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安脑海中,诸多线索乱窜,生出不妙预感。
垂眸观察法器铜镜片刻,估摸内部法力还能支撑一次窥探。
他略作沉吟,放弃了窥探周丞,而是竭力回忆起记忆中,曾出现的“王山”那张脸。
镜面内景象破碎,又缓缓荡漾,形成新的景象。
他这次窥探的目的,并非确定王山状态,而是想通过“看”对方,刺激大脑,激活与之相关的尘封记忆。
约莫十次呼吸后,镜面中呈现新的画面:
一间卧房内,铺着绸缎的床榻上,一男一女,正在酣睡。
男人约莫四五十岁,好似生了白化病般,下颌胡须只有浅淡的几根,身材肥胖,五官平凡。
此刻,大大咧咧,如肥猪般仰躺着,怀中搂抱着一具白花花的美肉。
赫然是个容貌俏丽的小妾,这会胳膊环着中年人,沉沉睡着,似疲惫至极,身上斑斑点点的蜡油和鞭痕。
以及凌乱的床铺,诉说着昨夜的疯狂。
赵都安无事了窗边丢弃的小皮鞭等作案工具,死死盯着中年人的脸,脑海中开始抽痛,一点点记忆浮现出来。
王宅……
秦俅和自己……
王山……
美丽的女子……卧房……
轰!
脑海里好似有玻璃破碎,一股股记忆奔涌出,鲜活清晰,赵都安闭目“察看”,脸色阴晴不定。
手中小镜中,画面徐徐破碎。
良久,赵都安撑开眼皮,沉沉吐了口气,望向满桌上堆着的案牍,忽然轻笑一声,低声自语:
“这么玩是吧……”
略作思索,赵都安相继将脑海中浮现的几个应对方案排除。
最终,他再次取出银色画轴,将铜镜放回,转而从中捞出一柱黄香。
赫然,是金简留给他,用来召唤自己的联络法器。
“天还没亮,应该还没睡吧……”
赵都安起身,用火折子点燃黄香,固定于桌上。
香头炽红明亮,好似将夜色烫出一个窟窿,袅袅青烟缭绕,笔直升起,穿过房梁,屋脊……
俄顷,忽有风起,青烟剧烈抖动。
空气扭曲,穿玄色神官袍服,小脸精致,头发末端微卷,双目发散的少女神官缓缓浮现。
垂眸凝视他,面无表情,带着起床气,似乎在要个说法。
赵都安仰头,望着漂浮在堆积如山的案牍之上的少女,微微一笑。
……
天色渐渐明亮,伴随一名名锦衣“上班”,诏衙内也热闹起来。
“你昨晚没睡吗?”
当侯人猛,沈倦和郑老头踏入梨花堂,看到捧着“打卡本”的钱可柔时,吓了一跳。
“有在睡……哈欠……”
钱可柔眼皮直耷拉,正要回答,忽而,听到身后房门紧闭的厅堂被从内而外推开。
身穿官袍,精神抖擞的赵都安负手而出。
“大人!”四人忙躬身行礼。
赵都安目光扫过手下,嘴角翘起一丝危险的弧度:
“先去吃早饭,等弟兄们都到了,随本官出发。”
钱可柔茫然:“做什么?”
赵都安露出森白牙齿,吐出两个字:
“抓人!”
第143章 赵都安:周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抓人?”
梨花堂内,四名下属齐齐怔住,但却没有多说,只扭头去筹备。
只余赵都安立在庭院中,仰头望着茂密的梨树,心想既然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就只能换一种方法了。
“呵,想用王山对付我?那就要看看,老登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
清晨,当太阳升至高空,整座京城再度热闹喧嚣起来。
而对于酒楼而言,上午却往往是最冷清的时段。
然而今日一早,位于南城浑河南岸的和乐楼,却迎来了一位大人物的包场。
身穿红色绯红官袍,头戴乌纱,眉头“川”字纹深重的大理寺卿独自一人,坐在二楼的方桌旁。
双手交叠于身前,一边欣赏窗外河上景色,一边用右手摩挲着左手手指上,一枚火红色鸽蛋大小的珍品翡翠。
俄顷,楼梯上有沉重脚步声逼近,须发已略有泛白的周丞扭头,望见一道肥胖的身影,神色淡然:
“王统领,好久不见。”
登楼的,赫然是赵都安通过法器镜子,看到的那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
身材虚胖,好似生了白化病般,颌下没有几根胡须,眼珠略有泛红的王山脸上顿时挤出灿烂的笑容。
几步走上近前,叹道:
“周廷尉折煞我了,什么统领,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哪里值得廷尉大人设宴相邀?”
口中这般说着,但却并无布衣草民见到三品大员的惶恐战栗。
周丞似乎笑了笑,同样心绪有些复杂。
当年先帝在时,掌印太监王震权势滔天,王山身为其义子,还是周丞需要费心思结交的对象。
可一场玄门政变,改变了一切,风水轮流转。
看着昔日要讨好的对象,如今卑躬屈膝,周丞有三分得意,七分感叹世事无常。
继而,心头倒生出些许故友重逢的情绪。
挥手命王山入座,周丞笑了笑,指着桌上一条清蒸河鱼,道:
“特意为你要的,不知几年过去,还是否合口,本官犹记得,你对和乐楼的鱼情有独钟。”
曾为宦官忠犬,如今布衣从商的王山受宠若惊,却不敢动筷:
“难得周大人还记得。不过,大人今日召唤,想来不会是想起昔日过往,特意来寻草民叙旧的吧。”
王山虽仍富贵,在纨绔圈子里厮混,也算有头有脸。
但与面前的大理寺卿却早已是云泥之别。
他很清楚这点,所以从女帝登基,义父倒台后,王山便不曾主动找过周丞,省的自讨没趣。
若无意外,双方虽曾“亲密无间”,且生活在同一座京师,但此生再难相见。
所以,当昨天他突然收到周丞的亲笔信,邀请他今日赴宴时,王山是忐忑疑惑的。
为此足足焦躁了数个时辰,只能在小妾身上发泄蹂躏,缓解焦虑。
今日一早如约赴宴,表面堆笑,实则惴惴不安,自然没有寒暄叙旧的心思。
周丞对他心思洞若观火,笑了笑:
“也罢,那便开门见山。本官这次寻伱来,不为其他,只为一个人。”
“谁?”
“赵都安。”周丞说道:
“你应当知道,前些日子,此人冲撞我大理寺衙门的事吧?而我听说,你与他有些交情。”
王山心头咯噔一下,脸上却笑道:
“大人说笑了,那赵都安当初得势,我的确曾想过与他结交,但此人不识抬举,我便与他再没什么交集了。”
周丞哦了声:
“只是如此么?我却听说,当初他曾受邀去你家中,备受款待,甚至还送了女子服侍。”
王山叫屈:“我的确曾请他吃了家宴,但也只有那一次,至于送的女人……”
他说了一半,突然顿住,泛红的眼珠陡然一缩,隐约意识到这个昔年义父手下的走狗,今日找他的意图了。
周丞自顾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另一只手拎起垂下的袖口,竟亲自递到王山碗里:
“送的女人如何了?”
王山受宠若惊,看了碗中鱼肉几眼,摇头苦笑:
“说起此事,也是令我记忆深刻。
那日,我几乎已将他灌醉,领着他去了我家中安排的卧房,更提早将我极喜爱的一个小妾丢在里头,给他享用。
本想着,哪怕他不动,但既已醉了,那小妾主动些便总能成,结果……”
说到这里,饶是这位见惯了风雨的权宦义子,也露出见了鬼的神色:
“结果,那赵都安竟用腰带,将小妾捆住,丢在一旁,自顾自睡了一夜。
第二日醒酒后,便对我态度冷淡,更怒斥我这般是要害他,言称心中只有圣人一个,天地可鉴。”
显而易见,王山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他无法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谨慎的男人,那种场合下还能忍得住。
方桌对面,周丞也怔了下。
这与他预想的有些出入。
但他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的本领,连夹菜的动作也不只短暂停顿,便神色如常道:
“哦?你如何确定他不曾碰过那女子?”
“自然是……”王山正要回答。
却见周丞平静道:“想仔细些再说。”
王山陡然清醒,看了他一眼,改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