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下染了一抹红,而后被河水冲刷淡去。
……
岸上。
赵都安负手静静站在阴凉下,目睹那艘小船一点点从桥底驶出。
船上,朱逵已仰面栽倒,脖颈鲜血汩汩流出,双目圆睁,已然气绝。
刀已坠入河中,哪怕是府衙最有经验的老仵作,若不仔细查验,凭借刀口,也会以为,是遭他杀,而非自裁。
两岸上。
百姓们发现了河中的尸体,发出连绵起伏的惊呼声,一片嘈杂。
赵都安轻轻闭上了眼睛。
只要朱逵死在前头,那便死无对证,难以判定他的逆党身份。
身为逆党畏罪自杀是一种解释。
但被逆党套取了情报,畏惧刑罚,从而自杀也是一种解释。
两者的性质却截然不同。
赵都安作为此案的主官,完全可以用合乎律法,让人挑不出错的方式,将朱逵的死,解释为别的可能。
朱逵听懂了,他更进一步,将自己伪装成了他杀。
这样解释的空间就更大。
甚至,只要赵都安努努力,没准可以将他的死,解释为“因公殉职”。
只要朱逵最后不被打为“逆党”,那么他的妻子,子女就不会被牵连,而失去价值后,匡扶社也不会节外生枝。
包括赵都安自己,也可避免因下属是逆党,而引来的一系列麻烦。
朱逵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所有人更好的结果。
一个区区底层小吏,连官都不是的存在,也压根不会有什么大人物关注,揪着他的死因不放。
看似一切都很好。
但……
“为什么有些伤感呢?”
赵都安不明白,分明两人也没什么情分可言,对方甚至也算间接害过他。
圣母心泛滥?
赵都安觉得不是,更像某种兔死狐悲。
世如囚笼,他与朱逵皆乃笼中困兽,力量不够,命运便只能操于他人之手。
“还是得上牌桌啊。”赵都安叹息一声。
很想掏出小本本,在“庄孝成”三个字上多描一笔。
这时,远处府衙的官差听到动静,蜂拥而来,见河中尸体后也是大吃一惊。
赵都安收拾心情,走上前去,取出缉司腰牌,晃了晃:
“本官查案至此,却见关键人身死,你等可见凶手去往何处?”
一群府衙官差战战兢兢,忙束手行礼,结巴道:
“小的见过缉司大人,我们也是听到动静,才刚过来,未曾目睹凶手。”
赵都安沉着脸,说道:
“尔等分出一队人,去河中将尸体打捞上来,送往诏衙梨花堂。
另一队人,沿河搜查,船上杀人,只怕凶手遁入水中逃走了。”
府衙官差不敢抗命,立即应声而行。
……
不多时,赵都安返回铁家,只见梨花堂众人齐聚,望眼欲穿。
见他归来,侯人猛起身迎接:
“大人,方才督公来了,见你不在,便先回衙门了,交待我们转告您一声,石榴堂,桃花堂两名缉司都已被捕,会押入诏狱,督公自己会坐镇看押。”
抓到了?赵都安并不意外。
“大人,我们接下来也回衙门吗?”钱可柔问:
“铁家可疑的东西都封存起来了,人也都抓了,准备一起带回去慢慢查。”
赵都安抬头,望了眼天色,已临近正午。
他擦了下额头汗水,说道:
“你们回去吧,给我留一匹马即可。”
四人疑惑:“大人您是要……”
赵都安吐了口气,挑眉道:
“督公都说要坐镇不离开,其余缉司抓的抓,禁足的禁足,那入宫向陛下汇报案情的事,也只能由本官勉为其难肩负了。”
(本章完)
第103章 臣不辱使命,诏衙内鬼,已于午前拿下
赵都安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但他明白,这也是马阎的意图。
对方之所以传话说,要坐镇诏衙,便是不与他争功。
既如此,他便欣然应下,吩咐叮嘱几句,安排好后续的事,并单独命人去白马监一趟,禀告老司监后续。
自己则跨上马匹,直奔皇城。
“掐指一算,今日刚好上任第七天,一周内完成隐藏任务……妈耶,我也成速通玩家了。”
赵都安春风得意马蹄疾,用吐槽来冲淡心头的悲伤。
忽有种打怪爆装备后,回主城找npc交任务的既视感。
……
皇宫。
因朝堂连日来的争吵暂告一段落,徐贞观今日犯懒,没有上朝。
罕见地一觉睡到了太阳高悬,而后雷打不动地完成了每日的修行功课。
估摸着已处理不了几件事,便提前开启午膳。
午膳很丰盛。
有一道将鲜美的鱼肉片成白腻腻的一锅羹,女帝素手调羹,用勺子挖着吃,心情颇为不错。
“陛下。”
这时,忙了一上午的莫愁走来,仍一幅认真端正模样。
白衣女帝露出笑容,招呼道:
“来的正好,今日御膳房改良了新菜式,这道鱼肉羹颇为不错,你也尝一尝。”
莫愁忙推拒,表示君臣,主仆尊卑有别。
徐贞观无奈地摇摇头,一边吃鱼肉羹,一边说道:
“你眼下却还不如当年跟在我身边时放的开,相处轻松了。”
莫愁正色道:
“陛下已非皇女,奴婢如今也不只是女婢。”
徐贞观轻叹一声:
“是啊,我们都变了。”
顿了顿,她似不愿纠结于此,转换话题道:
“这会过来,是有事禀告么?直接说吧。”
莫愁“恩”了声,道:
“也不是什么急事,得知陛下今早休憩,便没急着说。
恩,是关于诏衙,与白马监的。奴婢收到消息,今日诏衙颁布禁足令,唯有梨花堂例外,似涉抓捕逆党……
白马监内,司监孙莲英以职权,请出神龙寺辩机和尚,尚未向宫中递送详细文书阐明。”
徐贞观怔了下,捏着白玉汤匙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表情有些古怪:
“禁足?辩机和尚都被请动了?”
若两件事单独看,并不会联系在一起。
毕竟不属于同个衙门,但若加上个“赵都安”就不一样了。
诏衙突然的异常动作,与孙莲英请动高手,这在不久前便曾有过“先例”。
那次,是两个衙门联手,一起抓捕建成道靖王府的密谍。
只是这回手笔明显更大。
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奴婢怀疑,这两件事与赵都安有所关联,”莫愁平静道,“他最近行事有些太出格了。”
徐贞观哦了声,笑着反问:
“若真是为抓捕逆党,也不算出格吧。”
莫愁摇头道:
“只怕赵缉司是刻意杀鸡用牛刀,借着为陛下办事的名义,来彰显自己的威风。”
这位第一女官分析道:
“这种事,他已不是初次干,当初胁迫冯举攀咬李彦辅,便见端倪。
如今升官,愈发不加掩饰,梨花堂立威还能解释的通,但之后抓捕五十八名官员,便明显是刻意为之。
他完全有更温和的手段,来解决那些事。
但他偏要选声势最大的一种,看似将事情办妥,但实则,却是故意向所有人炫耀自己受宠,以达到威慑朝堂的目的。”
这番话也的确说对了,赵都安的确抱有这个想法。
从这個角度,莫愁其实对他的心思,看的比很多人都清楚。
见女帝不语,莫愁苦苦劝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