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衣看着她,笑意嫣然说道:“我以为像姐姐您这样说得出直面现实淋漓鲜血的人,必然能有这样的决断之心,必然知道我们真正的敌人所在。”
谢应怜面无表情说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林挽衣停下脚步,向她伸出右手,以示友好,微笑说道:“我很愿意与您在这件事情上成为盟友,站在同一条战线之上,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呢?”
在两人身后,谢家那老仆人看着这一幕画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人的这场谈话居然发展成这个方向,如此荒唐。
更可怕的是,这很有可能让谢应怜本就生出裂纹的道心,直接破碎彻底。
就像林挽衣说过的那样,最近这些事情归根结底错的都是老人们,从来都不是她们这些未能真正影响世界的年轻人的错。
那她们要报复的理应是自己的长辈。
问题在于,此刻有人在旁看着。
谢应怜若是握了这个手,那这件事必然要被老仆人往上呈报。
就算这位老仆人愿意装聋作哑到底,林挽衣也会让整个世界都知道这一次握手,以及这份盟约。
届时的谢应怜将如何在谢家自处?
如果她这时候拒绝了,便是否定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本就破裂的道心如何能够不碎?
换而言之,这就是她修道生涯中的一个死局。
“我很好奇……”
谢应怜看着林挽衣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就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大逆不道吗?”
“啊?”
林挽衣微微一怔,意外的很是明显。
她蹙起眉头,不解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谢应怜看着她说道:“我忘了什么?”
林挽衣说道:“我以为你该记得的,我和我那位娘亲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多年以来不曾真正见过一面,所以……”
她莞尔一笑,看似自嘲说道:“所以我在这件事情上真的不会有任何压力,说到,便能做到。”
话至此处,少女再一次伸出了自己的手,意思很是清楚。
谢应怜沉默良久后,凄然一笑。
无论是何时的她都不曾想过自己有此绝境。
林挽衣叹息着收回了手。
她听着对方道心破碎的声音,唏嘘感慨道:“都说你疯,原来只有我才是真的疯吗?”
谢应怜摇闭上眼睛,任由鲜血从唇中不断溢出,落在华贵紫裙之上,摇头说道:“不,还有一个人与你一般都是疯的。”
林挽衣挑眉问道:“谁?”
谢应怜说道:“他。”
……
……
就像谢应怜说的那样,这世上很多人都觉得顾濯疯了。
如果不是疯了,那又怎会说得出这样的话?
至少换一个私下的场合说吧?
顾濯神情自若如常,望向面色阴沉如若降雨的苦舟僧,说道:“闲话就到这里好了,我们继续吧。”
话里指的当然是斗法。
众人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苦舟僧心知此刻绝不会有人再站出来,与根本不见败相的顾濯一战。
如果这场斗法要再继续下去的话,那只能是由慈航寺派人下场,就像刚才的弘忍。
而这也是他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思虑至此,苦舟僧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已然做出决定。
“不用再继续下去了。”
他看着顾濯说道:“你就是今天这场斗法的胜者。”
在场的人们听着这话,心想这应该就是今天这场热闹的结局了,毕竟慈航寺已经摆明态度不愿迎战,事情还能怎么继续下去呢?
就在这时候,顾濯的声音响了起来。
“只是今天吗?”
话音方落,很多人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妙预感。
苦舟僧神情微变,眼神忽而明亮。
顾濯继续说道:“我不准备接下来每天都过来一遍,那样的重复太过无聊无趣,所以事情还是放在今天一并解决吧。”
苦舟僧不假思索说道:“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合适你的对手了。”
这显然是在递话。
“我不这样想。”
顾濯神情真挚说道:“我认为在场的许多人都让我有想要战上一场的冲动。”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热闹看得无比开心的诸多宗派,顿时知道事情坏了。
苦舟僧却是笑了起来,从善如流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顾施主您自行指名,如何?”
之所以微笑,不是因为他已经原谅顾濯,而是他确定今天倒霉的势力不再只有阴平谢氏与慈航寺。
在今天这种时候,共沉沦总归是更能让人心情舒坦的。
顾濯道了声谢。
然后他望向山间某个方向,说道:“请指教。”
那里站着的是李家。
南齐李家。
第161章 败无可败
李家所在的位置很高,与顾濯最初所在那片孤崖相差无几,很容易就能看到。
今次慈航法会,除却李若云外李家还来了两个人。
很多天以前,裴今歌曾经就此事提醒过顾濯,说李家定然是要找你麻烦的。
不过那场谈话里头,她只提到谢应怜这一个名字,很显然就是不在乎李家来的人。
这其中的意思很清楚。
裴今歌不认为李家的人会是顾濯对手。
这种判断具体呈现在今天这一刻,便是沉默。
直到顾濯再次重复了那三个字。
“请赐教。”
李家众人终于无法沉默,准备开口回应。
就在这时候,李若云忽然走到前方,望向顾濯说道:“我来如何?”
顾濯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自己已经输过一次了,再输也无所谓,李家不至于丢太多的脸。
李若云不等回应,便要往前,跃至石峰之上。
顾濯看着他,忽然问道:“听闻秀湖真人今次也来了慈航寺,为何不见踪影?”
李若云闻言身形骤止,缓声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顾濯微微一笑,感慨说道:“不做什么,只是我很怀念那酒的味道,待今日斗法结束后,准备去讨上几壶。”
李若云沉默片刻后,说道:“师父身有要事,不便与外客见面。”
顾濯说道:“真的吗?”
李若云面无表情说道:“难道我还会在这件事上说假话?”
“是吗?”
顾濯好奇说道:“为何我听到的消息却是……”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李家众人神情骤变,但却来不及阻止了。
顾濯看着李若云的眼睛,说道:“……秀湖真人好像是被软禁起来了呢?”
此言一出,场间顿时一片哗然。
数百道视线落在李家众人身上,震惊诧异难以掩饰。
虽然顾濯没有明言,但秀湖真人无疑就是遭到了李家的软禁,否则李若云又怎会说不便与外客见面?
这未免也太尊师重道了些。
此事若无一个完全合理的解释,李家千年清誉恐怕是要毁于一旦,多上一个无法洗清的严重污点。
苦舟僧知晓其中内情,此刻却不便开口。
因为秀湖真人已经死了,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和天命教有染之前,总归是绕不过死者为大这四个字的。
李若云再是清楚不过这事的严重程度,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顾濯,厉声怒喝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暗中调查监视别人家的家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凭什么做这样的事情?!”
顾濯劝慰说道:“何必如此着急?”
李若云深呼吸了一口,强自冷静下来,冷笑着讥讽道:“你在这种时候惺惺作态有什么意思,如果你不是想看到我着急到失态,又怎会提起这件事?”
顾濯笑了笑,说道:“换句话来说,只要你不急,那现在急的就该是我了吧?”
不等李若云开口,他很自然地把话说了下去。
“我提起秀湖真人,当众说出你们李家把人软禁的事实,的确是因为我查过你们,也是因为我早在就等着今天这一天。”
“而我为什么要查你们呢?”
顾濯挑了挑眉,目光横扫在场所有人,似笑非笑说道:“今天天气如此之好,我觉得很适合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翻出来,在阳光底下晒上一晒,看看到底是谁真的有问题,你们觉得呢?”
一片寂静。
没有人接话,甚至没有几个人敢直面顾濯的视线,因为此刻在场除却朝天剑阙以外,每个势力或多或少都有在不久前那场舆论风波里出过力。
顾濯今天明显就是来算账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疯到把所有事情都摆到台面上,直接就把李家的千年铁门槛踩在脚下,还不忘记使劲蹂躏。
这已经不是嚣张跋扈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讲规矩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