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194节

  ……

  ……

  根据巡天司的调查,娘娘的身世没有可疑之处。

  她曾经嫁过人,后来因为生死相隔而改嫁。

  为何她能把自己嫁到皇宫里?

  原因不复杂。

  多年前的皇帝陛下尚未放手政事,于某次宴席中与她相遇,就此结了缘。

  这其中最有意思的是……当时的娘娘尚未改嫁,丈夫仍旧在世。

  总之,事情就是娘娘为前夫守寡三年,再又两年后便进了宫。

  其间两人不曾再见一面。

  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如今谁也没有再提起过皇帝陛下是如何与娘娘认识的,每一个知晓事情经过的人都在讳莫如深,以至于世人渐渐一无所知。

  入宫后,娘娘最初没有展现出任何手腕,看上去与花瓶没有任何区别。

  直至距今十八年前,彼时的皇帝陛下正在为某件事情而烦心,帝国南方却是忽遇天灾。

  是的,即是让云梦泽重现人间的那场天灾。

  其时娘娘正值受宠,有幸为皇帝陛下挑灯夜读奏折,无可避免地接触到政事,那蕴藏在骨子里蒙尘多年的光华就此开始绽放。

  她开始为皇帝陛下代笔,渐渐在某些事情上给予建议,而彼时的白皇帝又不吝于指点。

  于是,娘娘借此机会更得宠幸,在往后十余年时光磨炼当中,处理手段越发娴熟,手腕越发强大。

  其中某年,皇帝陛下不视政事全然放手于她,最终才让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

  ……

  余笙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这体现在用词与情绪以及节奏上。

  纵使她的声音再如何动听,落入旁人耳中也来得枯燥。

  顾濯却听得很认真。

  当他听完以后,心中难以自禁地生出强烈感慨。

  与故事无关,与另外一件事有关。

  他的那位大徒弟确实很不错。

  可惜了。

  如果不是去年秋天,盈虚死得太过匆匆,以至于很多该说的话都来不及说,顾濯又何至于在今天才知道事情的部分样貌?

  十八年前那场天灾不是盈虚所愿看见的事情,但他却不曾浪费这场天灾,以此来达成了诸多目的。

  只不过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顾濯自嘲一笑。

  “你在笑些什么?”

  余笙的声音依旧淡。

  顾濯摇头说道:“不方便说。”

  话是真话,他总不能告诉余笙自己觉得娘娘之所以变成未亡人,极有可能是因为盈虚杀了她的丈夫吧?

  这个推断没有任何证据。

  余笙看了顾濯一眼,说道:“还有几件小事,你还要听吗?”

  顾濯有些意外,说道:“你知道的比我预料中的要少。”

  余笙认真说道:“我不是一个对旁人私隐有着浓厚兴趣的人,更何况我和皇后的关系其实还可以,过往也无冲突可言,我为何要理会这么多?”

  有些话她没有付诸于口,但也不难懂。

  娶妻的又不是她,是皇帝陛下,她本就不该管太多。

  那是逾矩了。

  “差不多该到了。”

  顾濯换了个话头,望向皇城的方向,说道:“她们要见面了。”

  余笙不再多言。

  片刻之前,她准备和顾濯聊的那几件小事,与裴今歌有着直接的关系。

  那也是两人被断定为盟友的根本原因。

  ……

  ……

  “你我认识多少年了?”

  “忘了,大概三四十年总该是有的。”

  “好像也不算太久,只不过这些年里确实遇了不少事。”

  “是啊,从我改嫁到守寡再到入宫又到今年为后,这段路回想起来确实过分漫长了。”

  皇后的声音很是随意,听不出什么感慨与唏嘘的意味,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人生。

  裴今歌安静片刻后,说道:“还未恭喜你成为皇后。”

  皇后望向她,笑容温婉而骄傲,理所当然说道:“你知道的,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裴今歌想了想,便也觉得这话是对的,说道:“从你入宫那一天起,你就必然会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那确实没有什么好庆祝的。”

  皇后唇角的笑容更盛,说道:“我本以为你已经忘了我说过的话。”

  裴今歌说道:“其实很多都忘了,大概是我不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必须要用铭记来体现,该记得就记得,该忘了那就忘了吧。”

  言语间,她眼帘微垂,视线随之而落在栏外的池水中。

  有池鱼正在水中追逐阳光。

  两人此刻身在御书房外,皇家园林当中,周遭空无一人。

  那几位熟悉的太监都躲得远远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今歌收回目光,望向皇后简单问了一句话。

  “那你呢?你现在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这章六千

第187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皇后说道:“我习惯把每一件事情记得很深,名字便也不会忘记。”

  裴今歌自嘲一笑,说道:“还以为你忘了。”

  皇后柔声问道:“这次来是为了叙旧?”

  裴今歌想了想,说道:“算是吧。”

  每一句话两人都是笑着说出来的,找不出半点阴霾笼罩的意味,与寻常知己好友重逢时不见区别。

  然而事实上,她们在不久前才见过一面,那时候的她们绝非这般模样。

  “叙旧外……”

  裴今歌莞尔一笑,说道:“我更多还是想要看看你。”

  皇后墨眉微蹙,但不是厌恶和烦恼,而是沉思的模样。

  不知为何,这时候的她看上去莫名有些天真憨喜,有种难以形容的妩媚感觉。

  这是世人所难以想象出来的画面。

  裴今歌本该只觉寻常。

  过往年间,像这样的宜嗔宜喜她已看过太多次,但今天她却看得很认真。

  皇后微微挑眉,摇头说道:“如果你是想看凤袍的话,那还是算了。”

  裴今歌有些意外,说道:“连你都觉得穿起来麻烦?”

  皇后说道:“其实我什么事情都觉得麻烦。”

  裴今歌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已经习惯。”

  “谈何容易?”

  皇后微笑着叹息了一声,微仰起头望向天空,静静看着为春日所描金的白云。

  她的声音很是动听:“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裴今歌说道:“这话便更假了。”

  皇后哑然失笑。

  与先前的笑容相比,这时候她的笑容多了一抹嘲弄之色。

  然后她说道:“好像是有些假了,毕竟我再如何说自己硬撑,事实上终归还是有人站在我的身后。”

  裴今歌话锋骤转,说道:“其实有恃无恐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是失了本心,还是忘了本我,又或者别的什么?”

  皇后轻笑说道:“愿闻其详。”

  裴今歌说道:“无端散发的感慨罢了,没什么好往深处说的,就像此刻我站在这里和你聊天,最终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事情,只不过是一次多年以后难以回想起来的闲聊罢了。”

  皇后敛去笑意,静静地看着她,说道:“但你还是来了。”

  裴今歌说道:“终归是要来的。”

  皇后问道:“意义何在?”

  裴今歌说道:“也许这世上不是任何事都需要有一个意义。”

  皇后说道:“也许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裴今歌说道:“故而你由始至终都是在自找苦吃。”

  皇后说道:“所以我很羡慕像你过往年间那心安理得的慵懒。”

  裴今歌说道:“都已成往事。”

  皇后闭上眼睛,再次仰起头与春日相逢,让阳光铺满那张艳丽的脸颊。

  这时的她仿佛梦回多年以前,自顾自地伸手揉捏着发酸的肩颈,似乎这样就能让那些疲惫消散于无形,尽数不复存在。

  她说道:“既然都成往事,何不为自己找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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