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这位稷伯有什么歹心,您这不是置大商安危如玩笑吗?”
难得教导三小只武艺的帝辛顺势和他走一旁无人之处,安慰的拍了拍姜伯侯的手背,梓潼的离世让姜桓楚今年秋祭都没有过去,看着眼前苍老的老人,帝辛也是柔声回应。
“外父,放心吧,你知道稷伯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他很特别,满朝的公卿大臣们总是喜欢先告诉寡人,他们要如何如何,他们想如何如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人对我隐瞒欺骗,也有人装作一副刚正不阿的死谏模样,明面上在为大商计,其实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
“子受做了四年的大王,其实也已经看明白了,很多次,我都想干脆不要再去管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再去听他们虚情假意,我是大王,我想怎么开心快活就怎么来,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如此的累?”
姜桓楚看着帝辛有些颓然的样子,仔细观察着帝辛脸上的皱纹,不禁有些恍若隔世,原来大王已经不再年轻了,如今三十有五,面上沟壑层出,华发斑白,哪里还有以前那股英姿勃发的雄伟。
“大王,这便是孤家寡人的意思啊,您…您是大王,您天生就应该比别人更坚强……。”
帝辛没有说话,只是又轻轻的拍了拍姜桓楚的手背,转头继续教导着三小只。
终究还是生分了啊,以前他都是直呼子受,刚刚特意将姜伯侯拉到无人之处,他却不曾再呼唤子受之名,或许,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不再有子受,只有大王吧!
“郊儿,你知道稷伯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殷郊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父王,不明白突然冷不丁问他这些是什么意思。
“唔~~,仁义?会打仗?还有会种地!!”
“哈哈哈!对,你说的都对,他不仅仁义贤明,还从不迂腐,治军严明却不乏对士卒的关怀,这样的人已经当世一等一的名将,能事农桑,便是知政知民,这样的人才还尚且年轻,犹如刚刚升起的太阳,他的光芒,照耀的时间会很漫长,郊儿,你要尊敬稷伯,往后不可对其无礼,知道了吗?”
“嗯,父王,郊儿知道,郊儿在火神营的这一个月,就已经知道了。”
帝辛拿起锦绣擦了一把汗,有些勉强的笑着。
‘好像,都没有关注到,其实,稷伯最大的优点,就是先做后说,在事情未完成之前,从来不会声张,这才是真正做实事的人啊。’
或许帝辛自我觉得,他的政治素养和满朝的百官比,差了不是一个量级,所以经常会疲惫,他讨厌那种说一半藏一半的人,而孟尝的出现,让他在朝堂之上看到了第三种人。
一种非常傻,但是让他喜欢的人,先做后说,直接说结果,从来不空谈仁政,扎根在务实之中的人。
帝辛眺望着远方,那是东夷人的方向,比起坐在朝堂之上,果然,他还是更喜欢待在军队之中的感觉。
这里的世界更加简单!
这一章其实是在看资料的时候看到一个帝辛五征东夷的一个论调,几乎每一次都是倾国之战,直接打穿了江淮至江浙、闽越地区,西周的威胁他看到了,可为什么他要放任西周的崛起,死盯着东夷打?我也不知道原因。
只是觉得,他或许有一些什么样的想法,并非原著和各种电视剧里那种只会透狐狸,荒淫无道的昏君。挺喜欢很多人对杨广的一个评价,或许他们是暴君,但是远远称不上昏君。就让我根据历史的逻辑,稍微魔改一下他的故事吧。不一定正确,只是个人逻辑推理后的看法。
第159章 虚虚实实
呼啸的狂风下,被岁月赋予诗情歌意的钟吾城铺满了尸骸,阵阵恶臭迎风飘出三里之外。
在孟尝的要求下,无数的仆从军穿行其中,收拾着战死的袍泽,然后将堆积在城墙下的东夷人同样收敛完整,将其中的各类,能代表身份的物件让钟季送往东夷大营。
在对待农田与百姓之事上,双方可以相敬如宾,因为饥饿的缘故,他彼此互相学会了道德对待,可是骨子里的仇恨并没有减少。
战争不是冰冷的击杀数字,孟尝不仅仅是一名将军,他更是一国之君,大商的伯爵,因此他站的立场除了如何战胜东夷之外,如何收服他们的土地也在考虑之内。
大军一步步靠近钟吾城,最后停在了十里外的戍卫营寨落脚,由余化龙和鲁人杰带着十万人驻扎在钟吾以东,孟尝带着主力驻扎在钟吾以东,与城池遥相呼应,互成掎角之势。
钟吾城内外对于新任为征夷王师主帅的孟稷伯充满着争议,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放在任何时候,年轻人总是会被老爷子们质疑,不论你做出过多少的功绩,他们都会用看待小孩子一样的目光去看待这些年龄远不如他们的人。
特别是这个年轻人,还一下子窜到了所有人的头上,手握重权,深得王心。
当然,推崇者也有不少,能放下心中嫉妒之心坦然接受者也有不少,于是,钟吾城的诸多东部诸侯就慢慢的分化成了两拨人,类似于姜桓楚为首的不屑一顾,也有古越国那般同样崇拜少年英雄的世子姒垚。
无数的侦骑穿梭在钟吾与东夷大军之间,孟尝高坐主座,默默看着舆图,反复思虑着对策。
苦思良久,正待习惯性与人倾诉之时,孟尝才发现,这次出征还有一个更坑的地方,那就是没有带一个擅长谋略的人随军,姜尚和吴程留在了孟稷治国,才刚刚揣热乎的姬旦被他亲自留在了朝歌。
过往每当自己思维凝滞时,都会下意识的找一位智计卓绝之人诉说一遍心中猜想,两人计长,完善其中细节之后再行实施。
如今整个征夷王师里,居然无一人可以研讨这些战略问题?
找大王?那还不如和吴敢聊聊,他都能猜到大王会如何应付他。
“给我一万精骑,你们只管跟着我冲就是。”
帝辛不是不会兵法,他是单纯的懒,单纯认为自己确实可以莽翻一切。
军营之中有人帮他去想这些事情以后,他是直接放飞自我,反正制定战略是孟尝的事情,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抬手举刀,然后砍人就是。
现在城外二十万,城内十万,合计起来三十万大军,最头疼的不是如何与东夷大军决战,而是如何把两方的军势调动起来,然后达成一个能最大化利益战略目标,才是他最头疼的问题。
而且人家都退了百里,堵在钟吾至泗水的要道上,固守不出的防御架势,根本不愿和他们决战。
“戴礼,速去召集全军将校来我大营议事。”
“记住,钟吾城内与城东的将军一个不漏,尽数请来。”
“诺!”
营外传来戴礼的回声,孟尝收回心神,低头默默的看着摆满桌面的东鲁各地的地理志与诸多事宜的汇总,然后轻轻卷起舆图,收好竹简,默默的等待着各军主将的到来。
首先他所考虑到的,便是徐国,这个和徐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诸侯国,其主城徐州自古以来便是贯通南北东西的要害地区,每一次的东夷之争,不是在徐州就是在钟吾,故而,徐国说是东夷之乱最大的苦主也不为过。
只是徐夷和徐国的伯爵一脉相承,虽是分裂,水火不相容,但是孟尝总觉得其中没有那么简单,政治上没有亲情,维系政治关系的最好方式,也正是亲情。
最先走入营帐的,是整日在军营中乐呵呵的大王,此时到来以后也不客气,直接把孟尝的桌案搬到了主座的旁边,仅仅相差半个身位。
随后而来的各方主将和东鲁诸侯,看着跪坐在大王身旁的稷伯,还有些错愕,果然和城中诸人说的一样,大王对于这位稷伯当真是极尽殊荣,不过也不足为奇,往前细数,这正是大商的先王们喜欢做的事情,每一代的商王手下,都有那么一两个极为特殊的存在,有大贵族出身,也有发于奴仆之人。
至少在很多人眼中,新的重臣班底,似乎开始站位,于是早些时候还颇有不屑的褒国、徐国公子立刻上前与孟稷伯攀谈起来。
一直等到晌午时分,随着东伯侯姜桓楚的到位,这一场混杂了各方势力的第一次军团议才算是正式开始。
帝辛举起爵中酒,关心的问道:“稷伯何故如此大的阵仗?难道是在为战事而苦恼吗?”
孟尝看了一下身前对立而坐的众人,也不避讳:“确实有些苦恼,不得不说,这江淮之地可真是一块福地宝地啊,各条水路相连,拥有土地丰沃的平原,难怪能养出人口如此庞大的东夷各部,只是前方东夷驻扎的地方是一片山地、丛林交织的野地,东夷大军有能人啊,他们在泗水下游、中阳城和黑陶城布下重兵,北面是大河天险,南面可仗洪泽之畔。”
“唉,我朝歌大军靠近北地,山林与水战远不及东夷,所以孟尝很苦恼,怎样才能尽可能的用最小的代价,谋夺最大的胜利。”
对于钟吾以南的地形,这一批东鲁的诸侯臣子心中自然清楚,那就是一片打不过就钻进林子,逃入湖中的赖皮地貌,这也是为什么东鲁联盟一直拿不下东夷的原因。
其实从先前渡洪河的时候,孟尝就有直觉,这一仗不好打,东夷如泥鳅,滑不溜秋的,只要稍微有些不对劲,卖了队友就跑,对付这样的对手,需要高强度的运动战,又或者几倍于敌军的兵力合围,才能有一定效果。
如今看来,地利人和的优势几乎没有,不是打不赢,而是打赢了也没有价值,等朝歌掉头一走,对面又会呼啸而出,再次摁着东鲁爆锤。
“稷伯,为何如此自信,自己一定能胜?”
说话之人,正是徐国公子徐锆,似乎是抓到了孟尝语句里的核心问题,这位年轻的统帅有点自大啊,他所担忧的,是如何以小搏大,根本就不担心胜负的问题,真是狂妄啊。
孟尝看了一眼徐锆,面上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心中却是稳下了一口气,徐国与徐夷,同姓同宗,他不清楚徐国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变动,居然能东鲁人对徐国深信不疑,但正如东伯侯质疑孟尝一样,他也在质疑徐国。
换而言之,我们彼此不熟,你不知我心,我也不了解徐国的往事,这是一道隔阂与不信任,同时也正是有这一层原因,也导致了孟尝对徐国的猜疑。
这一次召集各位主将,除了商议,其实也是他想印证一番心中的猜想。
“徐公子可知孟某最擅长何等战法?”
“这……”徐锆冥思苦想,认真的回忆了一番稷伯成名以来的各种战绩,只是问的突然,一时之间他也摸不清这位主帅的语意,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极为擅长诡道矣!”
“是怎样的诡道?何为诡道?”
徐锆有些咂舌,大家都说稷伯擅诡道,可是好像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到底是擅长个什么诡道,诡道又是个什么东西。如今稷伯一问,徐公子直接就懵了。
“对啊,什么是诡道?稷伯擅长什么呢?”
孟尝有些好笑,叶公好龙,天下那么多人研究他的战法与作战风格,都说他用兵如神,可是神在那里,让他们总结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东鲁军团的战斗力,属实堪忧。
“孟某擅长绕后突袭,断粮道、堵后路,逼对方强行决战,徐公子可曾知道祝城伯是怎么死的吗?”
徐锆恍然大悟,右手握拳锤着左掌附和道:“对啊,刚刚稷伯问的突然,锆迷糊了,稷伯夺郓城,千里奔袭破沽城,收即城的故事,锆还曾听闻,果真是神兵天降,防不胜防!”
“所以,孟某想到一个绝佳的战术,不如派大军偷偷跨过大河分支,然后沿着泗水之下,绕过洪泽与密林,截断东夷的后路与粮道,然后大军层层逼近,关门打狗,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沉默不已,这话不好接,换做常人,那肯定是冷嘲热讽,这都挑的什么破路,又是钻林子又是渡大河,费那么大力气孤军深入,光是在路上怕不是就要死一大批人,孤零零的空悬在敌后,一个不慎,怕不是也要全军覆没。
没有人愿意开口赞同,就连帝辛也有些狐疑的望着孟尝,真就是一招鲜,吃遍天?一点不换的把战术用老?
堂下一员青衣小将军出列,质问道:“稷伯擅长奇袭,可是这里是东鲁,对面是东夷。我们这里湖泊、森林众多,可不是后无退路的北海,就算您真的截断后路,他们躲入大泽,如之奈何?”
孟尝心头一沉,好小子,一眼道破此计的问题所在,还是有几分见识的,于是,坐在副座的稷伯,倨傲的指着这员年轻小将,不满的问道:“此等黄口小儿是何人?”
小将军大怒,自己好生提醒,这稷伯怎可恶语相向?这哪里是被传扬仁义贤君的表现,乍一眼望去,和一个少年得势的纨绔子弟一般。
“哼!吾乃东伯侯帐下,姜文焕是也。”
“嗷~~原来是东伯侯晚来得子的宝贝儿子,失敬失敬!”孟尝作恍然大悟状,立刻迎着自家大王那一脸的狐疑、错愕,大声斥骂道:“伱还只是公子罢了,打过几次仗?汝可曾听闻袁福通、苏护之名否?孟某手下亡魂有两位侯爵,姜小公子可有何值得称道的战绩吗?”
姜文焕气得牙痒痒,刚准备发怒,就见主座之上大王轻蔑的怒斥道:“放肆,你是何身份?居然敢对寡人的孟稷伯无礼!”
“姜伯侯,你就是这么管教儿子的吗?”
众人有些目瞪口呆,怎么好端端的议事,就变成了这般针锋相对的情况?这不是刚刚还在聊绕后的事吗?
众目睽睽之下,姜文焕憋屈的坐回位置,胸中压着一团怒火,双眼狠狠的盯着台前那个仁义无双的孟稷伯,他确实瞧不上这个同龄的年轻人,觉得世人误传,使竖子成名,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稷伯怎么能是这样一个蛮横迂腐的小人呢?
只见孟尝一副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模样,大声宣读着:“行了,我意已决,徐锆听令,尔等对于此地甚是了解,待会儿留下,与我商谈于我大商各军之中穿插指引之人,助我大军绕后奇袭。其他诸位,散了吧!”
主帅令已下达,姜文焕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立刻气冲冲的离开,而年迈的姜桓楚则是递给帝辛一个迷惑的眼神,似乎在问,这就是你挑选的重臣?就这?
东鲁各诸侯联军主将也好似在做梦一般,来时催的火急火燎,结果才聊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这就要他们回去了?
众人见着大王与稷伯相谈甚欢的样子,有的摇头叹息,似乎有些担忧,也有人暗自窃喜,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不多时,营帐之内便只剩下朝歌主将一脸迷糊的坐在营帐内,以及一脸懵的徐国公子锆。
只见孟尝哈哈大笑,有些猖狂的说道:“刚刚人多口杂,孟尝不好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全盘托出,还望大家原谅则个!”
“呼~~”
这才对嘛,刚刚还以为主角换人了,原先都是睿智的人设,突然就如弱智一样,狂妄自大的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谜语。
徐锆也是恍然大悟。
“徐国公子,穿山越岭后还要强渡大河支流,孟某怎么会如此无智?这不过是托词罢了。”
“还请徐国公子予我大军一批船夫与识路之人,咱们不往北走,就直接百舸入湖,咱们走洪泽而过!绕到东夷身后断路。”
“啊?还是要绕后?”
“怎么,公子有何妙计教我?”
徐锆看着眼神中杀气四溢的稷伯,心里一阵阵发颤,忙说不敢,老老实实的接下军令,然后退下,只是心头还在兀自念叨着。
“还是名不副实啊,这稷伯就只会绕后这一招吗?怎么来来去去就是这个玩法?先前在洪河时好像就是这样,不过,也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简单老套的战术,稷伯就能一直赢下去呢?”
程咬金都有三板斧,其实古往今来的战术无非那么几个,就和打牌一样,技术很重要,有时候心理战的因素,也很重要。
第160章 歪打正着
征夷王师第一次议事,仓促而来,啼笑皆非的结束。
而当日发生的事情,第二日就在东夷大营的军帐之内绘声绘色的被传入了各族酋首的耳中。
双方大军开始频频调动,围绕着洪泽与黄河支流不停的变动着布局。
只见,一支披碧甲的侦骑营,一路沿着淮水直奔出海口而去,特意绕道海岸线之后,更是一路北上,偷入东鲁国境,继续往北,向大河入海口的平灵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