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低着头颅,表露出一副恭敬拘束的仪态,弯腰行礼道:
“奴婢见过严大人。”
谁也没有见到,在立春行礼的瞬间,严松鱼也不可微查地低了一下头。
他不吝夸赞道:
“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怪不得能让四公子如此宠爱,老夫本来还诧异四公子为何会甘愿十几年不出紫烟院一步,今日才发现原是金屋藏娇了。”
立春立即羞红了脸:
“大人,我家公子从不对丫鬟做什么的。”
嘴上说是如此,可她脸上久久不消的红晕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严松鱼脸上始终挂着一丝笑容:
“走吧丫头,我去紫烟院是做客的,对你家公子可没什么恶意。”
立春低头道:
“紫烟院有大人做客,实属蓬荜生辉。”
“只是……”
“紫烟院在王府偏僻的位置,可能要多走几步路,请大人见谅。”
说罢,立春便开始在前头带路。
严松鱼紧随其后。
枇杷院外,上百位披甲持刀的侍卫目不斜视,让开了一条宽敞的路,以供二人通过。
徐二虎瞥了一眼二人的背影,内心却充满了忧虑。
他可一直记得,十二年前,京城那一位贵人来王府带走大夫人和长公子的时候,一同来的还有个十一岁的丫头,那位贵人本想把四公子也一并带去京城,所幸四公子当时身子骨弱,受不得舟车劳顿的苦,这才躲过了一劫。
但那个丫头却被贵人留了下来。
留在了紫烟院,一留便是十二年,被四公子取名立春。
王府中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只有拒北王夫妇、徐二虎等寥寥几人,而且这群人对此也是三缄其口,连二公子姜青剑都不曾告诉。
徐二虎有点担心。
今日大宦官严松鱼偏偏指名要立春带路去紫烟院,是不是预示着皇室接下来要对王府有所动作了?
……
一路上,严松鱼和丫鬟立春一直都在王府暗卫的密切注视下,二人说话很少,聊的也只是一些介绍风景之类的话。
半晌后,二人抵达紫烟院,走进了一间干净的客房。
紫烟院一直无人往来,原有的客房便一直闲置,后来姜青玉心疼丫鬟每日打扫,便索性命人撤去了屋内的陈设。
可当立春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不但屋内已经有人清扫过了,而且也重新摆上了桌椅床榻。
“定是徐二虎的手笔。”
她小声嘀咕道。
估计早在你严松鱼开口要在紫烟院住下的时候,徐二虎就悄悄命人来布置这一切了。
对于立春肆无忌惮地直呼老管家的名讳,严松鱼只是一笑置之。
他弯腰抚摸着床上的被褥,背对着丫鬟,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立春姑娘,你喜欢紫烟院么?”
这一次立春开口的时候并没有低头,反而挺直了背脊,微微抬头,以一种俯瞰的目光盯着严松鱼:
“紫烟院有花有鱼,不愁吃穿,公子待我也很好,我很喜欢。”
“但严公公,再好的地方待久了也是会腻的。”
严松鱼转身,对着立春微微垂头,言语中有几分恭敬:
“老奴这一次便是来接姑娘回京的。”
“回京……”
对于严松鱼的恭敬,立春将其视为理所当然,并自嘲一笑:
“说得好听,我猜那位是想再换一种方式榨干我的剩余价值吧?”
她对自己的命运有着很清晰的认知,自己天生就是那人用来巩固皇权的工具。
严松鱼如实道:
“陛下想将姑娘许配给范喻。”
立春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范喻?”
“是稷下学宫的那个范喻么?”
严松鱼点头道:
“正是那个今年三月顿悟先天,一朝登顶楚国公子榜的范喻!”
“此人一表人才,是楚国诸多青年才俊中的翘楚,品行才学都足以配得上姑娘。”
“姑娘以后和他结为夫妻,也一定会幸福。”
换了一个女人,让她嫁给楚国公子榜排名第一的青年俊杰,十有八九做梦都会笑醒。
可立春不一样。
她不想被人掌控命运,那样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于是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直视着严松鱼,固执道:
“严公公,如果我偏不想嫁呢?”
“唉……”
严松鱼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那……”
“老奴便只能遵照陛下的命令,壮着胆子冒犯一次姑娘了。”
言罢,他抬起右手。
朝着立春如白玉般嫩滑的脸庞狠狠扇了一巴掌。
啪!
第四十五章 徐二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啪!
严松鱼这一巴掌下手并不重。
可立春从未习武,肉身孱弱,连后天一品都不是,在被打后,顿时便嘴唇破裂,鲜血滴落,脸上也高高肿起了一大块。
但她并未喊一声疼。
反而目光倔强地盯着严松鱼,贝齿咬唇,高昂着把另一侧的脸也伸了出去:
“严公公,若我一直不答应,他便要你一直打下去么?”
严松鱼微微低头表示歉意:
“陛下说了,姑娘生性固执,教训一次就够了。”
“至于赐婚的事,陛下金口玉言,自是不容更改。”
“呵。”
立春笑容凄惨,质问道:
“我不懂,他有那么多用来赐婚的义女,个个乖巧听话,哪一个不比我合适?”
“为何这一次偏偏想到了远在并州的我?”
严松鱼从袖口取出一份外敷的伤药,并上前开始亲自动手为立春涂药:
“姑娘,陛下对范喻很是看重,所有这一次赐婚并不想拿义女糊弄。”
立春双眸冷漠,反驳道:
“景溪同样也是他所生!”
可严松鱼却轻笑道:
“姑娘,老奴自进门开始就不曾喊你一声殿下,而在宫中,老奴见了景溪殿下却得纳头便拜,这便是你二人的差距。”
这话在立春听来是那么刺耳。
她不禁自嘲道:
“是啊,她娘是楚国皇后,娘家更是如日中天的慕容一族,我娘却只是个在宫中潜伏了二十年、一心想要刺杀皇帝的前朝余孽,我们二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
此时,严松鱼已经为立春上完了药。
不得不说,老阉人携带的药效果真好,敷完不到半刻钟,立春脸上的肿块便消了下去,肌肤滑嫩如初,就连嘴角破裂的伤口也结了痂。
然后,他开始赶人:
“姑娘,老奴要歇息了。”
立春一声不吭,转头离开了房间。
……
拒北王服下金丹,续命成功,对整个王府而言无疑是一大喜事。
二夫人蒋菁和宋医师听闻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至拒北王的卧房,皆是喜极而泣。
便是老管家徐二虎都悄悄抹了一把泪,下令为每个杂役丫鬟多发了一个月的俸银。
整个王府都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接下来当拒北王宣布要在一个多月后的冬猎大比中择取一位儿女做世子的时候,二夫人蒋菁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因为她见到了一旁的姜青玉手中捧着一把剑——
名剑朔月。
拒北王珍藏已久的一口名剑,价值可比陨星阁排行前三的神兵!
前几日的庆功宴上,二公子姜青剑借着酒劲问拒北王讨要赏赐,只提了一个要求,要的便是这一口剑。
可拒北王拒绝了。
不但拒绝,而且转眼就将其赠给了四公子姜青玉。
再结合姜青玉最近攀上了姜山的关系,以及世子之位将在冬猎大比中决出的消息,二夫人蒋菁不禁感受到了一丝危机。