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沉默良久的副院长终于抬起头,对在场众人说道:“此事关乎重大,望各位配合朝廷调查之余,尽可能动用能够动用的手段,让这背后的真相早日水落石出。”
在场众人相继点头答应。
议事即将结束。
就在这时,有位教授忽然想起一个名字,不确定问道:“顾濯那边怎么处理,要不……还是就先放着不管了?”
“不,不能放着不管。”
副院长望向这位教授,认真说道:“我们必须要继续对付顾濯,因为书院决不能在这件事上显露出哪怕半点的心虚。”
……
……
雨后阳光正好,春风也醉人。
顾濯回到林宅的时候,门前看似依旧冷清,府中却比昨夜要热闹上太多。
一位杀手险些置林挽衣于死地的消息,连一个清晨的时间都没过去,所有该知道的人就都已经知道了。
出于林挽衣身份的缘故,望京的官员们必须要展现出足够重视的态度,同时还是因为她的身份,这件事必须要低调进行处理。
故而最终负责此案的官员只派了三个人过来。
这个决定看似轻率,不加重视,但只要得知这三人的师承,便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
无论黄山天都峰之上的朝天剑阙,还是位于西海之畔的长秋寺,又或是玄月湖的落星宗,都是与大秦朝廷具有密切关系的当世顶尖宗门。
这也是此三人得以能够进入巡天司,这个大秦朝廷的核心暴力机构当中最主要的原因。
“我叫陈迟。”
为首那位出身朝天剑阙的男子主动站起身来,与顾濯握了握手,笑着介绍道:“他们两个分别是关信古和郁荫椿,大家都对你挺好奇的,想见你很久了。”
就像他话里说的那样,其余一男一女两人同样表现得很友善,找不出半点平日办案时的铁血无情模样。
顾濯礼貌道谢,然后问道:“有什么要问的吗?”
言语间,他动作十分自然地往林宅深处走去——这里是前堂,而他那位盟友此刻并不在场。
陈迟也不阻止,笑呵呵地跟着走,说道:“其实也就例行问上几句,比如你那时候追出去可有收获,你对那位杀手有什么印象,身形境界出手时的习惯啊,大概就是这些了。”
然而不等顾濯开口回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的情绪意外饱满。
“其实我听到那位老管家说你追出去的时候,心里还怪担心的,毕竟那杀手不是快破境了吗?你又是整个望京出了名的不爱打架,没追上还好,万一你追上了要是没打过怎么办,到时候再被别人捅上五六七八刀……呼,那这事儿可不就是一般的大了。”
话说到这里,陈迟还叹了口气,甚至脸上流露出一副悻悻然的模样。
顾濯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问道:“如果我认真回答了你话里的每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就要以性情适合为理由,邀请我在夏祭过后拜入朝天剑阙了?”
“你猜对了,但没完全对。”
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听上去有种深感无奈的味道。
林挽衣推门而出,看着顾濯说道:“就算你和我一样不搭理他,他也会说朝天剑阙十分适合你,因为那里嫌弃他的人也很多,我和他的师兄弟以及师长的性情十分相投。”
隔着庭院,顾濯无言以对。
至于一直跟随在旁的另外两位巡天司强者,这时都已背过身去,只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局促的很明显。
然而陈迟却毫无异色,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反而笑了起来。
“那道理的确就是这个道理嘛,我又没在胡说八道。”
顾濯闻言,望向林挽衣。
林挽衣摇头,示意不要理会,对陈迟说道:“我想和他先聊几句。”
陈迟笑着说道:“这事儿不着急啊,你们慢点聊也行。”
看着顾濯与林挽衣走入房间,反手把门给关上,在旁沉默良久的一位巡天司强者终于开口了。
“这无所谓吗?”关信古皱眉问道。
“这能有什么所谓?”
陈迟的笑容依旧,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说道:“他俩又不是凶手,是名副其实的受害者,久别重逢后着急私下见面怎么了?”
郁荫椿听得着实忍不住了,纠正道:“他们俩分开连半天时间都没有,这到底算什么久别重逢呢?”
陈迟敛去笑意,眼睛微微眯起,说道:“所以我很好奇,待会儿他们出来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话音方落,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顾濯的声音随之响起。
“那人已经死了,我杀的。”
第16章 林挽衣的身世
很简单直接的一句话,却让巡天司的三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从你进去到出来,大概也就三十息不到,我现在很好奇……”
陈迟一脸奇怪地看着顾濯,问道:“你俩到底聊了个啥,为什么转头就出来了,还带这么一句话?”
“因为他进门与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刚听到的那句。”
林挽衣从房间里走出,声音平静中略显疲倦:“然后我告诉他,你们是可以相信的人,没有隐瞒的必要,仅此而已。”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陈迟沉默半晌,摇头说道:“虽然听起来很合理,但我还是觉得你俩是故意的,就是听到我在好奇你俩出来会和我说啥,赶紧冒出来了这么句话。”
“怎么会呢?”
林挽衣莞尔一笑,说道:“您想多了。”
陈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再计较,转而望向顾濯,问道:“方便带我们过去吗?”
顾濯直接告诉了他们位置。
意思很清楚——不方便。
“好吧。”
陈迟对此十分理解,自然不会强求下去,说道:“你俩好好休息,等有消息了,我会过来通知你们……”
话至此处,他突然间皱起了眉头,看着顾濯不解问道:“我到时候怎么找你,还是过来林府吗?或者直接到你住的客栈去?”
顾濯沉默了。
林挽衣也不说话了。
场间莫名安静,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陈迟看着两人愣了愣,心想这话是有哪里不妥吗?
他迟疑片刻后,最终还是没敢追问下去,转而稍微寒暄了几句,便与两位同僚一并离开,前往顾濯给出的位置。
人去楼未空。
林挽衣示意顾濯跟上,转身往二楼书房走去,说道:“昨天你和我谈判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一句,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这句话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顾濯随之而行,说道:“自然不会忘记。”
林挽衣问道:“那你知道我有怎样一个身世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唇角微微翘起,笑容里是不加掩饰的嘲弄。
若是从常理来判断,在这句满是不屑讥讽之意的话过后,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一个充斥着豪门争斗色彩,落败者遭受迫害无奈远走他乡——尽管望京其实就是林挽衣的故乡,但总而言之……这个故事里定然有着许多让人悲伤落泪与愤怒的狗血桥段。
顾濯却不这样想,因为他不认为林挽衣是一个喜欢讲故事的人。
他说道:“知道一些,但不多。”
果不其然,林挽衣接下来的一句话格外现实。
“那我简单给你概括一下,林家因为当年在圣上刚登基的时候站队正确,这些年来备受信任,地位随之水涨船高,如今风头也算正盛。”
“嗯。”
“接下来要说的就是我自己,你大概可以理解为……因为我那俩爹娘的缘故,我的存在已经成为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不希望我死去,愿意让我活着,但我不能活得精彩,最好是活成一滩烂泥的模样。”
“但今天那位杀手要的是你死。”
“没错,所以这就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对大部分人来说,一个活着的我比死去的我更为合适,但那人却敢要我死,这已经说明了很多。”
“如果那人不是一个疯子,那就是他有底气无视你死后随之而来的报复。”
顾濯的描述十分客观。
言语间,两人已然登上二层楼。
林挽衣行至窗前,微微眯起眼睛,望着雨洗后的天空,说道:“我一向都不喜欢聊这些,主要是不喜欢让人觉得我可怜或是卖惨,今天之所以与你说清楚,是因为我认为你有知道的必要。”
“更直截了当一点儿……”
她的声音莫名轻快,如过堂风:“这一切已经超出我的预料,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我说不准。”
顾濯嗯了一声。
林挽衣忽然不说话了。
春风入窗,轻拂少女鬓间微乱的发,乱了旧书页。
房间里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有声音响起。
“谢了。”
林挽衣转身望向顾濯,语气十分认真。
顾濯明白她的意思,摇头说道:“不必。”
“为什么?”
林挽衣墨眉微蹙,说道:“这件事已经不在你我的合作范围内,你愿意继续站在我身边,对我而言是意外之喜,因为我理解这世上一切的明哲保身。”
不知为何,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情绪莫名有些重。
“这件事的确不在你我合作范围之内,但我先前说过,我当时有些生气,做这件事也是为了自己的痛快。”
顾濯平静说道:“更重要的是,我接下来有需要利用你的地方,必须要维持当下的盟友关系。”
林挽衣嫣然一笑,说道:“这挺好的。”
紧接着,她在倏然间敛去笑意,神情变得极为严肃,再也找不出半点先前的复杂情绪。
她认真问道:“你在那杀手身上有什么发现吗?”
顾濯想也不想说道:“那人真的很穷。”
这句话是真话,真心话。
他在杀死黄新平后进入了那处密室,想着对方兢兢业业地当了九年杀手,理应攒下了不少的钱财,能解自己的眉头之急,却没想到……近乎一无所得。
如今想来,这人赚来的钱财大抵都换取丹药之类的事物,执着于破境入道洞真,那贫穷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很穷吗……好吧,其实这也没什么事,你可以暂时在我家住着,钱的事情不用那么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