”

  ……

  ……

  一辆马车行驶在神都的街道上。

  车厢内的空间十分开阔,且有阵法隔绝外界传来的声音,避免路面不平带来的震动,坐着极为舒适。

  裴今歌坐在其中,回忆着先前的对话,以及道心上那一缕妙不可言的轻微触感。

  “难道你是我破境的机缘?”

  她墨眉微蹙,思考着这个格外荒唐的念头。

  若非如此,她为何会在杀死那位身成无垢的魔道强者后,身负轻伤却莫名其妙地心血来潮,致使她临时起意与顾濯见上这一面?

  ……

  ……

  说再见却始终未见。

  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顾濯与裴今歌不曾再见上哪怕一面。

  时间飞快流逝,神都越发来得热闹。

  诸国使团尽数到齐,诸宗强者如云而至,共赴这场四年一度的人间盛事。

  每一天都有少年成名崛起,每一天都有宴会举办,渭水不知在这些天里饮了几许美酒,就连空气里都泛起了淡淡的酒香味。

  然而最让人们为之好奇的顾濯,这些天里却格外低调,近乎沉寂。

  直至某日午后,他终于推开了那扇房门,重回繁华盛世里。

  今天是他和无垢僧早已约定好的日子。

第72章 捧场

  神都的夏天越来越炎热。

  那座无所不在的庞然大阵散发出来的气息,笼罩住街头巷尾里的每一个角落,冷漠注视着生活在此间的芸芸众生,却不曾带来一丝半点的冰凉快意,四季始终那般分明。

  寒暑不侵的修行者也是人,对清凉世界的偏爱与生俱来,更不要提普通人了。

  顾濯行走在街道上,与十多天前并无任何区别,仍旧戴着那一顶斗笠却已经泯然于众人之中。

  此时距离无垢僧念念不忘的那场宴会,还有谈不上短暂的一个时辰,他的记性一直很好,当然不会记错时间。

  之所以提前一个时辰出门,顾濯自然有一个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

  这些天里,他在修行之外常常思考无垢僧带来的问题。

  ——如何更好的捧场。

  为此他甚至委托客栈的掌柜买来不少崭新的书,都是神都近些年里火热流行过的志怪演义小说,希望从中能够得到一些启发。

  这些故事确实给他带来了一些启发。

  可惜是他比较擅长的那方面。

  与捧场毫无关系。

  想着无垢僧对宴会的重视程度,顾濯在昨夜认真思考了两刻钟的时间,在万物踊跃的热情建议之下,他最终思考得出了一个听上去就很合理的做法。

  为此他不得不提前推开那扇房门,重回繁华盛世里,听着自心湖而起的声音,不需要翻过那座广阔无垠的人海,依旧能够知道尽头有谁在等待。

  这固然让期待与惊喜淡去太多,然而顾濯本就极少为这两种情绪而有情绪。

  只不过当他走过数条长街,横穿几道深巷后,听到风中传来的那些青春中犹带稚意的熟悉声音,心情多少还是为之愉快了几分。

  长洲书院的应届考生们就住在这座院子里。

  于是当顾濯敲响院门,一位昔日的同窗把门打开后,恰好看见摘下斗笠了的师兄,不由直接怔住了。

  屋檐下一片安静。

  天上飘来白云,洒落难得荫凉,有风起。

  “不请我进去吗?”

  顾濯微笑着说道,语气如旧温和。

  然而落在那位同窗的耳中,只是这简单的寻常一句话,他的时间便如海浪般往后不断退去。

  盛夏远逝,热浪消散。

  院子里的少年们仿佛回到那个春天里。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

  ……

  “我就说师兄肯定会来找我们的吧?之前是谁不信来着?”

  “……你怎么当着师兄的面说这种话啊?”

  “懂不懂什么叫做问心无愧?”

  长洲书院参加夏祭的几位少年坐在屋子里头,正低声开着玩笑清算对方,声音里满是愉快。

  不时之间,他们也会抬头望向窗外,好奇顾师兄和书院先生在聊什么,为何平日里以严厉著称的先生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事实上,顾濯没有说些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很单纯地叙了个旧。

  长洲书院的先生之所以如此高兴,是因为他们确定顾濯没有与书院决裂割舍的念头,承认过往三年间发生有过的那些愉快和美好。

  在这场谈话的最后,双方终于放下了追忆往昔,聊到如今。

  书院先生在得知顾濯今日为何而来后,没有生出任何被冒犯的念头,错愕片刻后当场就答应了下来,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至于他曾经的同窗们在得知此事后更是兴奋。

  ……

  ……

  琅琊山上的秀湖真人在修行界中既有双绝之名,自然不可能是一位泛泛之辈,素有名望。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难得来一趟神都,且不再囿于过往低调作风,决定设宴招待今年夏祭的考生,以一卦一酒作为彩头,无疑是一桩难得的机缘。

  既然以机缘自称,这场宴会自然不会往外发送任何请柬,有多少人能来全看运气。

  话虽如此,但事实显然并不如此。

  秀湖真人性情并不孤僻古怪,在世上有着众多身份尊贵的朋友,而这些朋友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提起这件事,给予晚辈一份机缘。

  ——毕竟这位真人再如何性情阔达也罢,想来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宴会上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那着实太过丢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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