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看着她的侧脸,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裴今歌感受到这目光,问道:“你觉得我这句话有些幼稚可笑?”
顾濯很诚实地嗯了一声。
“也许吧。”
裴今歌话锋忽转,嘲弄说道:“但在我看来,你远远要比我来得更加幼稚。”
顾濯无可否认。
裴今歌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视线落在他的眼睛里,轻声说道:“昨日过后,你成功让朝中的大人们对你抱有了相当不好的印象,无论你杀监正这件事有没有道理,而这是你在杀人之前所明确知道的一件事,但你依旧做了。”
顾濯说道:“该做的事情,无论后果如何,那就是该做的。”
裴今歌看着他问道:“这便不算是幼稚?”
顾濯沉思片刻,然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十分难得。
“从去年夏祭结束开始,直至昨天监正死去的那一刻,我的身边就有蚊子在嗡嗡嗡个不停,为此我沉默过也安静过更警告过,但这只蚊子却始终不肯安静下来,甚至我主动来到望京后,它还是要追着过来,不肯让我清闲,非要往我身旁来,叮上一口又一口,要看我的血是什么颜色。”
“我想,没有人喜欢被蚊子缠上。”
“既然如此,那我选择拍死这只蚊子那就是正确的,是应该做的。”
他最后平静说道:“至于有人为此而感到不高兴,那些人大概忘了,我其实是最先不高兴的一个人。”
裴今歌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顾濯说道:“当我拍死这只蚊子以后,将会由更多的蚊子向我飞过来,让我不得安宁?”
裴今歌说道:“没错。”
“这的确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
顾濯站起身,行至凭栏处,说道:“不过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
裴今歌问道:“比如?”
顾濯头也不回,声音平静而淡然:“让他们知道这是一件会死很多人的事情。”
人麻了,给这比赛看得头昏脑涨,晚点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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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难以描述的奇怪的地方卡主了,找不出一个满意的角度去描写我想要写的东西,坐在电脑前自我折磨了六七个小时也没想到解决的办法,抱歉。
第183章 光明正大
裴今歌看着他的背影,认真说道:“那你首先要知道你的敌人都有谁,该杀的人都有谁。”
不等顾濯开口,她话锋忽转,问了一句。
“你可知监正为何要杀你?”
很直接的一句话,话题便从个人的意志行进到现实当中,干净利落。
就像是她的刀。
“大致上猜到了。”
顾濯顿了顿,说道:“其实他是一个很诚实的人,从未掩饰过对我的兴趣,或者说是怀疑。”
裴今歌平静说道:“这是一个理由,但不是全部的事实,就像你前日遭逢的杀局,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决定,而是一群人的意志所促成的。”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弄清楚,哪些人是一心一意想让你死去,而哪些人又是顺水推舟,顺手而为,立场随时都能掉转改变的。”
接着,她补充了一句话:“如果你能杀光所有人,那这就是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但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杀光。”
今夜望京无雨,这些话就像是雨水,淅淅沥沥在顾濯心头。
他静静听着,很自然地回想起百年前的遥远往事,无可否认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承认。
“是的,我们不可能杀光这世上一切敌人。”
这句话他说的很平淡,没什么情绪。
裴今歌站起身,来到他的身旁,说道:“我很高兴你能有这个认知。”
顾濯说道:“谈正事吧。”
“在我看来,监正本人在今次针对你的杀局当中扮演的角色,不是旁人给予他的,而是他自己决定的。”
裴今歌的声音十分冷静:“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因为这代表皇帝陛下和这场杀局无关,至少是当下的他没有杀你的心思。”
“从最开始就猜到了。”
顾濯笑了笑,说道:“毕竟皇帝陛下的行事不至于如此小家子气。”
一场无忧山亲自策划巧夺心思的刺杀,两位无垢境界的先后出手,为的只是杀死一位养神境界的晚辈,这已然称得上是天衣无缝。
但在他看来不过是漏洞百出的一场闹剧。
与白皇帝该有的层次对不上。
从某种意义上,废墟上最后出现的清净咒,何尝不是监正在效仿白皇帝落星云梦古泽,以天罚诛杀盈虚?
不过是二者的手段天差地别而已。
裴今歌让话题回到最初。
“因此监正其实是属于后一种人,顺水推舟者,由始至终他都不是非要杀你不可,他之所以要杀你,根本原因是这一次摆在他面前的机会着实太好,让他忍不住出手了。”
她说道:“接下来,直至这场斗争分出胜负那一刻,我们必须要避免这种情况的重复出现。”
顾濯敛去笑意,平静而认真地嗯了一声,因为这句话有理。
“问题在于,如今你所面对的处境艰难之处便在于无论是司主,还是皇后,都能凭借手中的权势和力量让你轻易陷入相同的局面当中,诱使后一种人忍不住对你出手。”
裴今歌接着说道:“当然,像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一直重复发生下去,但这不是忍耐的理由。”
顾濯点点头。
裴今歌就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如何解决这个困境,最简单的那个办法已经走不通,虽然皇帝陛下没有杀你的意思,但他所抱有的态度显然是漠视一切的发生。”
“逃避,或者说躲开你也已经尝试过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迎来一个又一个的杀局。”
“想要改变当下这种局面,不可能全然指望长公主殿下一人。”
“最好的办法是让皇后和司主分道扬镳,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不能再站在同一阵线上。”
裴今歌看着顾濯的眼睛,认真说道:“监正以自己的死为你我换来了一个机会。”
顾濯忽然问道:“无忧山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
裴今歌摇头说道:“即便我还没被赋闲,这世上也有太多我不清楚的事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忧山因为去年那场刺杀出事了。”
顾濯说道:“那这就足够了。”
在前天那场杀局当中,无忧山扮演着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
是杀人,更是负罪。
或者说背锅。
那无忧山何尝不能把这口锅给甩出去?
“我要出去一下。”
顾濯转过身,往楼外走去,说道:“去做一笔生意。”
裴今歌似是随意说道:“不要忘记,现在有很多人的性命被系在你的身上。”
楼外看似空净无人的夜空下,不知隐藏着多少人,有巡天司的执事,有城门司的强者,有钦天监的官吏……所有这些人正在做的都是同一件事。
在神都的旨意到来之前,他们必须要让顾濯留在自己的眼中,最好是一步也不要离开这幢高楼。
顾濯停下脚步,说道:“我没打算静悄悄地离开。”
裴今歌墨眉微挑,问道:“光明正大?”
顾濯笑着说道:“正大光明。”
……
……
“请问……”
德秋思看着半跪在身前的下属们,声音很轻,话却极重:“你们都是废物吗?那么显眼的一个又矮又胖像是番薯一样的胖子,你们告诉我找到现在还没找出来?然后你们还告诉我,你把金灿灿那个小徒弟都给跟丢了,不知道人往哪儿去了?”
他下意识像过往那样挤出笑容发,但脸颊上的弧度还没完全翘起,便有疼痛随之而来,顿时让他发出如破风箱般的嘶哑痛呼声。
半跪在地的那几位下属更是惊恐,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因为那是顾濯在德秋思身上留下的强烈痕迹。
“废物……都她娘的是一群废物!”
德秋思回想起前天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羞辱,情绪倏然涌上心头,呼吸变得倏然急促,怒道:“监正也是个废物蠢货白痴,一个无垢境居然连养神境都杀不掉,还被人反过来杀了,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有下属心想您境界不也比顾濯高得多吗?
那一张脸不还是被踩到无地自容?
“死了也就算了,死之前还偏要给我拉上一坨屎,让那两个白痴以为是我要杀人灭口,真是要恶心死我……”
德秋思越想越是愤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都给我滚,立刻就滚,滚去把无忧山那两个人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你们提头来见!”
几位下属哪里敢有意见,连忙应了一声。
德秋思深呼吸一口气,感受着浑身传来的强烈痛楚,强自冷静下来,最后缓声说道:“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很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事要是被牵扯到巡天司,死的不只是你们,连我都要死,谁都逃不掉。”
听到这句话,平日里与他最为亲近的那名下属终于忍不住了。
“可是……下属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就放。”
“大人,从顾濯让您被整个望京的人都看见那一刻起,巡天司就和这事脱不了关系吧?”
……
……
监正死后,望京不曾封城。
但这不代表松懈与无事发生,在看不见的阴影当中,几乎都是朝廷的人。
各个衙门的强者不断进行着巡视,让整座望京城陷入外松内紧的状态,不断搜寻着有关这桩案子的线索,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
更准确地说,其实就是金灿灿一个人。
只不过有人希望他活着,有人希望他成为一具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