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顾濯已经站在众人的最中心处,是众目睽睽。
又或者说是包围。
“嗯?”
顾濯挑了挑眉,说道:“这是要我自证清白的意思吗?”
言语间,他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在喻阳身上,以眼神询问这位荒人。
荒人面无表情说道:“我只要一切能够顺利进行,至于如何顺利下去,我不在乎。”
“有道理。”
顾濯似是有些遗憾,然后话锋骤转,对众人问道:“在你们无法确定事情真相的此刻,你们想要一个怎样的解释?”
出身自易水的那位剑修说道:“是解释,更是保证。”
顾濯好奇问道:“那你们给出来的保证又是什么?”
有人替剑修开口回答,是北燕国君所供奉着的那位修行者。
“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这场交易里荒人所需要的是生存的空间,而他相信我们能满足这个条件,其中意味着什么很清楚,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保证。”
“至于……你。”
“天命教的确很了不起,比之赤阴教这等邪魔外道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但那是盈虚道人的天命教,与你无关。”
他看着顾濯的眼睛,微笑说道:“简单些说,在你无法给出相同保证的前提下,你还是一个带来麻烦具有变数的存在,这是最大的问题。”
不管从何种角度来说,这句话都是坦诚的,因为事实本就如此。
顾濯自嘲说道:“但我也是唯一一个暴露身份的人。”
自在道人接过话头,平静说道:“你也是唯一一个无所谓身份被暴露的人,因为你本就是邪魔外道,谁又能用名声去威胁你?”
话至此处,最后抵达的军人冷声说道:“更何况盈虚当初也不见得没有和荒人合作过。”
顾濯看了他一眼,说道:“如何保证?”
“三生塔。”
自在道人说道:“巡天司那位前司主与贵教的前教主有过一战,战后给予三生塔神鬼莫测这四个字作为评语,其意不言自喻。”
顾濯说道:“既然神鬼莫测,那古战场的天地为之所动,便也理所当然?”
“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测。”
那位供奉淡漠说道:“让三生塔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然后不管是让我们联手进行一次临时的禁制,还是别的什么都好,总之三生塔需要在我们的控制之内。”
顾濯叹息说道:“你不得不承认,这听上去是一个让我束手就擒再被杀人夺宝的提议。”
无人说话。
长时间的安静。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否则无人心安。”
军方强者的声音很是冷漠:“所以你可以拒绝然后离开。”
喻阳听着这话,眼里流露出一抹遗憾的意味。
但他终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沉默。
“其实……我也是很有身份的一个人。”
顾濯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好奇问道:“难道顾濯这个名字现如今还不够响亮吗?”
自在道人摇了摇头,说道:“顾濯这个名字的确有着足够的分量可以让我们放心,但你终究不是顾濯,何必说这种无趣且无聊的笑话?”
顾濯心想自己此时该是心安还是如何?
楚珺望向顾濯,更加狐疑。
就在这时候,顾濯望向喻阳,诚恳问道:“你也抱有相同的担心吗?”
喻阳沉默不语。
顾濯看着他说道:“这场交易关乎到你的族人的未来,如果你没法承担我带来的风险,这时候不可能沉默,所以你可以接受。”
“是的,我可以接受,因为荒人最是擅长与天争,与地斗。”
喻阳摇头说道:“但我同样也需要考虑他们的想法,归根结底你只是一个人。”
顾濯也不生气,微笑说道:“如果我是白皇帝?”
喻阳认真说道:“那你也不是一个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顾濯有些好奇。
“是整个人间。”
喻阳的声音平静而专注:“如果他非要是一个人,那他就是天下人。”
顾濯有些意外。
其余人同样如此。
就连那两位军方强者也无法完全例外,只不过这句话给他们带来的情绪不是意外,而是一种自下而上直冲神魂的强烈骄傲。
喻阳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为何他作为一个荒人如此敬佩那位皇帝陛下,给予如此之高的评价。
“还请尽快。”
他说道:“不要再浪费这些无意义的时间了。”
事实上,话至此处早已无话可说。
问题十分清楚。
在古战场那场剧变过后,哪怕当时的顾濯表现得再如何光明正大,让此间众人心中的怀疑淡之又淡,但终究还是有所怀疑。
谁也不愿再经历一次那种不为天地所容的残酷经历,尤其这里还是荒原深处。
“可以。”
顾濯的声音很是温和:“我答应了。”
崖畔依旧安静。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时的安静更多是出自于诧异。
就像顾濯说过的那样,让三生塔落入旁人的控制当中,与自杀着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他不是站在人世间最高处的盈虚。
“先前你的意思是……”
顾濯望向那位北燕国君的供奉,说道:“只要三生塔不在我的掌控之内就行,对吗?”
其中一位军方强者说道:“不错。”
其余人自然也是这个意思,哪怕这话不管怎么听都很有问题,但总不能再继续增添要求下去,那就不再是一场谈判了。
“挺好的。”
顾濯轻声说着,随手唤出三生塔,让其出现在众人眼中。
夜色未至,时值傍晚。
落日在天空涂抹出美丽的晚霞,再又不经意洒落人间,便让孤峰红暖一片,不再孤单,自生壮丽。
三生塔身披暮色,岁月留下的痕迹变得悠远而富有深意。
所有人都在看着顾濯,等待,以及好奇他的决定。
这个决定很简单。
“给你了。”
顾濯挥了挥手,让三生塔飘至楚珺的身前,说道:“替我好好保管,顺便好好借此机会感悟一二。”
楚珺怔住了。
众人顿时想起天命教与道门的关系,表情变化得很是明显。
顾濯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平静说道:“那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你们连这也要计较的话,未免有些无聊无趣以及白痴了。”
言语间,三生塔已经落入楚珺的掌心之上。
自在道人神情无比复杂。
“非要提及这种无意义的渊源,那又有谁能置身事外呢?”
顾濯问道:“比如易水那位当年出生没多久就被王大将军的王家给赶出家门,要是白皇帝在乎这种所谓渊源,岂有荒原今日的局面存在?”
他最后自问自答道:“所谓血缘与传承,这只不过是漫长修道生涯当中的些微渺小尘埃罢了。”
昨天是请假
第205章 万物有灵
没有人说话。
这当然不是默认,又或者赞同。
而是一次纯粹的震惊。
谁也不知道易水那位太上长老在百年前曾有过这样一段悲惨的经历,想不到他身上居然和那位王大将军流着同样的鲜血,更想不到顾濯竟然知晓这等隐秘往事。
“哪怕所谓血缘与传承在漫长时光中不曾消散,始终真实存在着也罢,这对当下的局面依旧是可以接受的。”
顾濯静静看着在场众人,说道:“你们来到这里,为的不是让我束手就擒赴死,而是与荒人完成一笔值得你们冒着巨大风险的秘密交易,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又何必在我往后退了一步的现在,再继续前进下去呢?这不是智者所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温和,措辞并不激烈,彷如春风。
“而且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他温声说道:“假如我要坏事,那在你们把我排除出这场交易的那一刻,风险将会成千上万倍的增加。”
听着这语带威胁的一句话,崖畔上依旧是沉默,然而这一次不再是所谓震惊,而是默认。
纵使顾濯境界定然不如盈虚,但他再如何也是天命教的当今教主。
天命教被誉为百年以来魔道第一宗门,直面大秦锋芒。
哪怕再如何屡战屡败,天命教终究真实存在着,不曾化作为某个角落里的历史尘埃,这个以血与火所铸造出来的事实足以说明一切。
自在道人叹息一声,望向其余人,说道:“我觉得没有问题。”
此时此刻,身在崖畔上各方势力都已不是第一次会面,对彼此的身份来历早已有着一定的揣测,只不过始终没有得到证实,有意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共识罢了。
就像顾濯先前所言那般。
万物皆有源——让他们深入荒原站在这里的人不是顾濯,而是这场定将影响深远的交易。
喻阳说道:“那就这样吧。”
谁也没反对。
于是这场小风波就此结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