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钱谷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你信吗?”
长逾道人很想要说相信,但最终还是开不了口,因为没有信心。
“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
安宁道姑神情凝重说道:“秀湖真要回不来,那我们该认真思考一下了。”
在旁的两人都听得懂,话里的秀湖指的其实是顾濯,思考的问题是天命教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这是很大的问题,值得三人提前进行思考。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被敲响了。
三人下意识对视一眼,最终由安宁道姑去把门给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似是结着秋怨,宛如丁香般的姑娘。
那姑娘没有撑伞,面容被斗笠所遮掩,根本看不清楚,就像她那深不可测至极的境界气息。
不等三人里的谁开口询问,一道声音便已响起。
来自于这位姑娘。
“少些无聊无趣的白痴想法对你们是好事。”
她的声音冷淡如秋雨:“又或者你们其实是喜欢逗人发笑。”
三人脸色各自微变,都是往不好看的变,心想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位姑娘不再看这三人一眼,往别院深处走去,坐在顾濯曾经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
“如果是因为你们让事情出了差错。”
“那你们就跟着秀湖一起死吧。”
话至此处,性情最为直接的长逾道人终于忍不住了,厉声怒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道叹息声响起。
“真是白痴啊……”
那姑娘似乎在这一刻翻了个白眼,嘲弄说道:“如果我不是他的人,那我还能是什么人呢?”
……
……
这世上没有人知道那位丁香般的姑娘是谁,除了顾濯。
然而他哪怕是身死当场,想来也不会把对方的真实身份说出去,因为这是一切事情的前提。
伴随着秋色远去,世间诸宗们与世家的年轻强者们都已出发,在自家长辈的带领之下前往慈航寺。
根据巡天司的情报,唯有道门因为自身天然立场的缘故,对这场法会表现出不搭理的姿态,其余在世间有名有姓的势力都来了人,单从那些人的名字来看,与今年夏祭比起来亦是毫不逊色。
在此之外,还有许多寻常修行者云集而来,希望在这次法会中有所得。
就算一无所得,那也能听听羽化境的禅宗大德宣道,指不定从中找到一丝突破的可能呢?
故而慈航寺山脚下的小镇早已热闹了起来,街上来往的无一不是修行者,天南地北的人们齐聚一堂,相互结识切磋交流,以及……顺带嘲弄上几句顾濯。
顾濯听得很清楚。
不是因为这些人喝醉酒后喊得太大声,而是他时不时就会撑起一把可以遮蔽气息的法器纸伞,闲逛小镇几圈,听听别人到底是怎么骂他的。
当林挽衣好不容易入门了朝天剑典,得了自家掌门真人的点头许可来到小镇,又在巡天司执事的带领之下,找到正在听人咒骂自己的顾濯后,整个人都被震惊的情绪淹没了,顿时忘了自己的来意。
“你……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爱好吧?”
少女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的担心掩之不住。
也许是假,但林挽衣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喜欢被人辱骂的人在某些方面多少有些变态。
顾濯微微一怔,不解说道:“为什么这样问?”
林挽衣抿了抿唇,一脸委婉说道:“因为……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人喜欢自己被骂吧?”
顾濯点了点头,赞同说道:“我当然也不喜欢。”
林挽衣这才松了口气,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好。”
顾濯终于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很是无语,说道:“我是一个很正常的人。”
听到这句话,林挽衣笑意顿止,因尴尬而双颊微红。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正色问道。
“听一个真相。”
顾濯平静说道:“就和当初神都街头巷尾全都在赞美我那样,这舆论背后肯定有一双手在推。”
他继续说道:“我想知道是谁在做这件事,为什么要在这时候与我过不去。”
林挽衣下意识问道:“这是能听出来的东西吗?为什么你不让巡天司查?难道有人不愿意查吗?”
顾濯对后两个问题避而不答,因为聊起来太过麻烦,神情淡然说道:“旁人不行,但我是能听出来的。”
林挽衣听懂了他的意思,眼里流露出担忧之色,想了想问道:“那你现在听出来了吗?”
顾濯嗯了一声。
第149章 破
很多天以前,望京城中有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来自无忧山的杀手在一次功败垂成的刺杀过后借雨势而遁,却没想到有人始终跟在自己的身后,以至于他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头。
在那位名叫黄新平的杀手死前,与顾濯有过一场谈话,后者通过某种手段在寥寥数语间道出了杀手的来历以及过往心路。
这件事情没有谁知道,因为顾濯不曾与人言之余,往后更是没有再动过这样的手段,原因是没有必要。
直到这场秋末的风波到来。
是的,顾濯的道心不会因为那些话而有波澜生,但这不代表他就能无所谓自己被咒骂。
当初在神都他之所以没管这事情,是因为在他找到机会出手之前,那群人很不凑巧地骂到了那位娘娘的头上。
如今不会有人蠢到这样做,骂到慈航寺的僧人头上,只能是他自己来解决这件事了。
至于为什么不让巡天司来做,那是因为裴今歌正在忙别的事情,而他又知道青霄月在暗处默默地看着自己。
顾濯的记性很好。
老人特意与他提过,青霄月是一位来自于道门的叛徒——尽管他对这三个字毫无印象,但这足以让他不相信此人,因为他很确定青霄月绝不会对自己有半点相信。
如此情形,不亲力亲为还能如何?
……
……
“所以到底是谁?”
林挽衣压低声音问道。
顾濯想了想,说道:“阴平谢氏……”
林挽衣墨眉紧蹙,心想果然与谢家脱不开关系。
她只是闭关潜心修行,不是死了,又怎会不知道谢应怜与顾濯发生的那些事情?
就在这时候,顾濯的声音继续响起。
“……朝天剑阙。”
他说道:“除去这俩家之外,都与此事有干系,或多或少罢了。”
林挽衣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心想到底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朝天剑阙与此事无关她懂,那是因为她,可阴平谢氏凭什么置身事外?
难道谢应怜那几句喜欢是真的?
一念及此,林挽衣如临大敌。
顾濯顿了顿,接着说道:“和尚们与此事无关,但此事本就是因他们而起。”
林挽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没有再多言废话,更没有胡思乱想,转过身看着顾濯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就算大雨倾盆。
这六个字林挽衣没有说出来,因为她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煽情的必要。
“另外还有……抱歉。”
“为什么?”
顾濯有些不解。
林挽衣咬了咬下唇,眼里都是歉意,说道:“像你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被这样子针对,事情的起因肯定是我娘。”
顾濯哑然失笑,心想这话也太孝顺了些。
林挽衣挑了挑眉,面无表情问道:“你这是在笑什么?”
顾濯敛去笑意,正色说道:“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话音方落,来自万物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带来一句满是嘲弄的话。
——哪里是可爱,你分明是觉得她在见色忘义才对!
顾濯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林挽衣狐疑地看了看他,没发现话里有什么不妥,平静地接受了可爱这两个字,转而直接说道:“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顾濯反问道:“你觉得呢?”
林挽衣蹙起眉头,咬住下唇沉思许久,摇头说道:“我想不到,你直接说吧。”
顾濯一脸诚实说道:“和你一样,我也没想到你有什么能为我做的。”
林挽衣沉默了。
气氛却有些尴尬。
顾濯说道:“不过与你见面本就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林挽衣在心里叹了口气,情绪有些低沉,但她很努力地没有展现出来,微笑说道:“那就好。”
“散散步吧。”
她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想听听你最近遇到的事情。”
顾濯无不可。
河边伞下,二人不曾执手,信步于小镇里。
雨水未曾断绝,镇上的风景因此如画,但最美的景色始终在山上。
那是慈航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