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222节

  喻阳神情平静说道:“是很多。”

  荒人小孩茫然不解。

  喻阳耐心解释道:“南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内斗,他们现在之所以太平只是因为没有力量反抗那位皇帝,而我们想要活得更好一点,让南边乱起来是最好的选择。”

  荒人小孩冷静了下来,说道:“这难道他们不明白吗?”

  “当然是明白的。”

  喻阳笑了起来,客观说道:“但他们眼里永远是自己来得最重要,其余一切都是次要的,不重要的。”

  说完这话,他再次牵起小孩的手往崖洞走去。

  走进崖洞里,迎面而来的不是一片漆黑,而是红暖。

  追随着红暖的光芒往深处走去,空气里的寒意不断消散,留下的都是暖和。

  喻阳说道:“就像这条路,只要我们坚持走下去,不管再如何寒冷也好,终究会有迎来春天的那一刻。”

  “只不过……”

  他停下脚步,笑着说道:“像我这样出卖族人利益的人,不见得能和春天相遇了,所以你要好好替我感受那时候的温暖。”

  ……

  ……

  秋意渐深,荒原愈发来得寒冷,与中原的冬天已无区别。

  顾濯坐在那辆马车上,不紧不慢地往山里去。

  他无惧寒冷,但也在怀念南方的春天,奈何还有漫长的旅途需要去走。

  与商队分别的第三天后,他终于去到群山之下,落入眼中的风景依旧壮美。

  天光映照之下,山间那条看似细小实则巨大的瀑布仿佛银白色的系带,自半山腰的某处突兀出现,飞流直下,隐入林中。

  不知道是地热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与瀑布相接的那片树林生长得极为茂盛,放眼望去尽是青翠嫩眼的绿色,与周遭的黑白荒凉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根据贺听荷的主动叙说,那里是人类位于荒原中的一处重要据点,保留着人世间的基础秩序。

  于是,赤阴教的大红轿子再次出现在顾濯眼前,相隔十余丈。

  这一次再无悲歌声落入他的耳中,静得很。

  “你要怎样才能成全我和她?”

  嫁衣女修的声音响了起来,满是凄苦,尽是哀求。

  顾濯平静说道:“赤阴教的功法。”

  嫁衣女修怔住了,心想自己是听错了吗?

  半晌过后,她带着怯生生地好奇,问道:“你是有喜欢的人吗?”

  顾濯想也不想,直接说道:“有。”

  嫁衣女修明显被这话牵动起了情绪,不复平静,追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顾濯犹豫片刻后,说道:“不说可以吗?”

  嫁衣女修认真说道:“但我很想知道像你这么了不起的人,到底喜欢怎样的人。”

  话是真话,出自她的内心。

  赤阴教不是寻常门派,她更不是寻常的归一境,是有希望踏入无垢境的真正天才人物。

  然而就是她这样的天之骄子,在那把飞剑面前却如此的不堪一击,险些身死。

  无论那把飞剑是否借助星火石而燃,又或者本身品阶极高,事实就是事实。

  这样的人如何能不收获她的尊重?

  顾濯很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修行之上有着举世无双的天赋却从不因此而骄傲自满,对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着充分的尊重,平日里行事温和宛如春风,而到了必要的时候也有着西风般的凛冽,从未有过拖泥带水的那一刻。”

  “无论旁人眼光,还是所谓大局,永远无法改变其意志之坚定,纵千万人在前仍然能够坚定直行。”

  “言语从未有过无聊的时候,最是擅长倾听以及善解人意……”

  嫁衣女修和贺听荷都在认真听着,然后发现他遗漏了很重要的一个地方。

  后者忍不住问道:“所以那人长得怎样?”

  顾濯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脸,谦虚说道:“我觉得……无可挑剔吧?”

  “这到底是谁?”

  嫁衣女修惊叹说道:“世上真有如此完美之人?”

  顾濯说道:“我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完美的。”

  不等嫁衣女修开口,他话锋骤然一转,理所当然问道:“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赤阴教的功法可以给我吗?”

  “当然可以。”

  嫁衣女修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衷心说道:“本教的宗旨就是要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掌声随之而响起。

  那是顾濯毫不吝啬地赞美。

  贺听荷本以为自己心死如灰,直到此刻听到这掌声,她才发现这并非事实,原来她还有很多脏话想要骂这两个疯子。

  与此同时,那位嫁衣女修已经开始念诵经文。

  顾濯听得很认真,不时询问上一句,而对方也会就他提出的问题,给出一个毫无保留的答复,生怕他有听不明白的地方。

  这场在贺听荷看来极为荒谬的交流论道,总共持续了一个时辰,那位在赤阴教内亦是天才人物的嫁衣女修便已到了无话可讲的境地。

  于是……她再一次听到掌声。

  但这一次鼓掌的人不再是顾濯,而是那位嫁衣女修。

  贺听荷甚至可以想象出,自己这位未过门的妻子眼里的神往与钦佩乃至于惊叹之色,满脸兴奋地拍着双掌,就像是宗门里的小师妹在仰慕英明神武的大师兄。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她心里生出一种很是微妙的感觉,有种空荡荡的不舒服,莫名苦涩。

  就在下一刻,那位嫁衣女修说出她最不想听到的那一句话。

  “可惜了。”

  “要不是我先遇到了小荷,还和她事先定了终生,那我是一定要嫁给你的!”

  嫁衣女修的声音里满是遗憾之意。

  贺听荷终于明白那种微妙的感觉是什么。

  不等她冷静下来,车厢的帘布突然被掀开了。

  顾濯转过身,看着贺听荷的眼睛,神情诚恳说道:“还好有你,这事谢了啊。”

第203章 天地与我共见证

  天光刺眼,温言刺耳。

  贺听荷睁大了眼睛,心想谁要你谢了?

  顾濯诚恳笑着,点头转身。

  贺听荷看着这个背影,想着近些天来的悲惨遭遇,想着接下来必将黯淡无光的人生,想着自己真不如死了算了……

  噗的一声。

  一口鲜血自她咽喉上涌,直接喷了出来。

  顾濯头也不回,指尖未曾轻弹,便有真元护体拦下那血。

  贺听荷更觉未来灰暗。

  直到嫁衣女修为她开口说话,为她斥责顾濯之时,她心中竟生出一种从前无法想象的奇妙温暖,以至于眼泪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

  “所以您觉得可以了吗?”嫁衣女修的语气忽而一转,恳求问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座大红轿子与马车只剩不到三丈的距离,极为接近。

  顾濯笑着说道:“大致上是没问题了,但还有两个需要理清楚的细节。”

  “第一件事是你给出来的经文,缺了一个最为关键的地方,强行修炼十之八九是要出事的。”

  他顿了顿,说道:“不过这对我而言无所谓,所以真正关键的事情是另外一件。”

  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嫁衣女修很显然地紧张了起来,声音变得凝重许多:“请您直言。”

  顾濯下了马车,走到车厢与大轿的中间。

  秋风不息,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然后他望向大红轿子,正色问道:“你爱她吗?”

  嫁衣女修没有片刻的迟疑,甚至有所不满,沉声说道:“当然。”

  顾濯的目光转而落在车厢里,对贺听荷问道:“那你愿意吗?”

  贺听荷愣了一下,人尚未反应过来,话已出口。

  答案当然是我愿意。

  顾濯神色平静,视线挪动到大红轿子上,继续问道:“那么,在天地万物的见证之下,自今以后你将守护她,爱护她,尊重她,如同你所爱着的自己那般,你可否愿意?”

  嫁衣女修呆住了。

  顾濯也不在乎,再对贺听荷说道:“同是天地见证,无论贫困还是富有,不论患病或是健康,地位之高低与成功之失败皆不重要,你是否愿意从一而终,自此余生不离不弃?”

  贺听荷早就听傻了。

  场间一片死寂。

  唯余风声。

  顾濯无所谓这安静,带着笑容,极具耐心地等待着。

  贺听荷掀开帘布,望向大红轿子。

  嫁衣女修走出来,与心上人对视。

  两人静默互望,久久无语。

  前者是茫然,后者是不知所措。

  唯一相同的是,她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两个字——荒唐。

  如果她们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未曾听闻过的话语应该是证婚词,但问题在于……这根本不该出现在她们的身上才对。

  贺听荷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这或许可以说我愿意。

  嫁衣女修第一时间想要点头答应。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道心却在开口的前一刻生出极大警惕,让她说不出话。

  便在这时候,顾濯重复问道:“你们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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