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夏窃神权 第442节

  杀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着急一时。

  天后这么说话,倒是让甘衡有些不自在,若天后将他打入死牢,他都有信心周铁衣最后能够将他救出来,但是天后将他收入平章宫,这是‘赏赐’,就算周铁衣最后和天后谈妥,也找不到要回甘衡的理由。

  难道自己现在就要抗旨吗?

  若现在抗旨,天后以抗旨不尊杀自己的概率太大了。

  就在甘衡左右为难之时,外面春光灼热的气息忽然加重,从南方而来,消退了殿内的寒霜,让融融春日仿佛加速到了夏日。

  这气息汇聚,凝成一道人形,化作周铁衣的模样,对天后拱手道,“如今东南银行事务繁忙,甘衡恐无法脱身。”

  当初杂家老头的楚问生才三品,都敢闯御花园,试探天后的态度,如今周铁衣自然更不用在意这禁宫威严。

  天后看向眼前的‘人’,神色越发凝重。

  “杂家逍遥游,南方赤帝丹灵真老?”

  虽然眼前是周铁衣的模样,但这神通手段却神似杂家逍遥游,借助万物之息游于天下,而此时这‘人’显然是借助南方之炁汇聚而来,与北方玄武类似。

  一直以来周铁衣都没有展现过他神道的神通,这汇聚之法,正是借助太一玉碟,御使南方赤帝丹灵神位,从而使用相应的神通。

  这其中代表的含义可不只是一尊南方赤帝丹灵真老,若周铁衣能够御使赤帝的神位神通,那么理论上他也能够御使麾下所有神祇的神位神通,顿时让其手段变化万千,难以克制。

  天后联系前因后果,自己想到了一个原因,“混洞赤书!”

  周铁衣得到混洞赤书的消息她当然也已经知晓,而周铁衣眼前的表现,有点类似于天一道主借取麾下神祇法咒的方式。

  当然在根本上两者是完全相反的,天一道主是借取麾下神祇法咒,周铁衣是赐予麾下神祇虚位神格。

  周铁衣笑而不语,显然不会解释这个问题。

  天后也没有责问周铁衣私闯禁宫之事,规矩是有实力者制定的,周铁衣如今已经有实力制定规矩而不用遵守规矩了,这就是当初他教导梅俊苍的时候说的,不逾矩。

  “周卿这是恨本宫夺了中央银行之权,所以意欲逼宫吗?”

  虽然没有计较周铁衣私闯禁宫,但是天后的指责却更加严厉。

  周铁衣回道,“天后看我像反复无常的小人吗?当初陛下要了督查院之位,我应了下来,之后都没有说什么,天后要中央银行之权,我在群臣面前已经答应卸任,自然也不会反复。”

  虽然周铁衣说自己不会反复,但是嘴上讥讽之意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不是周铁衣对不起朝廷,是朝廷对不起周铁衣,如此重臣之位都反复无常,稍微看到出一点成果就夺走,这放在哪个大臣身上,都让人心寒。

  主忧臣辱,天后不好回答这句话,只有张岳松回答,“权出于上,我们臣子尽好本分,哪有反复之说。”

  他没有贸然激怒周铁衣,因为接下来的谈判肯定离不开周铁衣,至少要先解决这一波天京的黄金危局,不能够立刻爆发。

  周铁衣轻笑道,“权出于上,肆虐于下,若天后重用酷吏,就算满朝皆是忠臣,但也是百姓之祸,我虽然不怕酷吏,但百姓却怕酷吏,与其来日他人作刀俎,我为鱼肉,不如今日就鱼死网破,甘衡,你说是不是?”

  甘衡立马答道,“周侯所言甚是。”

  这句话他是真心实意的,也是周铁衣在天京一系所有人的想法,如果不在高文灿起势之初就打断他的势头,等高文灿真正得了权势,必然要拿他们这些周党之人一个个开刀,与其那个时候被杀,还不如现在有反抗之力的时候鱼死网破,至少不能够让天后重用高文灿这个酷吏。

  听到甘衡这句话,梅清臣轻叹一声,这与他当初的境遇何曾相似。

  当时他就是担心陛下重用周铁衣这个酷吏,因此才突然出手,打断周铁衣晋升的态势。

  只不过没想到时过境迁,却是周铁衣打断另外一个酷吏晋升的态势。

  当初自己是逼宫,今日周铁衣也是逼宫。

  张岳松这时才反应过来,周铁衣弄出这么大一件事,居然是明面上是冲着高文灿去的。

  看来这酷吏的杀伤力恐怕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得多,张岳松想道,他以前并不在意高文灿,只觉得对方是阿谀奉承的小人,但高文灿能够让周铁衣这么在意,甚至不惜专门打断高文灿腾飞之势,可见这酷吏虽然位卑,但是杀伤力可不低。

  天后当然知道高文灿在做什么,高文灿想要用说书先生为切入口,掀起大狱,从而打破周铁衣在诛神司内的威信,这件事对于高文灿很重要,若没有变故,天后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用天京经济和高文灿的前途一比,孰轻孰重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不过高文灿的前途下又隐藏着制约周党的手段,所以天后没有立刻回答,凝神思考着。

  周铁衣也不着急,负手等待着。

  当初梅清臣打断自己的酷吏之路,自己有办法接上,当天晚上就去给梅清臣送了一碗饭,让梅清臣吃下,让大夏皇帝相信自己有能力解决问题。

  但如今这复杂的局面他可不认为高文灿有能力接上,既然天后想要拖延半日,给高文灿一个机会,自己就等这半日,看高文灿能够翻出什么花来!

  诛神司校场之上,呜咽的号角声吹响,天京卫押解着一位位说书先生,直接在校场上立下囚牢。

  诛神司内的典狱院已经扩张了几轮,本来用来关押绰绰有余,但是高文灿虽然处处和周铁衣作对,但是却又一点点学着周铁衣。

  因为当初周铁衣选择的酷吏道路和手段都极为老练,事后也被证明极为成功,让人不得不学。

  坐在堂上,高文灿的兴致仍然不减,见周围诛神司的力士,小旗,总旗们神色凝重看向这里,他知道自己立威的机会来了。

  就在他想要敲响惊堂木开始审理的时候,一位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高文灿识得这是平章宫内的太监,主动下了堂,拱手问道,“吕公公,可是天后有什么旨意?”

  吕太监先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高文灿一眼,然后又叹了一口气,最后才附耳对高文灿说了刚刚天京发生的事情。

  高文灿听后,如同被晴天霹雳一般定在原地。

第560章 坐而论道

  如同当初周铁衣看到梅清臣那篇《乞罪表》一样,高文灿从吕太监口中得知了平章宫内发生的事情,也意识到虽然这是天后和周铁衣的博弈,但是自己作为棋子却首当其冲!

  但是和周铁衣不过云歇雨寂就思考出三五种方法不同,现在高文灿思绪乱如麻,根本想不出解决办法。

  他跟吕太监低语之后,久久不动,被绑来的说书先生们本来就擅长口舌和察言观色,立马明白高文灿是被这位宫里的太监阻止了,至于谁出手救他们这些说书先生,除了周侯他老人家还能够有谁?

  于是就有说书先生高声说道,“时日既出于东,小人难掩其形!”

  他们都已经在天京宣扬周铁衣的圣名,现在也没有退路,只能够一条路走到黑!

  这位说书先生一说,立马就有说书先生附和,大笑道,“是极,是极,盗行于月夜,然日出于东方,月何占其位,为贼掩行乎!”

  这位骂的更狠,所有人都知道高文灿是天后平章宫里面出来的,现在你平章宫出了盗贼,借助天后月亮的光辉行凶,但太阳既然已经在东边升起来了,你月亮为什么还恋恋不舍,占据着位置,难道就是为了庇护盗贼吗?

  这些说书先生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校场旁边,即使想到干预的申屠元听后都直皱眉头,这些文人墨客如果不管着,还真会出大乱子。

  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一点是,这群说书先生中胡文郎也被绑着,此时他眼眸之中倒映着世间万物,影响着周围的人和事,让这些说书先生越发大胆。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这次被抓,也让胡文郎明白,就算他有心躲着天下的事,但想要继续修行,就要天下人自己先乱起来。

  成事他或许不足,但是坏事却绰绰有余。

  听到说书先生们的叫嚣,高文灿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来传话的吕太监也大惊失色,脸上先是惨白,然后充血,指着这群说书先生,“反了天了,这是反了天了!”

  高文灿立马下令道,“来人,将麻布用马尿浸湿,给我将这些人的嘴堵上,绑在这里晒!等本官回来再处置!”

  天京卫的直属上司赵观山本来就是天后的胞弟,连天京卫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天后一系的人,听到这些言语,也是惊恐万分,若此话传到天后耳中,这些说书先生本来就该死,但是他们这些属下也办事不利,所谓主辱臣死!

  天京卫们立刻照做,高文灿也没有在这里耽搁,和吕太监先是出了诛神司。

  他知道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够审出这些说书先生幕后主使,而是要解决现在天京疯抢黄金的问题,这才是天后会不会继续支持自己的关键。

  但是高文灿心知肚明,让他杀人夺权他擅长,但是解决这种经济问题,他一没智慧,二没资源,甚至他只是意识到天京疯抢黄金的后果很严重,但是连会产生什么后果此时都分析不出来。

  他虽然分析不出来,但是有人能够分析得出来。

  高文灿的马车在官道上不管不顾的疾驰。

  大夏交易所一条街。

  原本此街地处偏僻,甚是荒凉,但是因为大夏交易所建立,又有新式火车站落成,于是在一声声如同虎啸龙吟的汽笛呜咽声中,此地也一日赛过一日的繁华。

  最开始只是有小商小贩聚集,贩卖午餐给来购买股票的百姓,这两三个月已经兴修了两座气派的旅店,周围的一些小院子也被达官贵人们盘下,重新打理装点。

  其中一个院子就属于太学院的张三。

  上次平章宫揽士,高文灿前来招揽张三,张三对此不屑一顾,倒不是他不想要实践抱负,而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政治位置。

  首先,他第一次参与政治是办理《新学报》,这报纸现在是儒家改革一派的台面,也是少有的当初能够在《天京报》压制下活得有声有色的报纸,因此张三的能力才被天京权贵们认识,不只是在清流之中留下一个‘狂’字。

  但《新学报》也注定了张三的政治底色是和王明义联盟的儒家改革派,而且张三识人,知道就算高文灿招揽自己,但是以高文灿这个人的心胸,肯定不可能让自己直接在天后面前建言献策,和他平起平坐,这就决定了高文灿作为一个天后下属小吏,凭什么来招揽张三?

  若张三同意了,他就失去了自己进入政坛的所有底色,不仅不狂,还无法得到儒家改革派认同。

  而高文灿连这点都想不明白,还来浪费口舌招揽张三,也怪不得张三要破口大骂了,这种蠢货,做的尽是蠢事!

  第二,对于改革,张三有自己的看法,他和王明义结成政治同盟,一者在京,通过《新学报》的编写,联络志同道合的有志之士,为未来做准备,一者在地方,通过深度参与周铁衣的地方改革,从而学到真东西,为未来找到打败周铁衣理论做铺垫,你连敌人的学说都不学,怎么知道敌人学说的弱点呢?

  所以这几个月张三一直在耐心等待,等待王明义学成归来,也等待他们施展拳脚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也来的迅猛,前日学宫大战,新儒最大的支持者司民董行书通过放弃一部分利益,成功换取王明义回京,同时在天后和周家之间,抢夺到了新农事之权!

  虽然只是一部分权力,但农为民本,这所有人都清楚,倘若王明义能够通过自己学到的东西,在新农事之中实践,和儒家结合,得到完整的成果,那么新儒无论如何,都会有理论根基和实践根基,到时候无论是周铁衣的学说再盛行,新儒至少有保证自己基础盘,等待反击的实力。

  保证自己基础盘,等待反击。

  这就是王明义和张三定下的第一个战略目标。

  若这个目标说出去,恐怕会让天下人瞠目结舌,两个司民寄以厚望的青年才俊,第一个目标居然如此的低微。

  但只有多次互相通信的张三和王明义才明白,他们越是研究周铁衣的理论,越发现其中的博大精深。

  任何一套理论都是从实践之中慢慢完善,唯有周铁衣的理论,一经提出来,好像本来就是一套完整的,近乎尽善尽美的事物,其自我完善的速度还要快过社会发展实践,所以才给人的感觉仿佛周铁衣已经料定了未来一样。

  试问面对这样的对手,连基本盘都不能够保证,又如何有反击的机会呢?

  此时小院之内,两人对弈,一道道消息传来。

  先是高文灿大张旗鼓抓捕天京的说书先生,张三冷笑道,“才当上酷吏,真是急不可耐,果然是废物一个!”

  王明义捏着棋子问道,“确实,他如果再等几日,恐怕结果就不一样了,不过酷吏总是要抢时间的……”

  他神色带着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遥想当初周铁衣破局,同样风风火火。

  若当初周铁衣选择退避八千里,或许如今天下就是另外一般局面了,自己的老师也不会死在那场雨夜之中。

  两人身旁坐着几位太学院书生,年龄在十多岁到二十多岁左右,都是张三招揽而来,年龄略小的尚且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要多等几天,开口问道,“为什么多等几天就不同了?”

  王明义落子,截住了张三的大龙,“高文灿此时抓捕说书先生有两不妥。”

  “第一不妥出于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周铁衣改革如今已经深入人心,改变天京方方面面,其实在百姓心中,周铁衣成圣已经是一件众望所归之事,说书先生只不过将这件事挑明,这个过程已经发生了,再去抓说书先生,就失了道义,因为你只会加深百姓们心中所想。”

  “第二不妥出于术,高文灿自然不会想要占据道义,他是酷吏,思考问题出于权术乃是本能,他的想法很简单,借说书先生之事打破周铁衣在诛神司内的权威,获得天后娘娘更多的支持,继续扩大范围,剿灭周党,获得周党空下来的权柄。”

  听到这里,周围几人都暗暗点头,其中年龄大的虽然觉得自己也想清楚了,但是王明义从‘道术’理论来分析,确实更加具体客观。

  “但他没有想明白的是,天京的权柄是周铁衣主动撤出的,而不是他输的,所以周铁衣撤出的权柄要么早已经交给天后和圣上,要么就在移交的过程中。”

  “若高文灿现在去争天京之权,其实是在扼制周铁衣交权的过程,他与其说是在与周铁衣争,不如说是在与天后,圣上争权罢了,最后的反噬也一定会落在天后和圣上身上!”

  这个推论的结果,大胆新颖,让在场不少人甚至忍不住惊讶出声。

  “那为什么等几天情况就不一样了呢?”

  张三指着自己的大龙说道,“你们看此龙位于何位?”

  众人看去,只见棋盘中张三的大龙位于东南方位,他们一个个都是人精,立马有人察觉到了,结合刚刚王明义的道术理论,就能够推断出来结论。

  王明义轻声一叹,“走到这一步,想要去找周铁衣的漏洞已经很难很难,只有等他自己出现漏洞或者他下面的人出现漏洞。”

  “从道上来看,天下人至少天京人想要周铁衣成圣,百姓们不在乎天有二日,他们只在乎明天会不会过得更好,防百姓之口自然不可,唯有防周铁衣成圣尚可,他在太乙观上建三十三天,其中的博弈众多,但唯一可以推断的是,倘若他真的这次就建成三十三天,有很大概率直接登临圣位,这一点无论是圣上,渊蒙还是神孽都不会允许,所以高文灿只需要等几日,等三十三天这次建成失败,那么借这个口风传诸玉京山,证明天命不在周铁衣即可,毕竟凡真龙出世,都有蛇蟒混杂,为王前驱之说。”

  “从术上来看,周铁衣退出中央之权,扼守地方之权,他在中央之权上的衰弱是必然的,圣上一日胜过一日近圣道,周铁衣越发不可能掌握中央之权,与其争这里,还不如争地方,现在八大行还没有彻底收编地方钱庄,轮船公司也没有彻底击溃漕运,高文灿有圣眷在身,能够做的事情其实很多,只不过他一没有志同道合之士为臂膀,二没有匡正天下之德为信念,所以才行事唐突,杀几个人尚可,但改变不了天下大势!”

  “此论大妙,当浮一大白!”

  张三哈哈大笑,取旁边的瓜瓢,舀了一碗清水喝,自从那日自去了狂士之名后,他就不饮酒了。

  自谓之‘已不复狂名,何敢与酒为友,聊以清水为朋,此乃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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