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贞观对此颇为满意,因已知道了过程,便只问道:
“朕原本想着,若一切顺利,你便该能洗脱污蔑,如今看来,已是当堂释放了?”
赵都安一脸认真:
“袁公与刑部尚书秉公执法,且有陛下在看着,自然不会让忠臣蒙冤。”
徐贞观莞尔,饶是对他的油嘴滑舌已有领教,但如此大言不惭地自称“忠臣”,偏偏一句话里,又将所有人都夸了一遍……还是……
她明知故问:
“哦?如此说来,周丞试图阻挠了?”
这段后续,小太监的汇报里没有。
赵都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尝试过,但失败了。”
此时的女帝尚不知道这句“失败”的真正含义。
她一边落子,一边说道:
“失败了好。
不过你这番手段,已令朕很是满意,以身入局,借你二人恩怨,诱骗周丞出手谋算你……哪怕那画卷作为证据稍显不足,但也可做一做文章了。
只是朕倒是不明白,你怎么想到这法子的,莫非是暗中透露给他这把柄?诱他上钩?
但以周丞的谨慎,竟当真被你瞒过去了?
呵,稍后朕倒是要寻他问个明白。”
她有些疑惑。
毕竟有裴楷之的例子在先,周丞竟然对赵都安没有足够提防,实在出人预料。
赵都安却平静道:
“只怕,他已没法来见陛下了。”
“哦?为何?”徐贞观美眸惊讶,颦起好看的眉毛。
赵都安捏起一粒黑子,按在棋盘上,说道:
“因为,臣借助十三年前的一起旧案,拿到了周丞贪赃枉法,足够他死上十回的证据,并当堂公布,袁公与刑部尚书受理。
因案情重大,周丞及大理寺诸多官员,已被拘捕……
臣此来,便是向陛下禀告此事,那周丞,死定了。”
徐贞观捏起的一粒白子,倏然脱手,重新掉在了棋盒内,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她嘴角笑容僵住,愣愣地看着对面的赵都安:
“你……再说一遍?!”
(本章完)
第153章 举荐贤才
再说一遍,不是没听清,而是想再做一次确认。
赵都安对此驾轻就熟,记得上次也是在这座亭中,当时坐在他这个位置的,还是袁立。
他只配立在一旁,给他们端茶倒水。
但这次,坐在这里的,已经是自己了。
“遵命……”他不急不忙,又原话复述了一遍。
这次,女帝确认了。
她抿了抿嘴唇,因帝王掩饰心绪的本能,下意识收敛了一切的外在情绪。
但心头泛起的种种惊讶,做不得假。
“方才回宫的宦官不曾提及这件事。”
她稳了稳心神,重新从棋盒中,将那一粒漏掉的棋子捞了出来,攥在掌心。
似乎以此获得一些掌控感。
赵都安说道:
“因为那位公公走得早。其实,若非实在巧合,我等待的证据恰好到了,今日也没法做到这点。”
徐贞观说道:“朕要知道前因后果。”
赵都安早打好腹稿,何况早在公堂上讲了一遍。
当即娓娓道来,从最开始的薛家后人入手,一直到意外因“王山”这个人,与反向调查他的周丞对上,再干脆顺水推舟,完成了这套连招,一举将周丞斩落马下。
故事很长,女帝听得很专注。
她听故事的时候,晶莹的耳廓会微不可见地前倾,目光一眨不眨。
偶尔会突然打断,询问一些细节。
甚至于,连两人交替落子对弈都没耽搁。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良久,赵都安讲述完毕:
“此事中,我的两位同僚颇为辛苦,袁公出力甚大,没有他们,只凭借臣一人,万万做不到这些。”
他甚至没忘了一起请功,都是上辈子写稿子练出来的肌肉本能。
竟是这样……竟然还可以这样……竟然能这样……
徐贞观心头涌起千头万绪。
既有对赵都安手段的惊奇,更有对周丞当年犯下罪恶的愤怒。
起初,她给赵都安下达命令时,说寻找罪证。
却也没想到,会牵扯出这样大的一桩旧案。
不只是没想到,赵都安能从这个角度入手,明修栈道,将周丞诓骗进了这个局。
毕竟,谁能想到,他主动入狱这件事,还是個“局中局”?
莫说周丞了,哪怕是提前得知情况的她,也以为“苏红玉”一案,就已经是赵都安为了完成任务,布下的一个圈套了。
这个圈套,已经很妙,足够令她满意。
可直到现在,一切揭晓,才明白,她以为赵都安在第三层,实则在第五层……
苏红玉一案,只是拿来掩护真正杀招的一记佯攻……
只能说一句,周丞输的,不冤!
此外,她更不曾想到,肩负司法公正的“九卿”,先帝托孤的大臣,竟胆敢做出这种欺君大案!
若说,徐贞观开始要对付周丞,完全是出于政治需要,心中多少还有些许,对这位顾命大臣的愧疚。
那么现在,当得知周丞当年犯下的事后,便只有愤怒。
“好一个狗胆包天!好一个瞒天过海!”
徐贞观难掩怒意,面庞如罩寒霜,她站起身,好似在金銮殿上:
“如此奸佞,竟然好端端活到现在,令薛琳那些官员,死后蒙冤十年!”
附近宫人见状,惊恐瑟瑟,不知为何天子动怒。
“陛下息怒,”赵都安起身,劝道:
“先帝昔年为王震蒙蔽,才有此错案,陛下您又才登基不久,不曾察觉周丞这种人真面目,也不意外。”
他的话还是太委婉了,事实上,老皇帝压根就是昏聩,昏庸。
在位时依仗宦官,权力被李彦辅为首的内阁稀释,外头放任八个亲王做大。
驾崩之后,还引得两个儿子血拼,兄弟相残……哪怕女儿登基了,留下的也是一堆烂摊子……
简直绝了。
“赵卿不必多说,”女帝摇了摇头,压下怒火,杀气腾腾道:
“这次,你做的很好,周丞既已被擒,想必这时袁公已朝宫中赶来了。
薛琳一案翻出来,牵扯不会小……哼,依朕看来,上行下效,大理寺只怕已经从上到下都烂了,该都抓起来查一查!”
赵都安想了想,忽然道:
“臣倒以为,大理寺里也不是没有好官。比如有个叫鲁直的评事,似还不错。”
徐贞观看了他一眼,意外道:
“那个曾上奏折弹劾你的小官?朕记得,你上次抓五十八人,唯独他没有行贿给你。”
言外之意:这不是你的仇人吗?
咦,你这么关注我的吗?这细节都知道……赵都安笑了笑,说道:
“举贤不避亲,既是个清廉刚正的官,便不该受牵累。”
“哪怕与你有仇?”
“呵,臣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徐贞观没吭声,美眸看向他的神色,愈发不同了,似再一次刮目相看:
“朕知道了。你先留在宫中,等朕处置完这些事,再……唤伱说话。”
说着,许是想到了上次留赵都安在宫中,二人在汤泉宫那边,银针灌顶的一幕。
女帝转回身时,白皙的脸颊似乎掠过一抹绯红,一闪即逝。
……
……
就在赵都安入宫,满心期待,等女帝再召唤的同时。
关于三司会审的结果,也如涟漪,在京城扩散开。
赵家。
“夫人,小姐,大理寺衙门咱们根本进不去,莫说进入,只要靠近便会被驱赶,那姓钱的女官差,不是说了,会审结束,会来家里送信。”
内院,老管家苦口婆心,阻拦想要出门的主母。
附近,其余赵家仆人也都聚在这,神色哀戚,气氛压抑。
几日功夫,尤金花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眸子遍布血丝,那是整日失眠的体现。
旁边,搀扶她的赵盼,尖俏的下颌也好似又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