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216节

  就连顾濯也是耗费许久才让它们开口,不再寡言淡语。

  于是有夜风送来一句话。

  “你被人盯上了。”

  ……

  ……

  话是今夜说的,事情却是发生在第二天的下午。

  伴随着商队马车越过一道蜿蜒的曲线,行至地图上记录的一处淡水湖泊,准备进行必要的补给之时,有人错愕发现湖对岸出现了邪修的身影。

  一声哨鸣,整个商队顿时进入戒备当中,便见那位邪修笑着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径直转身离去。

  待那位邪修的背影消失后,商队的首领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某辆马车里,与坐在其中静修的归一境强者对话,得到了一个让他脸色很不好看的消息。

  那位邪修从外泄出来的气息进行判断尚未踏入归一境,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是赤阴教的人。

  赤阴教颇有几分了不起。

  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荒原之上邪道诸宗明明无一不恶贯满盈,而赤阴教偏偏就能在其中做到出类拔萃,让同道中人为之拍手称赞。

  商人们在荒原上最不愿意遭遇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被赤阴教给盯上,仅次于回程时候给边军上供。

  “如果赤阴教真的盯上商队要动手,我希望你们不要冷眼旁观。”

  商队首领对顾濯四人叮嘱说道:“赤阴教不是别的邪道宗门,别的邪宗你们最差也可以一死了之,但遇到赤阴教你们就算是死了也不得安息,所以我们必须要活着离开,好吗?”

  这个要求没有遭到拒绝。

  因为就在当天傍晚,赤阴教的邪修们便借落日余晖,出现在商队人们的眼中。

  十余座鲜红色的大轿为邪功炼制的恶魂所抬起,漂浮在半空当中,与商队维持着一左一右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共同前进。

  更为诡异的是,当太阳落山后赤阴教的弟子又取出了锣鼓,让其奏响。

  敲锣打鼓之声回荡在荒原上,再是热闹不过。

  仿佛举行婚礼。

  只不过是冥婚。

  当天夜里,整个商队无人入眠。

  ……

  ……

  直到翌日清晨,那些欢庆的声音才是消散。

  然而赤阴教的弟子没有离开,他们依旧维持那两道平行线,开始悲歌。

  若是当下的处境不谈,其实这歌声称得上是好听,绝不能用鬼哭狼嚎这四个字来形容。

  奈何商队里的人根本没有闲心去听,有的都是焦虑。

  那位首领再次去到马车旁,低声询问。

  片刻后,车厢里传出一道淡然的骄傲声音。

  “只有一位归一境,我可以将其瞬杀,其余人你们自己处理。”

  听到这句话,商人首领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就去知会那四个人,让他们待会儿搭把手。”

  车厢里再有声音响起。

  “那个跟哑巴似的年轻人就算了吧。”

  商人首领神情诧异,不解问道:“为什么?”

  车厢里那人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前天那四人聚在篝火旁边夜聊,谈及荒人与邪修的时候,那哑巴都是置身事外的态度,大概是某个大宗门里出来游历的弟子,因为他用来遮掩外貌的道法肉眼可见的高妙。”

  “大宗门的弟子不是更好吗?”

  “道理自是如此,但这哑巴十之八九是被护在手心里的那种人,只是听着荒原历练最好破境,便不知天高地厚跑了过来,根本没见识过真正残酷的画面,道心很容易遭不住冲击。”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最好是明白,我不想与赤阴教的人交手的时候,还要被迫冒着受伤的风险出手救人。”

  商人首领有些遗憾,转身离去。

  车厢里坐着的那位修行者掀开帘布,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顾濯,心想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

  ……

  顾濯抱剑而坐。

  片刻之前,那位商人首领已经来过一遍,把大致的计划转告了四人。

  其中给予顾濯的任务是护阵,不必与众人一并陷阵。

  自车厢里传出来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无所谓,当然也不会有证明自己的想法。

  事情要是能这样简单解决,那是最好不过。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接近,当初身在古战场里的另外几方势力,这时候必然都在前往荒原深处的路上。

  无论是与北燕王室相比,还是坐镇大秦边疆的王大将军,乃至于易水和清净观这两大宗门,唯有一己之力的他都太过渺小了些。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去易水与轮椅上的老者见面把且慢给借走?

  不如此不得安心罢了。

  ……

  ……

  一道飞剑突兀出现在秋日之下,绽放出让人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

  在此之前,事先已有准备的商队众人都已闭上眼睛,唯有跟随在两侧的赤阴教恶魂直面此剑芒,措不及防之下避无可避。

  悲歌瞬间化作哀嚎,以荒人炼制而成的恶魂如冬雪遇春阳般消散无形,分布在商队两旁的十余座大轿瞬间下坠,但就在这之前那道飞剑已然破空而去,剑吟声贯彻长空,无比精准地贯穿其中一座大轿。

  砰!

  一声巨响淹没那些惨叫声,那座铭刻着阵法的大轿瞬间支离破碎,木屑与铁块被卷入强大的气浪当中,如若锄头般把周遭的土地直接犁了一遍!

  满天尘土轰然飞起,烟尘大作,但那一件红衣仍旧来得那么显眼。

  那赫然就是一位赤阴教的长老人物。

  这位早已踏入归一境,在荒原上有着赫赫威名的强者,此刻胸口竟是空荡荡的一片!

  不要说什么内脏,就连一根骨头也不复存在,身后的风景清晰可见。

  直到这一刻,其余赤阴教的弟子们仍未完全反应过来,根本没想到商队里还有人能斩出如此霸道的一剑。

  不知为何,那位曾在篝火旁夜聊的女子,这时候的脸色是如出一辙的苍白。

  下一刻,商队的其余修行者开始出手。

  有胆量前往荒原的人又怎可能是真正的弱者,赤阴教再如何恶名昭著也不足以他们束手就擒。

  这片土地上有资格让他们这样做的势力唯有一个——大秦边军。

  既然不是那位大将军治下的铁骑,那又有何可惧之?

  一时之间,冲杀之声震耳欲聋。

  顾濯坐在车厢旁。

  他再一次戴上那顶斗笠,静静地注视着商队的周围,没有忘记自己答应的事情。

  不远之外,坐在车厢里的那位剑修正在调息。

  那一剑对他的负担极为沉重,否则又如何能瞬杀一位同境界的修行者,现在的他只剩下自保之力,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出剑。

  好在归一境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赤阴教更不是易水这等名震天下的正道领袖,不可能对一支商队派出两位这样的修行者。

  这个想法没有错,是对的。

  两刻钟后,商队与赤阴教的厮杀结束,以后者的溃败告终。

  那十余座大轿都已经被拆碎,连坐在里头的赤阴教弟子也都被杀死,真真切切地一个不剩,与之相对商队却没有死上几个人。

  在搜寻完战利品后,天色未晚,于是商队继续前进。

  当天夜里,一场庆功宴随着篝火的燃起而展开。

  有过战友情谊的人们不再那么生疏,借着血与火很快地熟络了起来,相互举杯庆贺这一战的胜利。

  唯有两个人置身事外。

  其中之一是顾濯,另外一人则是那位不愿被打扰清净的剑修,但两人遭到的待遇自然不同。

  宴席过半,曾述说过荒原风光的那位女子来到顾濯身旁。

  “我看得出你有些沮丧。”

  她安慰说道:“但这绝对不是我们在排斥你。”

  顾濯看了她一眼,心想沮丧是什么?

  这女子笑了笑,伸出手,说道:“之前一直忘了告诉你名字,我叫贺听荷。”

  “接下来还有一个多月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发生,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熟络起来。”

  她诚恳说道:“同生共死是玩笑话,但玩到一起开玩笑可以是真的。”

  顾濯还是没有说话。

  贺听荷也不气恼,那张寻常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说道:“我去倒杯酒给你尝尝怎样?要不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还是太尴尬了些。”

  顾濯依旧沉默,但不再冷淡。

  他举起手,晃了晃手里的那个酒囊,示意没有必要。

  贺听荷微怔,苦涩自嘲说道:“原来是你不想喝酒,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完这话,她动作很自然地离开顾濯,再次往那篝火堆里走去。

  不久后,一位男子抱住她的腰肢,在众人的起哄中跳起舞来,衣袂为夜风所吹拂,被跳动的火光映照得很是好看。

  顾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画面,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

  ……

  当天夜里,贺听荷与那位男子住进一个帐篷里。

  谁都知道那要发生什么,为了表示尊重挪开目光,不做偷窥与打量。

  然而就在帐篷里的火光熄灭不久后,一道熟悉的阴寒气息骤然笼罩整座营地。

  与之一并到来的是敲锣打鼓声,仿佛在说这场婚宴尚未结束。

  坐在车厢里的男子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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